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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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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鸣亲自开车来接。他为人沉着,座驾也低调,让人看不出这是一辆保时捷。
陈麟声牵着妮妮来到车前,还没打开车门,后排的车窗就降了下来。
“妮妮!”一个发丝绒绒的小男孩探出了头,朝妮妮挥手。
陈麟声认出他:任骋云的小儿子,前段时间生病,住在妮妮的隔壁病房。
妮妮腼腆,她躲在陈麟声身后,朝朋友眨了眨眼睛。
上车后,白鸣向陈麟声解释:先生说,反正小任也一直吃着张大夫的补药,不如顺道一起去。
陈麟声点了点头。
在医院时,任骋云一眼看出妮妮的身形比同龄孩子要矮小,说话嬉笑都低又轻小。他向陈麟声推荐了一名大夫。大夫姓张,和任骋云是同乡人,假如陈麟声愿意,他可以牵线搭桥。
张大夫名声在外,最擅调理小儿身体。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港岛,只为求得他一纸药方。如今他年岁渐长,不愿劳顿,常常闭门谢客。要他开门,要么有千金,要么有交情。
陈麟声明白,他父女二人必行,搭的就是任骋云的交情。
张先生的药理斋开在半山,坐落在张家的别墅之后,房梁门柱古色古香,四角屋檐欲飞,像一间小小的寺院。穿过富丽的现代建筑,踏上打磨抛光的石阶,清晨露重,清苦的药香传来,使人发冷。陈麟声牵紧了妮妮的手。
医者仁心,医者也有千金。
白鸣先一步跨进了门,他和张大夫聊了几句,转头唤陈麟声他们都进去。小任一看就常来此地,他轻快地越过门槛,爬上圈椅,利落地捋起袖子,将手臂放在脉枕上。
白鸣眼中浮起一丝疑惑,他似乎不解家里的少爷今天为何如此主动。
但陈麟声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这小男孩,是在为妮妮做示范。
经一番号脉问诊,张大夫思忖片刻,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他告诉陈麟声,妮妮并没有大碍,只是一出生就做手术,难免身子虚弱。
至于小任,张大夫告诉白鸣,这个夏天,他不能再碰冰激凌。
拿过药,一行人没有停留太久。
白鸣走得最快,把一大两小甩在后面。
“白鸣叔叔最不喜欢闻药味,”小任牵着妮妮的另一只手,“他会喘不上气。”
远远看着白鸣匆忙钻进车里的样子,陈麟声有些担忧。不了解药材,刚刚妮妮的药,都是白鸣走进药堂里请人抓的。
他加快步伐:“我们去看看他。”
驾驶座上,白鸣正猛吸着哮喘喷雾,他犯病了,胸脯一起一伏。
“还好吗?”陈麟声关切地问。
后排的小任扒住座椅,朝白鸣张望。
车内空间持续着某种振动,白鸣缓了半天,终于平复下来,他闭上眼睛向后仰,浑身无力,虚弱道:“陈生,劳烦你,帮我接下电话。”
他是秘书,不能漏接任何一个电话。
陈麟声摸上他的口袋,翻出手机接通,点下免提。
“你好,哪位?”陈麟声询问。这些年,他在服务业颇有经验。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白鸣眯着眼睛望了过来:“没有来电显示?”
“没有?”陈麟声摇了摇头,他又问,“喂?
你好?”
依旧没有应答。
白鸣摆了摆手,示意他挂断。
他的手机需要时刻保持通畅,不能被莫名的恶作剧占线。
陈麟声和白鸣交换了位置,他开车,带着其他三人踏上回程。
路上,妮妮和小任坐在后排,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所以你真的打算离开港岛?”白鸣问。
陈麟声看了一眼旁边。
白鸣闭着眼睛,像在小憩。
“嗯,”陈麟声答,“是有这个打算。”
白鸣没再问什么,他的呼吸渐渐绵长,直到真正入睡。
离开港岛这个建议也是白鸣的老板任骋云给的。
当时陈麟声正在和医院的金属柜子抗争。他放了包进去,出去洗了个手,回来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任骋云长臂一伸,像拥抱似地拢过陈麟声的肩头,替他将柜门往里一按。
门立马开了。
“有没有想过离开港岛。”任骋云来自大陆北方,他讲普通话,字音端正,“外面的世界很大。”
他给出这个建议后,还给了陈麟声一个岗位。
他想陈麟声到他公司去。
陈麟声拒绝了。
如果不是为了妮妮,他不会欠任骋云半分交情。
不过,离开港岛,确实是一条出路。
陈麟声望着前方的路,有些出神。
“叔叔,我要过生日了,”小任忽然靠了过来,“你们可以过几天再走吗。”
他随了父亲的容貌和气质,就算温和挽留,也蕴含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气质。
陈麟声刚要回答,就从后视镜里看见妮妮期待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
小任的生日会上,他穿一件纯白的定制西装,小王子一样独奏着钢琴。经他央求,一曲结束后,陈麟声还和他四手联弹了一曲。
这曲子他提前弹给父亲和白鸣叔叔听过,两个人都给了鼓励和夸奖。第二遍弹给陈麟声,陈麟声听到一半就叫停了他,坐到他身边,沉默地示范了一遍。
小任惊讶于陈麟声的背谱速度,也拜服于他的精湛技巧。小男孩,骄傲又挫败,说自己没有天赋。
陈麟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比我有天赋,你喜欢弹琴,你对琴键有感情。”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知道,自己弹琴,不过是机械的肌肉记忆而已。
二楼一曲终了,一楼传来宾客雷霆般的鼓掌声。
陈麟声牵着小任和妮妮下楼,刚踩到最后一阶,小任和妮妮就牵着手跑去拆如山的礼物了。几个孩子也跟了过去,一时欢声笑语。
白鸣守在一旁,朝陈麟声点了点头,示意他会看好妮妮。
陈麟声犹豫片刻,转身向阳台走去。一些男人聚在那里抽烟,任骋云也不例外。他决定向任骋云敬一杯酒,喝完就离开。
还没走进人群,就听见有人口齿不清地说笑。
陈麟声步子一滞,他对这种场合过敏。
“老任,你家里有女主人了吗?”
“哪里的话。”
“是男人,我看见了。”
“不要胡说。”
“你跟大家说实话,从哪里认识这样的极品?”
任骋云顿了顿,答:“无可奉告。”
“只要愿意砸钱,什么样的玩不到?”男人说罢,一阵哄笑。
陈麟声转身就走。
他没看见,阳台沙发角落,坐着一个面色阴鸷的年轻男人,他斜倚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住说话的中年男人。
小任吹过蜡烛,分过蛋糕,礼花在头顶响起。妮妮甩脱陈麟声的手,开心地鼓掌。
陈麟声还是第一次遭此待遇,他感到不爽。
他抬头,看见任骋云扫视人群一圈,叫来白鸣,两人偏头咬着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
白鸣点了点头,任骋云挤出人群,朝花园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闷重的拳打脚踢声从灌木的阴影里传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狠狠掌掴着躺在地上的醉汉:“钱?你有多少钱?”
醉汉以为他要抢劫,哭着求饶,他狼狈地爬起身,脸上青的青紫的紫,嘴里含着鲜血。
任骋云一眼认出,打人的是麦家的大公子,麦春宙。
麦春宙是中途才到的,一直坐在角落,很多人都没发现他来了。
被打的则是刚刚口不择言、对着陈麟声的背影开黄腔的男人。
“好玩吗,”麦春宙神情狠厉,一皮鞋踩在男人手掌上,用力碾了两下,“还玩吗?”
男人发出惨叫,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任骋云听到这里,终于上前劝架。
倒不是担心男人被打坏,他更担心麦春宙伤到自己。
毕竟,麦春宙插进口袋的右手始终没拿出来过。那只能画设计稿的手,还是值一些价钱。
麦春宙冷漠地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二人在洗手间遇见。
麦春宙洗着手上的血渍。
“要不要发这么大的火?”任骋云靠在门旁,看着麦春宙的背影。
“有话快说。”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和你们麦家谈合作。”
“暂时没看到你的诚意。”麦春宙掏出手帕擦手。
“白鸣告诉我了,你想提前预支设计费,”任骋云说,“我可以给你。”
任骋云想和麦家谈合作,便先高价聘请麦春宙帮他儿子设计一座图书馆。他要将这座建筑捐给自己的母校。
几天前麦春宙来电话说想预支设计费,任骋云让白鸣先晾着他,再拖几天。一个富家公子忽然看得上自己自力更生赚到的钱,他一定遇到了困难。
雪中送炭,自然要在最冷的时候,送最好的炭。
任骋云自认尽在掌握。
谁知麦春宙丝毫不为所动,他从任骋云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他一眼。
“我的手坏了,画不了了,你找别人吧。”麦春宙说。
“你喜欢那个陈麟声,是不是?”任骋云道。
麦秋宇停住脚步。
“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
“那我就只好跟你抢。”
麦秋宇转头,看见任骋云双手插进口袋,正微笑看他。
他顿时感到心中一团无名怒火在烧,他大步回到客厅,撞开几个孩子,从人群中抓出陈麟声。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只由一只手拖拽着。
陈麟声还未看清是谁,就被拉进了昏暗的露台。天鹅绒窗帘拉住,二人站立的地方变成一方私密天地。
来不及出声,陈麟声被猛地推在墙上,有人俯首贴了过来,嘴唇压住他的,津液潮湿,凶狠地吻啃骤然落下,舌头也固执地钻进口腔,想要撬开他的牙关。好烫,好热。那人得寸进尺,下半身也贴上来,手在他背上乱摸。
陈麟声闻见酒精的气息。
他一下子认出这个人。他一口反咬回去,牙齿死死叼着,直到尝到了血的滋味。妮妮说,如果恨一个人,就要用牙齿去咬。
对方吃痛地闷哼一声,从他身上离开。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麦秋宇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见我,却愿意跟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见你?”
“那你也不该见他。”
陈麟声望进麦秋宇的眼睛,他深觉此人的不可理喻:“你们有什么区别。”
麦秋宇心痛道:“在你眼里,我和任骋云没有区别吗?他想玩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当然没有,”陈麟声仰起头,“他或许想玩玩我,而你已经玩我这么多年。”
“小声。”麦秋宇唤他。
“我要走了。”陈麟声就要离开。
还没迈步,他就被身后的人拉进怀抱。麦秋宇用身体包裹着他,下巴放在他的肩头。
陈麟声忽然发现,麦秋宇的皮肤很烫,他没有刮胡子,胡茬刮得他痛。
可他还没来得及指出这一点,就被麦秋宇更深地拥进怀中,手臂紧紧勒住他的肋骨。
“可是我爱你。”麦秋宇说道,“小声,我爱你。”
露台外便是任家的花园,那里连接一片泳池。此时此刻那样安静,静到他们似乎能听见风拂过水面的声音。
陈麟声想笑。
爱这个字,竟然如此轻易地从麦秋宇口中滚落。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池水一样满,砸过来的字只会激起恼人的涟漪。胳膊向后一挣,他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麦秋宇的怀抱中剥离。
麦秋宇向后退了半步。
“爱?”陈麟声转身,他问,“什么是爱?”
如此宏大的问题,从没有人能给出说服全世界的答案。真正的爱,出口就是答案,只等阅读它的人评分。而陈麟声不想批改麦秋宇的试卷:“其实我们就只是误打误撞碰到一起的陌生人而已。”
麦秋宇没有反驳,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陈麟声。
陈麟声毫不留恋地从他身边走过。
走出三步远,陈麟声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旷,好像再走一步,他就能走进永远没有麦秋宇的人生。
“戒指。”然而麦秋宇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将手伸进口袋,握拳拿出,伸在半空中张开:“你妈妈的戒指。”
陈麟声听见皮鞋磨过草坪的声音。
他停下了脚步。
“我拿回来了。”麦秋宇的掌心,躺着一枚湛蓝的宝石戒指。
它被海水浸过,似乎变得更蓝。
麦秋宇为它翻了三次窗,跳了三次海。潜水打捞队没有看出他的破绽,只觉得他的手臂似乎有些不灵敏。官方打捞队伍从未见到毅然决然的志愿者。别人都忍受不了冰凉的海水,三番五次上游,麦秋宇却扎在水底,不肯出来。
冬天的海真冷,冷到麦秋宇一上岸就开始发烧。一个护士用他的手机拨通了紧急联络人的号码。
嘟声漫长,无人接听。
珠宝盒捞上来,电话打给汤连翡来认领。
麦秋宇目睹这场交接,直至汤连翡将戒指归还给他。
几天不见,汤连翡瘦到苍白。
“你真的肯为他放弃一切?”汤连翡问。
一切,指麦春宙的身份,麦春宙的动产和不动产,麦春宙的信托基金,麦春宙体面的生活和名声。
麦秋宇一把拿过戒指,准备要走。
“为什么。”汤连翡质问。
“你觉得为什么。”麦秋宇微微侧目。
汤连翡冷笑道:“为爱情咯,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伟大情人,满不满意?”
麦秋宇紧握那枚戒指,直至宝石的纹路印在掌心。
他一直这样握着它,直到来到陈麟声面前,才终于张开手。
昂贵的蓝宝流着光辉,麦秋宇捧着他,像捧着自己的心。
他颤声道:“我的爱不够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