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云溪和梁京》Helios

1、序章

　　（序章）冰天地官兵压粮小郎君路边拾女
　　一队押送赈灾粮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到了云溪县。
　　山风冷如快刀，大地上都是冷冻的冰水。这是天未下雪，而将落下的雨水结成冰的效果。人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冻鱼冻肉，任风刀宰割。
　　“我们已经进入云溪县了！”领队的声音很快被风斩断。士兵们口耳相传，队伍里隐约浮现一种沉默的快乐。大家抬头看看两旁的山，这崎岖的山路，总算是快要走到头了。
　　在这队伍之中，有一辆氅车一直默默跟在这队伍之中。车内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到云溪县了？”
　　声音不大，刚好能被赶车的人听见。
　　“是的，小郎君，我们终于到啦。”赶马的老仆用同样不大但愉悦的声音回答。
　　一只纤长清瘦的手掀起狐皮制成的车帘，冷风立马灌了进去。从车里射出同样寒冷的一双眸子，天地一色，冰冻阴沉，难辨时辰。
　　“难怪怎么冷。”他低声一语，忽然又高声一字：“停！”
　　老奴冻得通红皲裂的手把那缰绳一拉，马车就停了下来。他侧头问道：“小郎君，怎么了？”
　　“你看。”
　　老奴顺着小主人的视线往路边看去，却见那山丘脚上似有一团活物，正靠在一株枯树上。那双衰老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沧桑的悲悯：“怕是已经……”
　　老奴话未说完，厚厚的车帘已被掀开，车内闪出一个敏捷的身影，下了车便朝那枯树奔去。
　　果然是个小人儿，蜷缩成最小的一团，探近了看，一息尚存。
　　“果然还活着……”
　　老奴颤颤巍巍下了车，站在车旁，从手里接过那小孩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小郎君好眼力。”
　　“快送进车里。”
　　老奴受到指令，双手一托，将那小孩托进了车内。又等着他的少郎君进了车，这才又赶起马车，跟上压粮地队伍。
　　这车本就是为到这极寒之地准备的，车内通体都铺了毛毡，还有一个小小的暖炉，暖炉上还煨着一个无嘴的小茶壶，盖紧了盖子，盛着小半壶水。车的一角落里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是碳，用来续暖炉里的炭火。好在炉子不大，耗量小，不然这一车的炭火也是不够用的。
　　“白老，进了云溪县，就别叫我少郎君了。”
　　听到车内传来的声音，老奴欢快地应了声：“得嘞。”然后恭敬斯文地喊了一声：“沈先生。”
　　沈叶把那团小小的活物往小暖炉那边挪了挪，又把裹在自己身上的白狐皮裘盖在上面，有了两个热源，那小孩的脸上渐渐有了人色，蜷缩发僵的身体愈发舒展。
　　车轮滚在山地山，颇有些颠簸，小孩皱着眉头，开了眼。
　　好暖和……这大概是到仙境了？
　　“你醒了。”
　　突然听到声音，瘦小的身体忽然翻了一下就坐起来，往那声音处看去。
　　未到仙境……
　　沈叶看到那小眼睛里的惊慌，拿了个杯子从座位上下去，蹲在炉前，掀开壶盖，从壶顶上稳稳当当地倒了半杯水，递过去。
　　那小孩接过水，慢慢喝了，沈叶仔细端详，眼前这大概是个女孩。
　　她那干裂发紫的嘴唇受到了热水的安抚，脑子也跟着活泛了起来。很快就发现眼前的这个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似乎是被冻着了，而冻着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身上的这块温暖的毯子。
　　于是她很快站起来，把毯子披在了沈叶的肩膀上。
　　那件昂贵的狐裘第一次以如此怪异的姿势横在人肩上。沈叶也没说什么，就是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再把那狐裘调整到正确位置。
　　“多谢……”她的声音很小，还有些尴尬。她看见了。
　　“无妨。”沈叶坐回到了座位上。
　　她跪坐着，用双膝往暖炉那挪了挪，那里暖和。
　　“别靠太近，小心烫着。”
　　“嗯嗯。”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到路边去？”
　　“爹娘都死了，我想着到路边，或许会遇到好心人……”
　　沈叶的脸色恢复正常，将那薄唇勾了勾，语气轻巧：“那你遇到了。”
　　“多谢……”
　　车内有一阵沉默，马车的颠簸倒是少了一些了，沈叶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路边已经开始有些房屋了。
　　也是，一个小女孩，天寒地冻的，能够跑到多远的地方去呢。
　　沈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花知暖。”
　　“几岁了？”
　　“七岁。”
　　沈叶心中一动，不再问了。主要原因是语言不通，他来的时候做了一些准备，队伍休息的时候，他就会找其中一两个会说土话的人聊天，学习语言。好在他聪明，一些基本的交流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了。
　　他的思绪飘向很远的地方，七岁，他也是七岁失去了家人，从此一个人在这世上飘荡。
　　沈叶的视线又落到了她身上，春风度暖花先知，没想到在这蛮荒之地还能生出这带有诗意的名字来。
　　花知暖迅速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就在沈叶发呆的时候，花知暖在偷偷看他。她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眉似远山，唇如柳叶，一双眼睛堪比冬夜里天空上的星星，透着闪亮寒冷的光。
　　她不敢看沈叶的眼睛，那眼睛太美太亮了。她垂着眼睛，等着他开口。等了许久，但也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实在受不了那双那么漂亮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她开口问道：“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声音很小，但把沈叶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姓沈，沈叶，你可以叫我沈先生。”
　　“沈……沈先生。”
　　花知暖努力学着沈叶的发音，唇齿都要打架了。
　　沈叶牵了一下嘴角，摆摆手：“没事，往后再教你。你家在哪？”
　　花知暖刚刚看到沈叶好像笑了一下，尽管那笑转瞬即逝。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神物，于是急忙掀开车帘到车外去了。
　　“我去给老伯指路。”
　　进了城之后，马车就懒懒散散地慢悠悠晃到了就队伍后面，到现在路上就只剩下这一辆马车了。白不然见那小女孩从马车里钻出来，连忙道：“小姑娘还是先进去吧，外面冷咧。”
　　“沈先生说先去我家你不知道在哪。”
　　白不然没听懂她说什么。老人家的语言学习能力可就差多了。但是他大概知道了，她是要坐在旁边指路的。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管牵着缰绳，沿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拐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