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第五年》南瓜七夕

1、chapter 1

　　“卓云开。”
　　“卓云开？”程朝用近乎于尖叫的声音问出。
　　他嗯了一声。
　　程朝看向他的眼睛，其实他长得很面善，皮肤白净的甚至不像一个普通男人那样，刘海直直地耷拉在额前，显得很乖，但那双眼睛，由于瞳仁呈浅色，在光下尤其锋利直白，像一只随时要发怒的橘猫。

　　“卓越的卓，守得月明见云开的云开？”他反复确认，好像他曾是自己的老熟人。
　　男人依旧笃定地点点头，窗外的白光照在他的左半身，白色T恤下的手臂青色血管隐隐约约，程朝这才意识到真的卓云开出现在眼前。
　　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这个莫名的梦从他十五岁开始。
　　起初以为只是金庸、古龙之类的武侠小说看多了，不过是一场中二少年的无端遐想而已。
　　然而这场梦一次又一次在深夜中如约而至，从开始的不以为意到惶恐再到习惯。
　　就像今天早上，醒来后只是盯着天花板发了两分钟呆，闭上眼揉揉略带疼痛的太阳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它已经伴随自己十三年，仿佛这个梦境也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梦中他是一名飞檐走壁的武侠，一把剑、一顶草帽，行走江湖。有一天随意落脚在一座悬崖下，前方就是湍急壮丽的瀑布，飞流直下、水声哗然。
　　他停下驻足，索性找个干净处席地而坐，拿出行李包里剩下的干粮吃下三两口，眼前却忽然飞来一个身影，长发飘逸，风度翩翩，身着蓝白色外衣。
　　他的背影占据着程朝的视线，就这样对质半晌，那男子开口：“在下卓云开。”

　　不知道为何，程朝脑海里精准地拼凑出这三个字。
　　他双腿腾起，站起来应了声：“程朝。”
　　紧接着，那个神秘飘逸的背影云雾一般散开，迷似的消失在眼前。

　　如此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前因更没有后果，男人的脸也从未出现过，年复一年的重复循环，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而这个男人天降神兵般出现在眼前，他要和自己一起种地。
　　程朝感觉到自己浑厚的胸膛也有了明显的起伏，他不知道是该感到害怕还是折服于命运的巧合。
　　他站起来给窗户留了条缝隙好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情。
　　“你准备来跟我一块务农？”毕竟他十几个小时前留下的帖子内容是要寻找新农人。
　　卓云开又点了点头说：“是。”
　　操！和梦里一样高冷，字都一个一个往外蹦。

　　“那你现在有工作吗？为什么想务农了？”他心里那条线的两端拉扯了好久才又一次回到正轨。
　　“我现在在一所大学当老师，因为不想当老师了。”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他梦里的卓云开出现了带来的，短短几分钟灵魂受到两次震撼，程朝已经开始怀疑了。

　　按照谢春霞的话来说，又疯一个。

　　十几个小时前

　　一觉醒来，头晕目眩。
　　程朝又做了那场梦。

　　“小程，来吃早饭。”叶奶奶的叫早声如约而至，穿透两面墙，坠入程朝的耳朵里。
　　他跑过去，“叶奶奶，我昨天去街上买了冰箱，又买了菜，以后我就自己开火了。”
　　“哎呦，在这吃嘛！我都做好了，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他看了看桌子，两碗白粥已经好好地放在上面，还有咸菜和包子。
　　坐下来快速喝了一碗粥，说今天要回去准备中饭，回邀叶奶奶去他那吃上一顿。

　　原来在农村吃完早饭才七点而已，程朝回去准备打开手机搜索菜谱，发现昨天睡前在本地一个社媒上发的帖子火了，几百条讨论涌入。

　　昨天是他搬到平乡村入住的第二天，比头一天长进了，轻微失眠。
　　夜里思绪万千，无意中点进一个社媒本地板块，发了个帖子，“寻找志同道合新农人”，就是这么个平平无奇的标题，下面的讨论盖了几十层楼。
　　多数人都在凑热闹，有人分享自己的真实经验，还有人感慨父辈母辈当农民那时候，而其中还真有几个人私信自己，问地点在哪里，说自己早有当个农民的计划。

　　他停下来仔仔细细翻看私信，是自己发的帖子，必然要回复的。筛掉了几个闹着玩和不合适的人，居然还有两个提出真的要过来试试。
　　其中一个网名叫绿帽，聊了几句发现就住在本县，听起来做事风风火火，说自己一个小时就能到。
　　程朝打电话和承包户推迟见面时间，专门在家等那位“绿帽”先生。
　　而另外一个网名叫“Z”，住在省会，也带着诚意，说下午赶来。

　　他不知道，这年头，种地竟然成了一项脍炙人口的活动。

　　“绿帽”先生真名叫韦小君，来的时候不快的情绪就挂在脸上，皮肤黝黑，几根毛发横七竖八地立在头上。
　　当他问韦小君为什么会想要来一起种地时，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失恋了，想在劳动中找回自我。”
　　程朝在韦小君身上找到了当HR的感觉，他似乎懂了那些HR在面试开口聊几句后就发现这人不合适的理由，当然韦小君在和程朝几轮聊天后突然收到一封信息，打开手机停顿了很长时间，他告诉程朝，“我女朋友找我复合了，我可能不能来种地了。”
　　他哭笑不得，送走这位“网友”后，打电话给村里的承包户，谈田地问题去了。

　　据他这两天了解，平山村大部分闲置的田地都被村里一位姓王的种田大户承包了，三十来岁，几百亩地，承包费每年也按时发到村民手上，深得大家信任。
　　年轻、讲信誉，程朝觉得应该很好协商。

　　王承业回来干水稻种植已经第六个年头了，起初也就在外面跟着他爹在工地上干点苦力活糊口，几年下来就腰疼骨头疼的，后来从一个朋友那听说这几年承包田地也挺挣钱，毕竟是庄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这活一干就是六年，说起来糟心事也多，但是总归能挣些钱，还不需要背井离乡。

　　程朝原本约了去他家里，但这几天正是收割的时候，王承业家里田里几头跑，打了电话一问在村头的田上，他锁了门便跑过去。
　　王承业因为长期在老家和庄稼打交道，看着比同龄人要更成熟些，皮肤跟那位“绿帽”先生可以一决高下，黑的发亮。
　　程朝这个在北京自诩糙汉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也甘拜下风。

　　“我昨天回去看了，你们家的田承包合约是下个月8号到期，不过之前是你父亲跟我谈的，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王承业说。
　　“这个合同只要不续签就可以了，你的承包费用大概每年多少，我按照你的标准给我爸。”
　　“之前一直按照138每亩算，你家一共不到16亩，我们每年按照16亩的标准付。”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默默点点头。
　　田间地头没什么遮挡物，火辣的太阳就在头顶上，王哥眯着眼看他：“你要回来种地？”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点不屑，倒不存在看不起，只是不相信他这个城里回来的都市精英能干田里的辛苦活。

　　这个王哥外表剽悍，性格也豪爽。
　　他回村里种地六年了，深谙在农村的生存法则。说白了，程朝和程刚是儿子老子的关系，他们对田地有什么分歧那也是自家的事，他不愿掺和一脚。
　　自己还要在这方土地里继续干下去，就得把和村民的关系维持住。
　　回去给程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十几亩地不续了，要钱找儿子去。

　　程朝也回去把午饭做了，第一次回来做，还很手生，不过倒也能吃，轮到他叫叶奶奶吃饭，他打心里高兴。
　　吃完饭便又等着那个叫“Z”的网友。
　　回家一阵子后发现如果时间被碎片化也做不成什么事，就像在北京，有时候出个外勤，时间就被耽搁在路上，一天就过去了。

　　网友“Z”到的时候是太阳最烈的那会，下午一点多。
　　他从省会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下车时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的休闲裤，顺毛的刘海就挂在额前。
　　程朝只觉得熟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尤其是他浅色的瞳仁，似乎很久以前就在哪见过。
　　他干净的气息与这片土地的古朴气质格格不入，让程朝几乎在最开始的一刻就否定了他。
　　吴叔说，人呐！还是得有个伴。程朝觉得也不一定，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一个人也挺好，至少在做决策的时候简单明了，全凭头脑一热。

　　所以即便“卓云开”这个名字以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都带给程朝巨大的震撼，但他还是在心里拒绝了他的“面试”，根本没给他发“of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