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方道当时错》潇湘艳雪

1、第 1 章

　　【楔子】
　　玲珑闺阁，有女婉然。

　　颜玉斜倚长榻，凑了窗棂间投入的熹光细细描摹着花样，穿针引线，纤指翻飞，姿容端雅。

　　春闺独守，所嫁与的纨绔子弟一早便已雕鞍游冶，不见踪迹。

　　而她低垂眉目，长睫投影下一丛阴影，恒静安谧，无悲无喜。

　　良久，一声幽叹溢出唇畔，“周郎……”

　　那样虚软飘摇，不抵身侧鎏金炉内袅袅扬扬的一缕芸香，支离破碎在满室沉寂中，消弭无形。

　　【一】
　　岁月蹉跎，年华易过，她站在陌生的地点，看尽了日沉日落。

　　她冷眼看着那人至死不渝倾注一生守卫的土地，终是插上了他人的旌旗，心头涌起的，不只是物是人非的苍凉。

　　她有时会想，命运的玄妙真非常人所及，百年前的小乔，换了皮囊，换了心肠，对那人无可救药的痴迷却始终不能忘。

　　即便顺应媒妁之言，从了父母之意，身处乌衣深宅，那如影相随的记忆终不敢忘。

　　她在无数岑寂残照中倦倚西楼，望尽千帆，在无数春愁黯然的时令里一次又一次拨响落满红尘的绿绮。

　　依稀又是当年皖县一笑定情的模样，似梦似幻，庄生梦蝶，不辨今夕。

　　她唇齿噙香在绵长而枯寂的岁月里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字，在雨润的春风，在静默的初秋，字字句句，轻言絮语，几乎带上了脉搏，代替了心跳，在午夜梦回，泪湿鸳鸯时，带来安定与温暖。

　　当年灯下执手的触感，时至今日也不曾散去。

　　【二】
　　她端坐在摇晃的软轿内，行在前往庆瑞寺的路上。

　　她想祈的，是今世续缘的恩赐。

　　她想见他，想得连每一道血脉流淌着酸楚的战栗。

　　就算他不认得她，就算他不复昔日荣光，就算……她还爱他。她有长长的一世时光可以告诉他往昔情事，缠绵悠长。

　　玉指轻抚过腰间流苏，却在下一瞬骤然屈指。

　　她听到了两缕男音，穿透芜杂鼓噪，直入耳鼓。

　　“天下已定。”

　　“惟愿百姓安乐，无所求耳。”

　　她骤然挑帘，逆着光努力地仰起头，看到近侧的两名男子略带诧异地侧首，一个意气风发，霸气决绝，一个疏狂清雅，卓然出尘。

　　她不受控制的紧紧攀着缘边，涂了丹蔻的指甲深深嵌入上好的木料中，音调碎响，“周郎……”

　　俊雅男子轻笑，瞬间重合了记忆中恍惚迷离的模样，“姑娘想必是认错人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洇湿心上伤口，再度绽裂般痛楚，再欲开口，却被一侧鲜衣怒马的男子打断，“走吧，时辰不早了。”他的目光张扬凌厉，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呼之欲出。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却又似根本不曾看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两骑在近卫护送下绝尘而去。

　　轿前空空如也。

　　尘埃轻卷，散了纵横的牵绊。

　　“夫人。”

　　“他们是，谁……”

　　“回夫人，是当今陛下和韩将军……”

　　“……韩子高……，对吗……”

　　婢女面露难色，她却丝毫不曾察觉失礼之处，疼痛沿着掌纹向着心口，一路汹涌蔓延，无言以对。

　　她忽然很想不顾仪态放声大笑，她将刻骨相思隐忍至今，换来的，却依旧是命运无情冷漠的残忍。

　　有什么一直亘在心口的东西轰然倒塌，全盘崩溃，更无一丝余地，一线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