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之谜》张少微

1、开端

　　天青集团在高楼林立的金融区这栋办公楼，谢尘薇是第一次来，一共三十层，据说斥资五亿，还请的麻省理工的设计团队为大楼设计，刚刚落成五年。天青集团发展了三十多年，从一开始的一个香烟工厂到现在，集团业务已经涵盖物流、科创和文娱等领域，市值超过百亿，现在的董事长冯继辉，算是谢尘薇的发小，关系不错，自从她去了美国之后，这还是六年来第一次见面。谢尘薇在一楼大厅跟接待员确认了预约，便跟随指令，坐电梯直达30楼。

　　装修确实豪华，哪怕是在好莱坞接触的投资人，工作的环境也不过如此，谢尘薇扫了几眼，便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那巨大厚重的木门，冯继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快请进！”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颇有几分英俊，穿着精致的西服套装，名表名鞋，非常得体，但与谢尘薇印象中相比沧桑了一些。

　　天青集团发展到如今，虽然董事局中依然有很大一部分冯家的亲戚成员，但亦是相当成熟的现代股份制上市公司，冯继辉的职务是董事长，持有公司最多的股份，但日常工作并不如聘请的CEO或者部门主管忙碌，董事局主要还是参与大方向上的重大战略决策的表决，家族成员基本算半躺着赚钱，居然也这么辛苦吗？

　　冯继辉见了谢尘薇非常热情，两人拥抱了一下，到底是少年朋友，虽然多年不见，但一见面就跟过去一样亲近，冯继辉拍拍她：“这是美国的礼节吧？这都多久没见了，你长大了！”谢尘薇淡淡一笑：“你没比我大几岁，我们是相互看着对方长大。”冯继辉笑着指了指她：“说话还是一点不吃亏。随便坐！”这里的空间大约有三四百平米，全部是董事长办公室，能坐的地方可太多了，谢尘薇在一张真皮十人沙发上坐下，冯继辉心情很好：“喝什么，让秘书给你倒。”“水就行。”

　　“听说你在好莱坞做制片人，很有成就，谢叔叔和方阿姨很骄傲啊。”谢尘薇对这个评论不置可否：“我爸说搞电影不正经，让我做点正常的事情。”“都提名奥斯卡奖了，还不是正经事？”谢尘薇有点尴尬地换了个坐姿：“……运气而已，别提他了。”冯继辉笑了笑：“那这次回国，还是搞电影？想到找我了？”说到这个谢尘薇振奋了：“你们天青文娱之前投的几个电影项目，盈利还算可以，先前跟你们部门经理也谈过了，项目书都发给你们了。”

　　冯继辉点点头：“项目书我看过了，挺不错的，我们文娱部门刚刚起步，还没有什么经验，可能他们也想谨慎一点吧，我觉得挺好，悬疑片投入也不会太高，容易回本，你为什么想到拍这部片子？”“我一直喜欢这本原著，《白色别墅之谜》，想拍它很久了。导演方面我想谈陈铭升，当然也要看能拉到多少投资预算。”“剧本呢？”“剧本本身不难改编，我先跟陈铭升谈，看他希望跟哪个编剧合作。摄影和美术那些也都可以采纳他的意思，只要他愿意接。”

　　冯继辉考虑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我投钱可以，不过演员方面，可不可以提点意见？”谢尘薇愣了一下：“……投资方加演员进来，其实挺常有的，但我没想到，继辉哥你也有需要？”冯继辉被她说得笑起来，却没解释什么，隔了一会儿，冯继辉从电脑里调出一份简历：“就是这个姑娘，叫许蕾蕾，二十五岁了，长得好看，演技嘛，你看着办，不用女主角也行，给个重要点的角色，让她露露脸。”

　　谢尘薇看着电脑上许蕾蕾的照片，一张苹果脸，笑得可可爱爱的，确实挺招人喜欢，简历很简单，出生年月日还有在两三部小成本片子演过不知名的配角。“行，那留个联系方式，改天让她来试镜。”她没问冯继辉跟许蕾蕾是什么关系，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冯继辉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挺正派的，有这种请求她稍有意外，看来六年来他也变了不少。

　　正事聊完，谢尘薇环顾这巨大的办公室，分了生活区和办公区，办公区沙发、书桌还有供高层开会的圆桌，生活区有衣橱有红酒柜，一些装饰画，还有个电子壁炉：“这办公室的设计图还是冯叔叔在的时候拍板的吧？”

　　冯继辉喝了口咖啡：“嗯，不过我重新改过了，他的品味不敢恭维。”谢尘薇算是比较了解他家的事：“没想到他没能看到这栋新楼落成……你还是不喜欢他？冯叔叔去世六年了。”冯继辉淡淡一笑：“他做的那些事，换了是你父亲你觉得如何？”谢尘薇很难回答，虽然她父亲在男女关系方面没什么丑闻，但她也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她沉吟了一下：“没想到六年前的婚礼，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嗯，之后你就去美国读研了吧。”“是，上飞机前听说他的噩耗的，心脏病发，真的是被……那个女孩气得吗？”

　　“这很难讲，反正那么大的婚礼，新娘逃跑了，他非常生气也是自然。”“但他当时只有，五十五岁对吗，之前也没听说他心脏有毛病。”“谁知道，又是烟又是酒又是女人，命不长也不奇怪。”冯继辉对于自己父亲，很难有什么好话。谢尘薇思绪回到六年前亲历的冯天青的婚礼，一些碎片般的画面：新娘逃跑，几百宾客哗然而去……之后她去了加州读电影学的硕士，在好莱坞学习做制片人，第一部电影票房就很高，如今回国，对当年的事情，她只是在美国时听她妈妈说起过。

　　“那个女孩，后来有没有找到？”“没有找，我们干嘛还要找她，老头都死了，她只有十九岁，压根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两人没登记，老头又把她藏得那么好，我们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想想也是，年龄相差那么多，为了钱结婚，临到头想逃跑，也不出奇……”谢尘薇听着冯继辉对当年的事发表评论，沉默着没说话，她想起了一些事，让她六年来一直在后悔的事。

　　“冯叔叔的死因，没调查吗？”“你是说验尸？怎么可能让他们验尸，给老头留点尊严吧。”“可是，你们就没怀疑过……”“难道你想说是那个女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杀了老头，然后逃走了？不可能，他们没登记，老头死了她一分钱也拿不到。”“……也对。”

　　话题过于沉重，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冯继辉才说道：“不提这些，你待会儿有没有事？我提前下班，我们一起吃个饭。”“改天吧，继辉哥，我一会儿还要跟团队见个面，跟他们说投资到账了。”冯继辉感受到了她的雀跃：“哈哈哈，行吧，小丫头，加油。”

　　码到了投资，谈合作就容易多了，李铭升导演很快答应了执导这部电影，灯光摄像服装道具都是他自己御用的团队，演员方面，他们讨论了好几天，又进行了试镜，最后决定由老戏骨孟磊和何煜做主角，这部戏女性角色不太重要，谢尘薇跟李铭升讲了冯继辉的意思，李铭升也爽快答应让许蕾蕾做女一号，镶边女主角。

　　一大早谢尘薇就在餐桌上叼着面包回复邮件，谢局长忍了半天，才敲敲桌子：“好好吃饭。”他属于那种很经典的领导性格，在家也板着脸，方亦敏看他一眼，柔声道：“你爸说得对，小薇，先别工作了。”谢局长嗤笑了一声：“她这也叫工作。”

　　谢尘薇早就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缓缓合上了电脑：“非要像你那样去烟草局上班，或者妈那样做医生才叫工作？”“怎么不是，大学好好的学的心理学，还上的名校，将来当医生，多少人羡慕！毕业了跑去学什么电影，你妈给你付学费就是个错误！现在回来了也不知道找份正经工作！”“怎么不正经？！这个电影肯定大卖！”“好啦好啦，别吵了，小薇好不容易回家，消停一下。”方亦敏按住了额头。

　　谢尘薇咬住了嘴唇，她的脾气经过六年独自的历练还是稳定了很多，她最后喝了一口牛奶：“我吃饱了，你们两位慢吃。”转头上楼去了，谢局长气哼哼地在后头叫：“二十九岁了还青春期叛逆呢！赶紧给她找个对象，嫁出去了事！”方亦敏推了推丈夫：“少说两句。”

　　什么时代了，还在搞封建家长制呢，谢尘薇无语透了，她家是复式的结构，她的房间在二楼，她回房间把邮件都写完了。剧组决定下周围读剧本，到时主要演员和导演、编剧及其他主创团队成员都会到场，谢尘薇看了看陈铭升发过来的编剧信息，笔名绵然，只有二十五岁，是最近冒头的一个年轻女编剧，擅长悬疑剧本的原创和改编，这么年轻，能行吗？她正考虑着，手机响了起来，是冯继辉的电话。

　　“继辉哥，怎么了？”电话那头冯继辉的口吻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啊小薇，你之前跟我说投资那部电影，这事被继美知道了，她就问，能不能让她男朋友也参与一个角色。”“啊，继辉哥，我们这儿，主要角色都定得差不多了……”“我知道，没事没事，很小的角色也没关系，你知道继美的性格，我拗不过她。”“……行吧，那她男朋友是谁，我先了解一下，看能不能安排。”“行，他叫陈书明，没关系，一切以电影质量为先。”

　　投资方塞人，谢尘薇叹了口气，都是正常，制片人嘛，就是协调各方利益，让这个项目做成，是她分内的事，她打开网页搜索陈书明，一个十八线小生，二十六岁，比冯继美小，其他情况百科介绍里没几句话。冯继美是冯继辉的妹妹，跟谢尘薇同岁，一直都喜欢交往一些帅哥运动员什么的，怎么这回换成奶油小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