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晓》天与远望

1、第 1 章

　　秋初夏末的季节仍还留着些余温，使人昏热着分不清季节，亦分不清是初遇还是相知。

　　戚城的季节一贯如此，四季分明但又留恋着上一个季的片段，或许总是让人留恋的或许一座城，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本就缠绵黏腻的季节转换。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学校，你自己想办法住宿，以后离新区远点，你就在这里了，喂，你在听吗？”骤然出现的尖锐女声回荡在狭小空间里，原本只容下两人的车内显得声音更加刺耳。

　　另一人充耳不闻那人的训斥，只是呆坐着看着窗外，半掩着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完整的面貌，但从白皙的皮肤中仍能看出这人带着几分清秀。

　　“都高二的人了还听不见人说话吗，要不是怕丢人现眼我才不想管你，把你送到学校办完手续我就走，你自己住宿或者去找你那个废物爹随便你，以后你也少跟我联系”。

　　即将迎接一个新成员的七中二班仍浑然不知，同平常一般相互打闹喧嚣着，只是已经到了下午阳光正是一个引人恍惚的时间。

　　午后的昏沉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里，一个身着校服的身影忽的喊道“看我这记三分球！”完全没有顾及到身后趴在课桌上全然熟睡的人形靠枕，那道身形猛地向后一倒，两团人体终于相互触碰到了，熟睡的那位终于肯抬起头了“万俊你眼瞎？”黑框银边眼镜后，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未消的睡意“天天就耍你那个破篮球”抬头的那刹那光透过明窗晃在了他的脸上。

　　锋利有型的轮廓，利落干净的半短发，只有几根零落的几缕头发盖住了眉毛，黑框银边的眼镜映衬着深邃乌黑的眸子，鼻子也是恰到好处的线条，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别具一格的清俊，只是言语略带些不近人情。

　　被称作万俊的男生眼看情况不对连忙陪笑道：“不好意思啊莫哥”。

　　莫兆栖没有回话，只微微颌首，便又趴回课桌了，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七中的位置倒是很好，正处于市中心车水马龙的地带，出门就是地铁枢纽，树外栖着一大片银杏树，虽已入秋中旬，但空气里仍然弥漫着一些热气。

　　校内的布局很常规，食堂和宿舍楼离的很近，这学校也可以自己选择寄宿或者走读，寄宿的条件也不错，两人一间有独立卫浴，相比较选择住宿的学生比例还是远高于其他学校的。

　　白世屿从走进七中校门的那一刻就感到今天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秉承着随遇而安的想法，既然频繁转校并非他想，不过头上那俩都决定好了这所学校也懒得管那么多，到了这所学校就好好把这剩下这两年过完就立马飞走远离这个毒瘤家庭吧。

　　反正以白世屿常年霸榜年级前十的实力对于到时候考个省外离家远的学校也是毫不意外，哪怕在戚城的家里还有一个天天喝的烂醉不是喝就是赌的烂鬼白钊。

　　想到这，白世屿便不由得脑仁一疼，从小到大似乎这位父亲在他的印象里就是酒不离手，充当着十分暴力头脑一根筋的莽夫角色，而母亲这一词更是陌生，似乎这位角色在他生活里时常缺席，哪怕近几年频繁出现但对他更多的也只是嫌弃，即便是现在成长起来了有了自主能力，但对这样的家庭实在产生不出什么依赖。

　　“先带你去新班级看看”马老师的话打断了白世屿的思绪“教材明天发放，今天先和同学熟悉一下”。

　　“世屿，这里就是二班了，以后你就是这个班的学生了，刘老师就是你的班主任。

　　这间教室正好对着楼梯口，出了门就是一整面落地窗，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光线环境都算的上是这个年级里最好的教室了，运气还算不错，只是这里的同学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友好了——

　　白世屿站在门口扫视了一遍，发现里面坐在后排有一位看似文静瘦弱的男生正挑眉看着他。

　　另一个则坐在窗户边上，一个趴在课桌上玩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世屿看清那个玩手机的大神的面容后面不改色的道

　　“老师，学校里是可以带手机的吗？”

　　刘老师推了推脸上过大的方框眼镜“白同学，七中对于电子产品的管理格外严格，凡是一经发现直接通报批评，虽然你是高二才过来的但是也不要妄想这么快挑战学校规则啊”

　　刘老师面容算得上严厉的很了，据同学们选出的“十大阎王”里最尖酸刻薄的一个了，惨白又微胖的脸上架着一副比例超出的眼镜显得更加可怖。

　　“那个同学是——？”。

　　白世屿伸手一指。

　　刘老师闻道，眉头一皱，面带不善道“高毕！说了你这么多遍不长记性是吧？”

　　那个叫高毕的同学突然被点惊吓到手机差点飞出去，连忙将它放到书包中，抬头时却见刘老师已经转移目标，面露凶光的朝着自己这边过来的方向。

　　“老、老师......我不是......”高毕结巴了几句，最后还是不甘愿道“那个......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意的了？！高毕！你的胆子越来越肥了！！“高毕话还没说完刘老师一拍桌子，指着他骂道。

　　高毕吓得低下头不敢多说，只是偷瞄的看向白世屿，只是那一眼，二人的目光对上，高毕的眼里瞬间冒上一股满脑怒火的愤憎。

　　这小子，给我等着。

　　白世屿收回目光，对于那个男生最后送来的愤恨恶毒的目光并没有在意，转身不再去理会那个所谓的高毕。

　　“看见了吧白同学，这就是带电子产品进校的后果”说罢便将手中刚缴获的手机晃了晃“高毕，屡教不改，毕业以后再找我拿！今天晚上你就等着晚自习我找你妈谈话吧”。

　　白世屿听在耳上，但也只停留在耳上，从不往心里记过，趁着刘老师教训高毕的间隙白世屿终于迈进门看清楚班级的全貌了。

　　刘老师给他安排的位置在最里靠窗的位置，这里是三楼，正值热季，头顶的老旧风扇吱呀呀地转动，视野也不错，至少能把讲台尽收眼底，这下不用发愁位置不好了。

　　刘老师忙着去跟马主任处理档案，伴着絮叨声渐渐下楼走远，只留下一个班吵闹的学生。

　　“诶诶同学，你是从哪转来的这七中的啊”白世屿刚放下东西，这里的新同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搂着他的肩谈天说地了。

　　显然白世屿没有与人过近距离接触的习惯，只是礼貌的向同桌礼貌的点头挥了个手。

　　嗯，国字脸很方正，眉毛粗犷，很显然的自来熟。

　　“我是从新区那转来的戚区七中，这里的教学资源不错，想跟进新学部转来的”。

　　那个自来熟的男同学摸摸自己看着就扎人的爆炸短发。

　　“常昊！别骚扰新同学！”。

　　其实白世屿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半个班的人的注意了，长相本身就带些三分女相清秀的很，五官精致眉毛细长，但又让人看着像是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是一张很讨喜的脸，起码能做到长辈和平辈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程度。

　　就是这样的，打进门开始下面就有几个女生小声的开始讨论起这个转校生了。

　　“诶你说他怎么想的来七中了”。

　　“好帅的一个啊，咱七中怎么了，不就是饭菜难吃一点，老师爱管的多一点，学习抓的…”。

　　“好了你别说了，听着我也要崩溃了”。

　　“你俩小声点，一会别再让他听见再让好不容易来的尖子生被吓跑了”。

　　说到这，二班别的不敢说，有什么前线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也多亏了万俊的功劳，从下午就开始铺天盖地的传这个从新区被戚区挖来的市级三好学生了。

　　尤其是当白世屿被刘访琴带来后说的“教学资源不错”，常昊才终于忍不住在旁边憋不住笑了。

　　“你是真想不开来七中了，这里除了表面工作做的好，除了对外宣传上花的资金多真的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别的好处了吸引你这样的转校生骗进来挖”是那个打断了常昊的女生。

　　白世屿心道要不是没得选谁愿意来这学校，正常学校会有在不到200平的花园里修油柏车道的吗？真是把钱全花刀把上了。

　　正当他刚想开口询问关于其他有关这个学校的东西，又是一段短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本乱成一团同学终于舍得把头正了回去，伸胳膊的聊闲天的，包括讨论新同学的都无不例外把这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整理摆在桌面上了。

　　只有一个男生还睡的死气沉沉。

　　像睡死了似的。

　　很准时，头上梳着三七分带着个细金丝小方眼镜，腰带勒到小腹上面教这门学科的数学老师终于出现。

　　因为教学方式雷厉风行，穿着风骚做事雷霆，又因为姓吴，不出意外的被评为“吴阎祖”的十大阎王之一。手里的保温杯和教材还没放下，果然一进门就奔着讲台第一排的睡美男同学去了。

　　手中的保温杯“铛”的一声敲在桌子上“莫皇上，作业奏折批到几点啊，我的课都抬不起你的龙头了？”莫兆栖终于被这躲也躲不过去的噪音震醒了，舍得抬起头来，但睡眼里仍还有些惺忪，阳光正好在他脸上扭转，连睫毛都落下细影“困就洗把脸去，这节课你们刘老师有事让我给你们交代，时间紧任务重，都别跟我耗”。

　　吴阎祖把教材课本往课桌上一摔，道“还有半个月就是全市第一次联考，以往咱们学校都是有名次的，所以我不用担心，但今年全市排名要进入省级联考的，成败就在此一举，这几天都给我打起精神，都进入高二了就该有点危机意识，别整天以为自己能参加了个竞赛就一天到晚来了学校就睡觉，你是睡神吗？”很明显最后一句是意有所指。

　　白世屿不由得好奇那个第一排的睡神了，常昊看出了这个新来同桌的疑惑。

　　“那个是莫哥，咱班每次有理科竞赛都是他去拿名次，就是上课老睡觉，连六指琴魔都叫他睡神”。

　　“六指琴魔？”白世屿嘴角抽了一下，这学校里牛鬼蛇神这么多吗。

　　“就是刘访琴啊！都这么叫她，这外号还是我取的呢，你看她收高毕手机的时候像不像”。

　　白世屿一阵语塞，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卷进了一个什么鱼龙混杂的群。

　　“噢对，还有那个高毕，你别去招惹他，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他是咱班最刺头的一个了，老师都不想管他，也就六指琴魔天天拿他爸压着他才勉强听点话”。

　　白世屿心道，我当然知道，我可太知道了。

　　“你刚来就举报他，这下他肯定不会放过你，我们几个早看他不顺眼了，你也不怕他赌你，用不用咱兄弟几个送你回去啊，你家在哪？”看出来了，常昊的确是个自来熟，还是个热心肠。

　　白世屿出于对于新同学不熟的陌生礼貌，只好出言拒绝：“不用，我家不远，高毕不敢来的，好意我心领了…”。

　　白世屿又抬眼望去莫兆栖的位置，刚想询问一下关于联考的事便听常昊又道

　　“不用怕麻烦！正好跟新同学熟悉一下关系嘛，最后一节课放学我和万俊送……”白世屿刚想着怎么二次拒绝人家，结果他面前这位话还没说完就被数学老师一个粉笔爆头了。

　　“常昊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吗？等这次校联考完了就换座位，你别给我嚯嚯新同学！”。

　　白世屿：“……”。

　　“对了，那个就是万俊！”常昊依然放不下他的热情。

　　讲台上威严被挑衅的数学老师又是一个粉笔头过去。

　　好在常昊终于被又一个粉笔头震到了，最后一节课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熬到了下课。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隔开了两半，一半的晚霞缠绕，一半的昏晓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