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周边》李三桑

6、等一个人咖啡

　　“这不赚钱啊！”林梦抠着脑袋和两个合伙人做咖啡店的预算。
　　“卡姐，设备不用这么好吧，咱就是个社区店。”说话的是个壮实的男青年，戴其刚，立志于自主创业的富二代，店铺门面就是他找的。装修也是他找的家里的关系，又亲自监工，在房租和装修这一大块上已经省了不少钱。
　　对面的长发女子面无表情：“意式机可以省。手冲设备不能，这是我的底线。”
　　戴其刚：“温控壶和滤杯肯定用最好的，但是，姐，手动磨豆机有必要吗？我们有电动啊。”
　　女子：“手磨用我私人的，除了温控壶，其他手冲设备都可以用我自己的。”
　　戴其刚又朝向林梦：“梦啊，豆子成本能不能再压一下？”
　　“豆子是最关键的，豆子口感好，才留得住客人。我算了一下，我们自己拼配可以省一点，但省得不多。”
　　“好，省一点是一点。前期赚多赚少不重要，一定要稳。社区店不求爆火，主打细水长流。”戴其刚俨然一副大股东做派。
　　其实三个合伙人的投资是等额的。额外，戴其刚负责装修和拉他的富二代朋友来消费，林梦负责菜单设计和网络平台的宣传营销，狄卡负责豆子的选品以及联络本地同行商业互吹。
　　其中，林梦和狄卡是拿了SCA认证的咖啡师，精品咖啡在澳洲兴起的时候，他勤工俭学在惠灵顿的咖啡馆打过工。
　　狄卡呢是益州咖啡圈的名人，前几年过世界咖啡烘焙大赛中国区第三名，此前是一家大网红店的店长，由于益州的咖啡店更新换代太快，那家店意外开垮了。戴其刚找了关系，千方百计连哄带骗把狄卡挖到自己这边。狄卡在大店累了几年，也想轻松一些，愿意合伙开个小店试试。
　　戴其刚看着块头大，年龄和林梦差不多大，他是英国留学生中罕见的没有秃头的，估计是在学业上的确没有花什么心思，而是跑到欧洲大陆一路约会，没受到太多大英的毒害。他和林梦是在豆皮网的“gai留子小组”认识的，是给子留学生交流互动的冷门基地。
　　戴其刚撩过林梦，但隔着茫茫大海，宗主国也管不了殖民地，何况林梦说得清清楚楚喜欢高瘦的。于是发展成了关系纯洁的普通基友。
　　咖啡店的发起人是戴其刚，咖啡师是林梦和狄卡，他俩轮换守店，拿日薪，戴其刚不拿固定薪水，只拿拉来会员的提成。每月剩下的利润再由三人平分。
　　店名也敲定了：oddity coffee，中文“怪咖”。logo是红白蓝三色组合的闪电。

　　前期的准备让林梦忙得晕头转向，终于赶在五一前开张，前两周是试营业，来的多是熟人和同行，每天都坐满了人。
　　周树鸣来了oddity几次，他来得早，早上客人少的时候林梦才有时间和他聊几句，他也能带上早餐来献殷勤。为了不占用正经客人的空间，周树鸣每次都坐厕所旁边一个单人桌。
　　装修极简，走包豪斯风格，周树鸣最喜欢的靠近厕所这个角落，墙体是蓝色，方形桌子黄色，红棕色沙发上配了蓝色抱枕，颜色饱和度极高，线条清晰，色块分明。就算不是为了照顾生意，他也愿意坐在这里办公，三原色和几何图形，能刺激他的创作灵感。
　　周树鸣手上新接了重活，给益州设计旅游文创产品，首先得先设计一个吉祥物。
　　周树鸣擅长的是国画，按理说，给政府设计旅游文创，国画里许多元素都可以用，不论水墨风还是青绿山水风，抑或敦煌风都有大量受众，但周树鸣不愿意随大流，先做了一个水墨风的功夫熊猫，作为保底，但还想设计个能让自己满意的。
　　益州此前的城市形象设计，老套而严肃，在互联网+时代下，对年轻人失去了吸引力。新一线城市都在发展网红经济，城市本身，就要按照最大的网红店来打造。周树鸣对此不置可，只是接了活，就要把事做好。
　　去年申请到了本市高校重点教学改革项目《新时代文艺复新》的主持人，因而得到上面的赏识，拿到这个项目。学院很重视，上面也很重视，周树鸣颇有点压力。他不卷，但很擅长自己鸡自己。
　　这次的文创产品，已经定了位，要有网红感，能在网上引起话题，有热度。这让周树鸣一度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和年轻人的世界脱节，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他的学生倒是年轻，但毕竟不是消费主力军，不能作为参考标准。
　　周树鸣坐在oddity的厕所旁，每天有很多年轻人来打卡，他观察他们的打扮，偷听他们的谈话，希望对年轻人的生活了解一鳞半爪。
　　他了解到，很多人希望咖啡有创意的拉花，或者彩色钩花，希望咖啡搭配甜品，最好桌子上还有鲜花，这样才出片。好几个人还带了反光板来拍照，有的相机一看就是燃烧的人民币。也有人只拍照不点咖啡的。
　　但最让周树鸣震惊的是，有个女孩在厕所门口拍了一下午，不停换装，一直拍，让上厕所的客人们颇有微词，她还是面不改色从容拍摄。厕所门口是红色墙壁，的确很美，但这就是纯红色，又不是罗斯科的画，咋就这么吸引人。
　　后来林梦打开地瓜app为周树鸣解惑，那个女孩在地瓜上发了她在oddity拍的照片，质感不亚于超模在摄影棚，点赞的爱心上万，评论区一片赞美之声。
　　周树鸣脑瓜子开了一点窍，立即下载了地瓜app，看各个网红城市的打卡照，看博主开箱文创周边，看益州本地名人关注的热点……经过两天两夜机不离手的深入研究之后，他兴奋地点开微信对话框：“我悟了！”
　　【肆沐】：你要出家？
　　【enfer】：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地瓜这个宝藏。
　　【肆沐】：你这个古代人……
　　【enfer】：明天早点开店，我来干活。
　　【肆沐】：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开。
　　【enfer】：now！ok？
　　【肆沐】：哈麻批，滚过来嘛。
　　周树鸣丢过来一个“我滚啰”的表情包。
　　林梦睡眼惺忪地从黑暗中抓衣服，又收到一条
　　【enfer】：我来接你。
　　林梦打开一条灯带，黄色的光不至于太刺眼，喝下半杯白水，还是困，不想洗簌。
　　临城两点不堵车，周树鸣很快到楼下，双闪灯在暗夜中无比显眼，像巨兽在吸烟，一闪一闪。
　　林梦一坐上副驾，周树鸣就兴奋地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还想摸他下巴，林梦一掌拍开：“干正事。”
　　“得令。”周树鸣一脚油门，飞也似地开跑。
　　“慢点。”林梦皱眉。
　　周树鸣正兴奋，甚至哼起了歌，不标准的破烂粤语，但林梦觉得他低沉的声线很是性感，传到耳朵里，不由自主发痒。
　　到了店里，周树鸣照例坐厕所门口那个位置，林梦冲了壶手冲给他，周树鸣趁电脑开机的时间，把林梦按到红色的墙壁上，在他耳朵和下颌骨的交汇处一吻。很轻，但靠近耳朵，林梦能听见他呼吸加重，不禁脸红。周树鸣又趁机将手伸进林梦衣服里摸了几把，温热丰盛有弹力，尤其是人鱼线一带的手感，又韧又滑，不知道把咖啡倒在上面，会顺着肌肉线条流向哪里。
　　林梦回了一个吻，轻轻挣开：“周老师，店里有监控。”
　　周树鸣端起咖啡分享壶喝了一口，又喂了林梦一口，用羽毛一样轻的声音道：“对不起，没忍住。要不然我们去车上？”
　　“干正事！”林梦怒目。
　　“好吧”，周树鸣收住坏笑，“你去车上睡一会儿。”
　　“我就在店里睡，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林梦在吧台旁的马扎上，很快睡了。周树鸣闻着咖啡红果的甜香，手指飞快在电脑上跳动。
　　黑夜逐渐变天光。
　　林梦开始做清洁、开台，早上的第一波客人时不时进店，这一批基本是附近的上班族，美式提神，步履匆匆。到了十一点左右，盛装打扮的小年轻就成了主场，林梦开始为拉花而忙得不亦乐乎，周树鸣则开始修改细节，两人都忘记了吃早饭和午饭。
　　一个穿着萝莉裙的女孩子坐到吧台前，一边看林梦制作咖啡，一边问：“小哥哥，你们卖蛋糕吗？”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糕点。”
　　“好饿呀，那我喊外卖吧，可以在你店里吃外卖吧？”
　　“可以呀，味道不大的都可以，味道大的您可以在室外的桌上吃。”林梦礼貌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
　　“你还没吃饭吧，小哥哥，我多点一些，一起吃可以吗？”女孩笑得更灿烂。
　　林梦没有细想，只说不用。倒是旁边另外两位客人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不一会儿，女孩的外卖到了，一份轻食白人饭，她端到林梦面前，夹起一块黑椒鸡胸肉送过去：“小哥哥吃鸡，大吉大利哟。”
　　林梦哭笑不得，那两个吃瓜看戏的客人坏笑着给他使眼色，林梦看向周树鸣那一边，希望他能看到这一幕，速速过来江湖救急。可惜周树鸣正在埋头苦干。
　　这时一个高个子男生走了过来，对女孩说：“他不吃，他对鸡肉过敏。”
　　声音如此熟悉，平翘舌不分、前后鼻音不分、鼻音边音不分，甚至声调都不准的歪普通话，正是前男友kiwi。背着巨大的双肩包，看着林梦露出清澈而愚蠢的傻笑。
　　女孩也循声看去，妈耶，这个更帅。但是这俩眼神怎么不对呢。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遗憾地端着外卖换了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