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周边》李三桑

38、花非花

　　12月31日，晚上十一点。周树鸣准备要睡下，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是林梦。
　　周树鸣心里突突跳，打开门。
　　林梦穿着黑色羽绒服，黑着脸，走进门，将一盒套子拍在玄关台面上：“你要的分手炮。”
　　周树鸣惊了个目瞪口呆，他不过是一时口嗨，想都不敢想林梦真的会来，还是这么个时间。
　　“你要的仪式感，那就抓紧时间，在今年□□出来。我们的关系，在今年就此结束。”
　　周树鸣哭丧着脸：“你这么说，我难过，硬不起来。”
　　林梦面无表情：“你可以先看一会儿小电影。”
　　“非要这样是吗？”
　　“你先提出来的。”
　　对峙了一会儿。
　　周树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情绪压下去，此刻鬼火乱茂，脑子里又一片浆糊不太受控制。在自己家，自己的主场，竟然给整紧张了。
　　还是冷静不下来，顺势将林梦推在墙上，吻下去。可恶，他是有备而来，不是发神经，也不是喝多了，林梦的鬓边散发着他惯用的洗发水淡淡的薄荷味，唇上还有须后水的柠檬味。显然是洗过澡甚至还涂了身体乳，全副武装而来。
　　可是他闭着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羽绒服里只穿了T恤，一段脖子露出来，脉搏跳动。周树鸣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我们是吸血鬼就好了，一口下去，血液交融，永生不死，永远纠缠在一起。
　　林梦被绵密的吻压迫到快要喘不过气，化被动为主动，接受了对节奏的掌控。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他发烫的体温叫人上头，他的手，右手被笔磨出的薄茧在冬季敏感的皮肤上划动，刺痛带着搔痒。但他的手始终不往下面伸，从背后游走到头部，把林梦的头发揉得沙沙响。
　　林梦瞄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得抓紧了。只能自己主动去扯周树鸣裤子，那家伙却往后一躲，嘴里呜着“不”。
　　林梦盯着他那鼓鼓囊囊的一包：“不是说硬不起来？”
　　“你乱亲。”
　　“都这样的还装什么呢。”林梦膝盖顶着周树鸣下方。
　　“是正常反应，但我不想做。”周树鸣面红耳赤，背靠着墙，试图用墙壁的冰冷夺回一点理智。
　　“周老师，过时不候。”林梦笑着，嘴角全是嘲弄。
　　周树鸣更难受了，上下两个头都胀痛难耐。
　　一把推开林梦，冲到厨房，猛灌两口冰可乐。林梦拿着套子跟过来，站在厨房门口，一手举起套套，问：“还打不打。”
　　周树鸣拿出一瓶冰水扔过去：“你有病是吧。”
　　林梦单手接住水：“你说的仪式感呀。”
　　“神经病。”周树鸣不会骂人，想不出狠词。
　　“渣男。”
　　“疯批。”
　　“你做不做？”
　　“做个屁。艹神经病犯法。”
　　“给你脸了是吧”林梦气得发笑。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说分手就分手。”周树鸣先泄气。
　　林梦无法作答，因为你未来飞黄腾达了会甩了我吧。
　　“林梦，你好好想一想，我们真的不适合吗？”
　　床上是适合的，性格样貌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样就适合了吗？林梦不吭声。
　　周树鸣又说：“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
　　“又这样是吧。问你你不说，不问你你又甩脸子。灰姑娘，十二点快到了，不如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分手分得明明白白。”
　　林梦的脑子一下切换到英文频道，他无法用母语来表达，来面对，用英语似乎才能抽离出来，观察自己。然后又把脑子里的英语翻译成中文说出来：“好吧。是我的错。你事业有成是好事，我必须要支持你去追求你的梦想。但是我一想到你深入那个圈子，我就无法想象我们的未来。”
　　“我至今都只有你一个。再说了，别人乱搞，我就非得要乱搞吗。就算我乱搞了，你就不能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再分？说到底，还是我在你心里没有分量，及时止损，说扔就扔。”
　　“我没有。”林梦嗫嚅。
　　“你，你那么多烂桃花，招蜂引蝶，我说过什么没有。我和tom手都没碰过，就凭你胡思乱想脑补一场大戏，就要栽赃我。”
　　“我并不认为你和tom有什么，我担心的是以后。毕竟你们那些人，连异性恋都是，家里一个外面n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林梦想到周树鸣的同行们在酒局上调笑某些大佬的风流韵事就恶心。
　　“你有道德洁癖，我理解。但那不是我。你不信我，说到底就是不爱我。”
　　“我tm不爱你？”林梦气得眼睛发红：“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带人回过我家。就你三贞九烈，就你守身如玉，大清都亡了你的贞操有什么好显摆的。”
　　“林梦，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我哪点，或者说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在你之前，从来没有男生跟我表白过。女生有，但那是学生时代，她们喜欢我成绩好而已。”
　　“那你又喜欢我哪点？对了，我以前问过你，你说喜欢我身材好。你也不过是喜欢一具□□而已，这也称得上是爱吗。”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我们在床上合适还不够？难道我还能日你的内在美？”周树鸣青筋暴起。
　　“你今天能看上我，明天就能看上别人，好看的人身材好的人满地都是。你们那些大师，八九十岁了还要养小娇妻……”
　　周树鸣暴跳打断：“我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如果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你最开始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林梦开始自我剖析：“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好。你知道的，我没有家人，所以别人对我好，我会特别珍惜。”
　　“原来你也仅仅是喜欢我对你好，我并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吸引你吧。会对人好的男人千千万，你遇上对你更好的是不是就会把我丢开。你都还没遇上更好的，仅仅是因为怀疑我以后会对你不好就把我推开了。你要的是个家人，还是要一个一直守着你的保姆？”
　　“周树鸣，你说话讲良心。我没有把你当成家人吗？我的朋友你都认识。而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你都不敢带我参加你同事的婚礼。”
　　“我不敢出柜，是，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如果我因此没有了工作，和我爸妈决裂，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生活呢。我现在到处参展、接活，也是为了以后多条路。就算没了工作，我也还能挣钱。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又有能力维系想要的生活水平，不出柜能有多大影响呢。如果你非要拿这个说事，那我认了。分吧。”
　　“上一次分手是这个原因，但我同意和你固炮，不就已经是妥协了吗，还要怎么体谅你呢。”
　　“固炮？你是这么看的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好，这样分了也好。原来我一直想要挽留的只是炮友的关系。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下半身动物，你今天来，也因为当我是个下半身动物。”周树鸣气得咬牙切齿。
　　林梦的气势萎顿下去：“是我的错，我没有正经工作，我也没什么技能，就这么混混日子。你有大好的前途，我怕将来我配不上你。与其以后你甩我，不如现在分手，我还有一点体面。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理由，我每次都是突然提分手让你伤心，所以，所以今天想来补偿你。我并没有觉得你那个的意思。”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编制你自己创业就有什么不对等，反而我羡慕你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够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我虽然很努力在融入那个圈子，但也未必能有什么成就。我何尝不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唯恐自己没有恋爱经验，不会讨你的好，唯恐自己情商低，不会给你情绪价值，唯恐自己大你几岁，又不爱上网，会被你嫌弃老土。你却是这么想我的。我累了，林梦。这一次分手让我来说吧。我不要分手炮，我只想要你知道，我，周树鸣，真心喜欢你，虽然我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但我就是喜欢你。我爱着你。我不能预测以后事业发展好的话，我们俩之间会怎么样，但我从来没有往坏的方向想过。你笑我天真也好，我想的都是我们的未来会越来越好。但我现在不想去想了，你这样不信任我，怀疑我过去的动机和我将来的行径，我无法在你的怀疑中继续下去。我们分手吧。”
　　林梦的眼泪控制不住，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埋着头抽噎。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他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对人对事都多考虑一步，什么事都会先考虑最坏的结果。这样做伤人，更伤的是自己，总是在内耗，总是在怀疑，总是在提前痛苦。

　　此时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超过12点了。炮没有打成，架吵了个跨年。
　　周树鸣说，很晚了，你就在这里睡吧，明天再走。
　　周树鸣回卧室去睡，林梦在沙发上睡。早上林梦推开周树鸣卧室的门，两人都挂着大眼袋肿眼皮，是没睡觉和哭过的标配。互相说一声“新年快乐”，然后正式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