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周边》李三桑

12、男德男德

　　戴其刚到店里的时候是下午，天气热，多是外卖单，店里人少。两人躺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戴其刚：“这几天没看到周老师了啊。”周树鸣一两天不在，耗子就起了打猫心肠。
　　“他忙，拉赞助。”林梦说。周树鸣准备在下半年开个个展，展的就是这个夏天以林梦为灵感画的一系列画。林梦取名叫“无人之境”，周树鸣想要叫“梦的周边”，但在没拉到赞助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
　　“难怪呢，在我爸一个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他。”
　　“合照？”林梦看戴其刚表情，微微感到不妙。
　　“饭局合照。”戴其刚说着打开微信朋友圈，翻给林梦看，林梦看到那个人的备注是“秦永昌”，头像一看就是企业大佬，自信满满胜券在握地笑。照片是很正常的饭局大合照，一群人围着圆桌举杯，周树鸣和秦永昌站在c位。配文：与青年才俊，共襄盛举。
　　林梦想到这两天晚上周树鸣都是带着一身酒味回家的，到了家里，倒头便睡。林梦虽然不高兴，但也无法就此说什么。喝酒都是工作需要嘛。
　　“他是什么人？”林梦问。
　　“也是搞地产的。”戴其刚又说：“林梦你完了，秦叔不但是艺术收藏家，还喜欢收藏艺术家。我一看这照片就想告诉你，艺术圈的人花着呢，你可别被他骗了。”
　　林梦故作轻松：“大老板难道不都喜欢我这种年轻貌美的吗？”
　　“秦叔不好你这口，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还是周老师这种一看就有文化的推到了才有反差萌。”
　　“附庸风雅。”
　　“所以啊，老头一把年纪了，撩的都是文艺圈的人，别人都找明星，他找艺术家，也不知道图个啥。”
　　“你就不能给他打个招呼，告诉他老周名花有主了。”
　　“咱两家也就是表面上关系好，实际一直是竞争对手。再说了，这种话我一个小辈怎么说呀，说了他也不会听啊。”戴其刚挠头。
　　“这个赞助你们家来好不好？”
　　“我爸最不喜欢这些，说是故弄玄虚，你看我家那装修风格也看得出来呀，稍微懂点艺术能装成那样。”戴其刚摇摇头，又说：“话说，周老师要是真的那啥了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守男德，一票否决。”
　　“分了之后呢？”戴其刚紧追不舍。
　　林梦没好气：“那也轮不到你。”
　　戴其刚收起嬉皮笑脸，换做严肃与真诚的面孔道：“总之，我永远支持你。”
　　林梦知道这句话是真的，有些感动。

　　晚上回家，看到周树鸣的车在，人却不在家。心想他一定又要在外面喝酒。前两天只是心里有一点点不爽而已，今天看了秦永昌发的朋友圈，想着愈发不是滋味。脑子里无数次浮现出那张照片，秦永昌笑得春风得意，满脸酒色财气，一只手举杯，另一只手呢？放在周树鸣肩上，还是他背上，还是……该死，怎么记不清了，总之不会规规矩矩。胡思乱想令内心无比焦躁，想抽烟，没有。酒，也没有。周树鸣这个家还是什么都没有。
　　林梦推开画室，周树鸣不在的时候他不会进画室，这次是例外。周树鸣笔下的林梦一幅幅堆叠着，像一面面镜子对着他，光怪陆离的影相，向他这个正主挑衅，幻化成火焰，包围他，灼烧他。林梦感到一股凄凉，意乱情迷极易流失，激情过后剩下骗局？明明是你说要确定关系，但最先打破关系的却是你。
　　愤怒快要到达极点的时候，林梦反而冷静下来站在高空反观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呢，是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段全情投入的感情吗？还是对对方期待太高，因为他的职业而有了滤镜？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分手吧，但因为这个原因就要分手吗？
　　手机突然响了，imessage发来的短信，是周树鸣：“开车来接我，钥匙在餐桌。”，随后又发来一个定位，银蕨，是一家私房菜兼私人会所。
　　林梦压制住脑中不好的想法，只想尽快见到周树鸣，二十分钟，来到银蕨门口，周树鸣又发来短信“我很快下来。”果然，很快，一行人打打闹闹拥到门口，c位一眼便知是秦永昌，圆圆的光脑袋泛着珠光宝气，一身纯白马球服强行把年纪降低二十岁。旁边是周树鸣，脸色潮红，这是他喝过头了的样子，走路的时候肢体不协调，任由秦永昌扶着。林梦就站在离他们不到5米的距离，听到秦永昌说：“周老师到我那里去休息下吧。”言罢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停车场一辆哑光慕云粉色的奔驰大G响了一声解锁。周树鸣指着对面的林梦说：“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秦永昌顺着周树鸣的手势看过去，上上下下打量林梦，眼神像精密的扫描仪器，林梦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走过去，把周树鸣拉到自己身后，周树鸣手上全是冰凉的汗。
　　近距离对着林梦，秦永昌故意看都不看他，只对着周树鸣说：“这就是你朋友？”平心而论，秦永昌声音并不难听，中气十足而沉缓，但语气却极为刻薄，周树鸣有气无力地说：“是。”
　　秦永昌笑道：“这位小朋友是你的学生吧？”周围的人发出附和地窃笑声，仿佛在说原来你好这口，难怪拒绝老秦。
　　林梦梗着脖子道：“不是学生。”
　　秦永昌斜眼看他一眼，确实不像艺术系学生，像体育系的。又对周树鸣说：“周老师佳人有约，那我就不送了哦。改日再会。”他把日字的发音咬得特别重，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林梦把周树鸣扶上副驾，周树鸣摸了半天安全带扣子都没摸到，手脚已经喝麻不听使唤，林梦叹气一声，帮他把安全带扣好，周树鸣衣服上散发出浓烈得酒气和不属于他的烟味，是雪茄的味道，还有不属于他的香水味，麝香含量极高的一种香水。
　　周树鸣自己也受不了这味道，摇下车窗，车外的热浪和车内的冷气在胸前一撞，哇一口吐了出来，尽管车子在路上开着，发酵的味道也久久不散。林梦把四个车窗都摇下来，看着前方路边可以停车，立即开过去把车停下来。从尾箱拿出两瓶矿泉水，又拉开副驾车门：“你下来透口气。”
　　周树鸣跌跌撞撞下了车，扶着绿化带上一棵梧桐树蹲下，只吐出来少量的水，看来已经吐得差不多了，胃还是翻江倒海地难受，胃酸把嗓子烧得火辣辣的。灌下半瓶矿泉水，身上发冷，但眼眶还是发烫。
　　林梦把他扛上车：“我们去医院。”
　　周树鸣舌头捋还没捋直：“不用，睡一觉就好。”
　　林梦没理他，导航到了最近的医院，送入急诊。
　　查血、心电，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医生指着报告单说高铁血红蛋白浓度偏高，开了静脉注射亚甲蓝和吸氧，周树鸣脸色逐渐恢复，意识也渐渐清醒。医生问林梦他们是不是吃了什么药，这是亚硝酸异xx引起高铁血红蛋白血症的症状。周树鸣不知所以，林梦听了医生的话，想起周树鸣衣服上那怪异的香味，不是香水，是那个。医生看他们是两个年轻男性，举止亲密，对这种病例已经见惯不怪，之告诫他们药不能乱吃，严重的话会失明。
　　周树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恢复得还可以，对林梦说：“幸好你送我到医院，竟然还要吸氧。”
　　林梦深吸一口气：“那个老头给你下了药。”
　　周树鸣一脸震惊，说不出话。
　　林梦解释：“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高铁血红蛋白浓度高，还有你刚才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是亚硝酸盐中毒，不是酒精中毒。还不懂吗，一种芳香剂，那种药。”
　　“对不起。”周树鸣喃喃。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林梦没有好气，这么大个人，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当时只觉得有点不对劲，以为是酒喝杂了，想吐，他带我到厕所，我还以为是厕所喷的香氛。很难受，就给你发了短信。”
　　“他还做了什么？要不要验伤，报警？”
　　周树鸣摇摇头：“我还有意识，他就是摸，没有，没有那个。他让我去车上，我说回家，然后走出门，你就来了。报警也说不清楚，告他什么？”
　　林梦恨恨地道：“你真的是。”
　　“现在没事就好，我感觉好多了。”
　　“亏你还是个知识分子，你长没长脑子。”
　　“对不起，对不起。”周树鸣舌头能捋直了，但还是虚弱。林梦听着又可气，又可怜，“算了，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