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初梦》唐可亲

56、2.小雪

　　该习惯的，到底还是要习惯。于是，康熙三十三年的秋天，就在怡宁努力适应身体变化的时候，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因着身体的变化，最近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怡宁远比以往少出门，穷极无聊之下，只有看书练字习画来打发时间，笔头上的工夫多少长进了一些，也算是意外收获──不过，按照四阿哥的说法，她那字也就勉强能见人，连差强人意都不算。
　　虽然得了这样的评价，怡宁却也不恼，毕竟书法这东西一要天份，二要勤奋，而她既没有特别突出的天份，又没有远超旁人的勤奋，能有现今的样子，她已经满足了。
　　自觉颇有进步的怡宁，小雪那日望着枝头上的几许雪花，忽然有了灵感，便画了一幅初雪图，顺带还提了一首自己做的小诗。
　　等到墨迹干了之后，她便卷起画纸，兴冲冲的跑去找四公主婉棠。难得有一张得意之作，怡宁自然想在婉棠面前炫耀一下。
　　可是去到了婉棠那儿，怡宁却从宫女口中得知，婉棠和她额娘一起去了宜妃那里。怡宁不想去凑热闹，便转了方向，往四阿哥的住处而去──不是去找四阿哥，是去找四福晋，济兰。
　　“四嫂，你瞧，这是我今天一早画的，是不是有比前一阵子进步？”怡宁将画摊开在桌上，双眼闪亮亮的，明显是期待听到夸奖。
　　济兰一笑，凝目注视桌上的画。
　　只见纸上画着几株枝条稀疏的老树，枝上霜雪凝结，树下一名粉衣少女仰头望天，双手伸出作捧物状，似乎很高兴瞧见雪花纷飞的情景。画的左上角有一片留白之处，以小楷写着一首小诗。
　　“片片玲珑伴晓风，琼枝玉树映晨宫。兴来不觉霜寒意，漫引清歌白雪中……”济兰轻声将画上的诗读了出来，随后便问道：“怡宁，是你自己作的诗吗？”
　　“是呀！”怡宁嘻嘻一笑，理所当然的道：“我自己的画，自然要配我自己作的诗啰。”
　　济兰又读了一遍，笑道：“这诗倒也合你的性子，悠闲欢快，我读着也觉得惬意起来了。”
　　听到这样的评价，怡宁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的道：“其实我这首出律了呢。你瞧，那个‘兴’字原该是平声，可是我这边变成了仄声。原本我想过要改成‘推窗不觉霜寒意’，可是这样一改，格律是合了，意境我却不喜欢。最后我就决定不管格律了，我喜欢就好。”
　　“作诗画画本就是怡情养性，自然是你喜欢比较重要。”济兰一笑，又指着画上的诗句道：“你的字与前几个月相比，大有长进，看来你最近练得很勤。”
　　怡宁大喜，追问道：“真的？你也觉得我有进步？”
　　济兰笑着点头。
　　得到肯定，怡宁笑逐颜开的道：“还是四嫂好，不像三哥哥和四哥哥，只会泼我冷水。我这首诗要是三哥哥瞧见了，肯定会说：‘怡宁，你这个兴字怎么出律了？可见你平日都没用功，净顾着玩。’”她学着三阿哥的表情语气说完之后，撇了撇嘴，又道：“如果是四哥哥，就会说：‘怡宁，你的字怎么老写不好？上回让你临的帖子，你是不是又没写几张就偷懒不写了？’”
　　济兰看到怡宁那活灵活现的表演，忍不住噗嗤一笑，却还是帮忙他们兄弟说好话道：“他们虽然这方面严格了些，到底也是为你好。”
　　“我又不考状元，他们的要求却那么高，分明是欺负人嘛！自己有本事，就要求人家像他们一样有本事……”
　　怡宁正抱怨着，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四弟，你听听，这丫头居然在背后编排我们。”
　　另一个男声接话道：“三哥，便是当着我们的面，怡宁也敢这么说，何况背后。”
　　随着这两句对话，两个年轻男子跨进了房里，脸上都带着笑，并无一丝不悦之色。
　　济兰忙上前问安，怡宁却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的问道：“你们怎么这时候一起过来？”
　　按照正常情况，这个时间虽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但他们应该在懋勤殿那边用餐才是，怎么会回来呢？而且还是两人一起。
　　“昨儿个皇阿玛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今天我跟三哥说起，他心中好奇，因此休息时间一到，便催着我回来。”胤禛笑着把原因说了，目光忽然移到了桌上的画，“怡宁，你这几个月画功见长呀。要是这字再练得好看些，就更好了。”
　　听到前两句时，怡宁还颇为高兴，可下一句就被打击了。她噘了噘嘴，没答话。照她估计，这辈子她恐怕都别想达到四阿哥的标准。
　　三阿哥也凑了过来，瞧了一会儿之后，皱眉道：“画倒是不错，字写得也还可以，不过这个兴字怎么出律了？”
　　怡宁的嘴嘟得更高了，对济兰使了一个“你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色，然后不满的抗议道：“你们就不能好好称赞我吗？怎么老是赞两句，贬一句？”
　　两个阿哥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笑。
　　胤祉疼爱的摸了摸怡宁的头，道：“说得是，其实你这一年真的大有进步。难得你能耐着性子写字，倒也不枉我们俩闲暇时的教导。”
　　一旁的胤禛也赞同的点头。
　　怡宁这才转嗔为喜，重展笑颜。
　　这时，济兰对胤禛道：“你和三哥还没用饭吧？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在这用餐？”
　　胤禛点头，望向兄长。
　　胤祉含笑道：“那就叨扰了。”
　　“同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济兰一笑，又对怡宁道：“怡宁，你也一起吧。我今早做了几样点心，等用完饭之后，你带些回去吧。”
　　怡宁自然是喜孜孜的答应了。
　　于是，济兰连忙让人赶紧将菜送上来，而在用餐之前，四阿哥则带着三阿哥到了书房，去欣赏康熙赏赐的那套文房四宝。
　　怡宁好奇心重，也跟去了，却被三阿哥调侃，说她千万别用手去摸墨条，免得害四阿哥损失惨重──显然，前年怡宁失手摔断了李廷圭墨的事，三阿哥还记得很牢。
　　虽然怡宁嘟哝了几句“小气”、“爱记仇”之类的话，却很配合的没有动手去碰。
　　三个人在书房里欣赏了一番之后，济兰便派人来请他们出去用餐。
　　也许是因为四阿哥难得在下午的时候回家，怡宁感觉菜色比之前几次她和济兰一起吃饭的时候要丰盛一些。
　　怡宁心想，这也难怪，毕竟他们夫妻白日能见面的时候并不多，高兴是理所当然的。
　　用餐完毕之后，胤祉与胤禛两兄弟便匆匆离去，赶回懋勤殿上课。
　　济兰送走了他们之后，忽然对怡宁道：“贵妃娘娘近日身体不豫，等一会儿，我要去探望她，你要一起去吗？”
　　怡宁近来不常出门，消息很不灵通，听到济兰的话之后，她有些惊讶的问道：“贵妃娘娘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病了？是什么病？”
　　“似乎是风寒，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跟你一起去吧。”
　　之后，怡宁命小桂子将画送去装裱，自己则带着蓉儿、盈盈，和济兰一起去探望贵妃钮祜禄氏。
　　情况却比怡宁想像的还严重。她本以为贵妃娘娘不过是一点小风寒，然而见到了人之后，却发现她容颜憔悴，虽然尚能自行起身，却没什么精神，只陪着她们说了几句话，谢过她们的关心之后，便昏昏欲睡。
　　怡宁瞧在眼里，心头忽然堵得慌，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她的母亲。许多年前，她的母亲缠绵病榻之时，也是这般模样……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忽然红了，连忙别过脸去，偷偷的擦掉眼角的泪水。
　　贵妃精神不济，没注意到怡宁的异样，济兰却瞧见了，不过当下她只作不知，又关切了一下贵妃的病情，便与怡宁一起告辞。
　　出了门，济兰才关心的问道：“怡宁，你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没什么……”怡宁勉强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娘。刚刚瞧见贵妃娘娘那虚弱的模样，我就想到，我娘当初也是一点小病，却总好不了，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到最后……”她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说，毕竟那太不吉利了──她们刚刚才探完病人，却将之与故去的人相提并论，实在不适宜。
　　怡宁的身世，济兰自然是知晓的，闻言不由一阵默然。但她随即换上了微笑，转移话题道：“上个月你到我那儿时，不是看上了我做的几样点心，问我要作法吗？我已经写出来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
　　怡宁自是明白济兰的好意，当下微微一笑，道：“多谢四嫂，我可是馋很久了。不过，小厨房那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学会，达到四嫂这样的手艺。”
　　被她这么轻轻一捧，济兰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道：“我出门前让人送到你那儿的点心，就是上回那几样。在小厨房那边做出来之前，先让你解解馋。”
　　“四嫂你想得真周到！”怡宁甜甜一笑，眼珠一转，又道：“上回我把你给我的点心分了一些给婉棠，她也说好吃呢！四嫂，你多给我一些吧，我带去婉棠那儿，和她分着吃。”
　　虽然打着给婉棠的旗号，但怡宁明显是希望多要一些点心。
　　济兰自然明白怡宁的真实意图，笑着调侃道：“既然婉棠喜欢，我让人送过去就是了，何必让你堂堂一个格格亲自去送？”
　　“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嘛！我去送，才有那种感觉啊！”怡宁脸不红、气不喘，振振有辞的回答道。
　　这样的理由其实有很多破绽，济兰大可以回答“你可以把我送你的点心分一些给婉棠”之类的话。不过，她并没有那样说，只是笑道：“那可得过两天了，我做得不多，已经没了。”
　　怡宁立刻说道：“不打紧，过两天也行。正好我要把今天画的初雪图给婉棠看，过两天画装裱好了，我把画和点心一起带过去。”
　　有人对自己的手艺如此捧场，济兰自然是欢喜的，笑着答应道：“既然如此，过两天我便专诚为你和婉棠多做一些点心吧。”
　　怡宁高兴的道了谢，又在路上和济兰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别济兰，会自己的居所去，准备好好的享受美味的点心。

作者有话说

　　那首诗是我自己写的，大家将就着看吧。好在设定上，怡宁也不是什么才女，就是喜欢画画，读读诗词和通俗小说，偶尔来了兴致也会做一首诗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