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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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阁这番话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席隐心中，姝艳精致的脸上浮现出错愕。他微微垂眸，看着抵在自己颈窝里柔顺乌黑的脑袋，似春风拂面，他放低声音，温柔带笑，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钩子：“陈阁，你真可爱。”
陈阁的情绪很久以后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自己的脸，泛红的眼睛还噙着水光，像是浸泡在水中后透光的石头，清澈莹润。
席隐眼神暗了暗，修长洁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皮，好凉，陈阁想。
陈阁与席隐自深林中回来，就一直居住在巴代家。
即便陈阁已经确定自己的情感，在经过那么多事情后他也慢慢原谅了席隐，但他依旧不敢踏入那坐吊脚楼，那里包含着太多陈阁曾经真切的痛苦，每当他看向这座精致的建筑，曾经那种压抑就会像海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陈阁那是和席隐一同站在木楼下，席隐非常敏锐的察觉到陈阁的不对劲，碧绿色的眼眸中泛着沉思，随后一把拉过陈阁的手腕，拽着他往巴代家里走。
陈阁顺着手臂朝下看去，目光落在席隐的手上：“怎么走了？”
席隐闻言回头，黄昏的余韵落在他的眼眸里，很漂亮：“你不喜欢那里。”
席隐说到很肯定，陈阁抿了抿唇：“还好。”
席隐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着陈阁，脸上的散漫烟消云散，语气认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还好这个说法。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
陈阁沉默不语。
来到巴代家，再一次穿过水汽浓重、香雾弥漫的幽长睧晦的走道，陈阁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走了一会儿，远远的见到了正屋，隔着距离，陈阁看到巴代缓缓转过身来。
浓郁的香雾隔在两人之间，陈阁看不清巴代的神情，却依旧隐隐绰绰的感觉他好像在做些什么。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陈阁发现巴代正在看席隐，浑浊的眼珠泛着亮光，他微微向他低了低头，声音平稳：“欢迎回来。”
席隐面色如常，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在多言，陈阁向他表明了来意，巴代古井般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当然可以。”
陈阁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带席隐见朋友时的情景，巴代好像也是这个样子，不对，好像要更震惊一些，想着想着陈阁又想到席隐第一次见他那些朋友是对场景，渐渐的，他想到他们关系现在的物是人非，不禁有些沮丧。
但很快，陈阁就无暇顾念这件事了，他面临着一个问题，没带衣服。
陈阁当时为求速度，轻装上阵，于是除了自己什么也没带，只有身上一身衣服。但夏季炎热，陈阁又爱干净，总不可能天天穿旧衣服。而且自己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了，这让他有些局促，忍不住扯了扯衣角
“陈阁！”
一道声响忽然在耳边炸开，他因为受到惊讶睁大了眼睛，偏头看向一旁的席隐，疑惑道：“怎么了吗？”
“这是给你的。”
席隐拿着一套精美玄色的苗服递给他，玄色的衣身内里藏着银线，在光线下闪动着光泽，领口衣袖等地还用绣着血色的云纹，看起来华丽极了。
席隐看着陈阁木楞楞的神情，淡声开口：“这是我年少时期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陈阁接过这身苗服，开心的朝着他笑了笑。
翌日。
陈阁穿上这身精美的苗服出现在席隐面前时，席隐幽潭般的眼眸里像是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水光潋滟。他快步走上前来，伸手帮他理了理略显杂乱的衣领，旋即又碰了碰他后颈的碎发，便一言不发的将脑袋搭在他的将肩膀处。
“怎么了？”陈阁疑惑问道，随着席隐的举动，他黑缎般的长发落在陈阁颈侧，有点痒。
席隐闷闷的声音传来：“陈阁，你留长头发吧，长头发好看。”
陈阁笑了笑，语气带着些哄人的意味：“可是长头发很难打理啊，还是短头发适合我。”
“我来帮你打理！”
陈阁侧身对上席隐充满期盼的眼神，他眼底含着碎光，看起来漂亮极了，陈阁心脏一处忽然像是塌陷了一角，于是语气温和道：“好吧。”
得到答案，席隐用脸蹭了蹭他的脖颈，即使陈阁没看到他的神情，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开心。陈阁伸手去碰了碰他落在身上的长发，冰冰凉凉的，手感很好，陈阁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陈阁在苗寨里呆了很久，日子平淡而富有趣味，陈阁感觉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放松且平静。
他们雨天品茗赏雨，夕阳欣赏日落，清晨看湖上烟波。可能是现在太过于美好，记忆里的不堪和痛苦渐渐被掩盖，即使陈阁依旧无法忘却，但却能够坦然接受。
陈阁站在曾经那座牢笼般的木楼下方。他几乎每天都会抽些时间站在离木楼远一些的地方静静注视着这里，心也从一开始的心悸焦躁逐渐变成了平静。
终于，在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他撑着伞，缓缓朝着目木楼走去。他踏上吱嘎作响的那道窄窄木梯，推开沉重古朴的木枝大门，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缓缓映入眼帘。
内里陈设一概未变，陈阁攥住衣角，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嘴唇抿紧，想，如果想要和席隐走下去，这道坎是一定跨过的。
这就像是陈阁心中的一道刺，深深扎进他的心中，但随着伤口的渐渐愈合，它被留在了内里，随着往事的不断翻涌而浮现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痛感，陈阁想要亲手将这根刺拔出。
木楼应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所有家具上都都蒙上了一层薄灰。陈阁的目光落在堂屋的每一处，随后打开了自己曾经居住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非常干净整洁，像是被人很细心的打扫过一般，陈阁心里浮现出席隐的面容。他躺在床上，淡淡的药香味渐渐将他笼罩，那是席隐身上的气息。
陈阁坐起，余光扫到床边的小桌台上，发现下方的抽屉好像有些磨损，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里，下意识伸手碰了碰那里。结果衣袖的针线像是勾到桌台表面的上面地方，当陈阁抽回手时，带动了那层抽屉也微微挪动了下。
略显沉重的力量一下子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力，想着自己离开时根本就没落下什么东西，那这里面又装着什么东西呢？
抱着这样的困惑，陈阁缓缓拉开略显沉重的抽屉，映入眼帘的物件却让他无端愣神。
抽屉下方被压着几张雪白的纸，纸上遍布纸痕笔迹，像是废弃后被人特地捡回来珍藏，那是陈阁曾今在此处做走访调查留下的废弃稿。但陈阁没有在意这个，他所有的目光都被上方的物件吸引。
它被很好的收进了一个木盒中，被软布包裹着，却露出一角，透过此处，陈阁明白了这是什么。他轻轻打开软布，窗外透进的阳光凝在碎痕上，闪着斑斓的彩光，那是陈阁曾经陈阁送给席隐的礼物。
与此同时，陈阁发现了抽屉里还有一片完整的红色花瓣，它压在一张字条上，上面写着一行字。
陈阁，这里留不住鲜花，就像是我留不住你。
陈阁见到这个，心里骤然涌起一种悲伤来，雪白的纸张上落下一个浑圆的水珠，晕开了墨迹，这是什么意识呢？席隐，是你那时愿意放我走吗？
陈阁紧攥着那张纸条，朝回奔跑，他甚至都没有拿伞，淅淅沥沥的小雨迎着奔跑时带起的风，落在他的脸上，凝成一股股水流缓缓从下巴上滴落。
滴答、滴答。
像是落在了陈阁的心间。
当他跨过巴代家高高的门槛，朝内走去时，转角处恰好撞见了阿满，触不及防，她被撞的后背抵上了墙面，吃痛的揉了揉后腰，抬头龇牙咧嘴的从这陈阁说：“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陈阁开口：“阿满，当初离开苗寨帮我打人只有你和巴代吗？“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当然啊，不然还有谁？”阿满小声嘀咕。
“那席隐呢？既然你们放我走，他有对你们做过什么吗？”
阿满瞬间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她翕动着嘴唇，最后有些无奈着说：“陈阁，我如果说我也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他确实没对我做过什么，按照我的预想，放走你最好的情况都避免不了惩罚，但没有……你还记得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蛊虫吗？你走以后，我曾问过巴代怎么处理。”阿满注视折成二的双眼，声音平缓：“他说，物归原主，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隐隐约约的明白一件事。”
“不是我们救你，是他放你走了。”
陈阁心中的映证得到了证实，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陈阁，今夜的梦里会有我吗】
【陈阁，不要走好不好】
陈阁脑海被各种声音充斥着，与此同时，阿满还在说：“我就说巴代爷爷怎么会帮我，明明他最重规矩了，我想如果不是他开口，巴代爷爷肯定也不会帮忙的吧。”
陈阁默默应声，他闭了闭眼，说：“阿满，谢谢你。”
话音落下，陈阁就朝里跑去，留下阿满一个人留在原地，对着那句还有余音的话，不好意识的在陈阁身后小声说：“哈，没事啦没事啦。”
陈阁身上还挂着的水珠随着他的不断奔跑，被甩飞在空中，落在长廊里。他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只见席隐懒洋洋的支颐坐在桌边，面前摆放着已被热茶，氤氲的水汽蜿蜒上升，浸润了他的眉眼，幽绿的眼眸闻声看来，隔着水汽，带着不名意味。
陈阁猛然愣住，几乎一瞬间，陈阁就明白了席隐的异样，一股战栗感油然而生，他哑声开口：“席隐，你回来了。”
席隐不作回答，他莹白的指尖点了点桌面，点了点头，似乎带着漠然的意味。陈阁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他的身旁，轻声开口：“我回来了。”
席隐这才叹了口气，他眼里带着些无奈，起身拿了一张雪白柔软的毯子裹住他：“怎么都弄湿了，可别生病了啊。”
陈阁盯着近在咫尺的容色，说：“对不起。”
席隐的动作停了下来：“为什么道歉，你又像抛下我吗？”
陈阁摇摇头，声音喑哑：“我都知道了，抽屉里的那些东西还有你放我离开的事情。”
席隐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沉默着擦拭陈阁身上的水珠，只是指尖偶尔会拨弄一下陈阁略长的头发。
陈阁感觉到了席隐的心情，他一把抓过他的手，眼睛泛着光，说：“席隐，我这次说的喜欢你都是真的，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席隐顿了下，他的脸隐在阴影中，教陈阁看不清他的神色。
半晌后，陈阁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缓缓抬起，席隐靡艳的容色缓缓映入眼帘，他注视着自己，碧绿的瞳孔像两颗浸在水中的翠绿珠玉。他凑近吻他柔软的唇，缓缓侵入他的口腔，这个吻激烈中带着些许柔情。
渐渐的，他们相拥着，从桌边一直辗转到了床上，陈阁从未如此深刻的闻过席隐身上的苦香，他感觉自己逐渐被那抹气息包围，浸透。
再次醒来，陈阁只觉腰酸背痛，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下身骤然袭来的剧痛让他一下子又躺了会去，想起昨夜的旖旎春色，忍不住将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喃喃道：“什么啊？这也太过火了吧……”
忽然，一声“吱嘎——”声响起，陈阁猛地看过去，只见席隐走了进来，他眉眼含情，脸上一副魇足的神色，手里还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
席隐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陈阁脸上略带懊悔的神色，他不由勾起食指抵在唇边笑了笑，说：“起来了，吃点东西吧。”
席隐端着那碗汤走到了床边，他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放在床边小桌上，将他扶起倚在床上。陈阁就着他的举动动了动，但还没等陈阁回过神，一勺鸡汤就递到了唇边，他脸色微红，却还是顺着席隐的动作喝下了那勺汤，随后便说：“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席隐手上的碗勺，结果席隐直接举高，懒洋洋的勾起一抹笑意：“你拿的到我就给你。”
陈阁看着席隐举起的手，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不知名处还散发着隐秘疼痛的自己，丧气的地下了头：“什么啊……”但最后也没在争。
喝完鸡汤，陈阁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十分惬意的倚在床上。他没说话，席隐也没有，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说，双方都能感知到两人的心贴的极近。
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进来，将室内的一切照的鲜明生动，微风渐起，窗外的新绿一浮一浮摆动着，显露出勃勃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陈阁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明显，他叫了一下席隐的名字：“席隐。“
“嗯？”席隐淡淡的声音传来。
陈阁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眼里闪动着光泽：“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
席隐避开他的问题，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最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说，我们第一次在后山相遇时我是不是很狼狈，你说不是，我一直以为你那是回答的意思是不狼狈。但后来你失去记忆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还是和那时一样啊，我觉得……”
陈阁顿了一下，又说：“或许后山并不是我们……不，准确来说，不是你初见我的地方。”
“可如果不是在后山又会是在哪里呢？”
陈阁语气疑惑，但眼神一直都没离开席隐的脸，像是在探寻着什么。席隐默不作声，良久后，他轻轻笑了起来，幽绿的眼眸中眼波流转，说：“陈阁，你观察的真仔细。”
他移开脸，没有再看陈阁，目光落在一处虚空中，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其实，自我有意识以来，我就知道你了，你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迎着陈阁震惊的神色，席隐声音格外平静：“你见过亡灵洞中的壁画吧，那是你和我的故事。”
陈阁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神情，他设想过很多可能，但独独没有想过他们的相识如此魔幻。
正当他想入非非时，席隐清冽的声音响起，听见他叫自己名字，陈阁转过头去，却发现他此时神色严肃，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等了你很多年。”
这句话像是春风化细雨，洒在自己心间。看着他认真的神色，陈阁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轻声开口：“辛苦了。”
“往后我会陪你很多年的。”
但转眼暑假马上就要过去，陈阁也要即将要返回学校。但席隐不愿意陈阁离开，陈阁为此苦苦劝了他很多天，但席隐依旧不假辞色，甚至每当陈阁暗搓搓提起这件事情时连一眼都不愿意在看他，陈阁明白，这次席隐真的生气了。
于是每当这时，他总会扯着他的衣角晃啊晃，晃啊晃，软着声音说：“席隐，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把学业完成我就呆在这里不离开了。”
席隐冷冷的看着他，幽绿的眼眸里闪着寒光，被陈阁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依旧扬着笑脸看他，一双眼似透光的琥珀般，亮晶晶的。
“不行。”席隐毫不犹豫的拒绝。
但陈阁依旧央着他，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无数遍。陈阁知道席隐并不是真的不允许他去，他见识过他曾经疯狂过火的模样，所以如今即使是拒绝，却依旧有商量的余地。
他其实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然后再有空的时候回来找他，陈阁知道席隐即使在如何都不会不原谅他的，但他不愿意，这种做法实在伤人心。
终于，在他不知道多少次拜托恳求后，席隐终于松口：“我陪你一起。”
“不行。”陈阁严词拒绝。
眼见席隐身上的低气压越来越重，陈阁解释道：“你不能离开这里，你体内还有蛊虫。”
他看着席隐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你会难受的。”
席隐闻言沉默不语。
陈阁再接再厉：“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想，这座苗寨迟早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轨，即使现在外来人很少，只要政府那边有这座苗寨的记录，这就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想成为到时候这座苗寨外接人员，我必须得毕业。席隐，你相信我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过了很久，席隐的声音随着风轻轻飘到了陈阁的耳边。
“好。”
一年年的春去秋来，他们相隔两地，每次相见过后，迎来的是更加刻骨铭心的思念。
最后，在一年的冬日初雪季，席隐站在寨门口，披着雪白的大氅静静的看着这纷纷扬扬的细雪，像是漫天纷飞的柳絮。
一望无际的林海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的，一抹人影自远处走来。
陈阁的身影渐渐在这场纷纷扬扬的细雪飞舞中显露，隔着些距离，他看到了席隐，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我回来了，这次不走了。”
席隐看着这道身影，嘴边也慢慢浮现起一抹笑意，他点点头：“嗯。”
席隐真的等了陈阁很多年，但所幸，他等到了人，也等到了承诺。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