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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   容昀的婚礼定在七月初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着实仓促。

      本朝开国以来,距今一百五十年。容昀之前共有九位君主,举行过帝后大婚的只有一位,其他帝王都是先成婚再登基,是以大婚事宜礼部并不熟悉。

      听容歙说,礼部尚书田郁文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十分辛苦,终于熬不住,于昨夜早产了。

      我听了一惊,问他:“他还没有告假么?”

      容歙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滑稽,“我说了你可别说我没良心。帝后大婚这种事,有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一回,田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激动得挺着肚子在朝上请缨,陛下让他别管这件事,他急得活像别人抢了他饭碗。最后没人劝得动他,只能由他去了,名义上仍是他主事,其实实权在礼部侍郎手里。饶是如此,他还是把自己折腾得早产,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

      我无语一阵,捏了捏他的脸,“你要是敢学他,我饶不了你。”

      他握住我的指尖笑,拉着覆在他温热的腹上,信誓旦旦:“我怎么敢?”

      第二天就见了一天群臣,坐在书房腰疼得直叫唤:“深深……深深你快来……”

      我按住他僵得如同铁板的后腰,用力揉了揉,他疼得狠了,扎进我怀里哼哼:“你谋杀亲夫……”

      “你活该。”

      *

      婚礼在即,容昀不知怎的突然很喜欢来府里,一呆就是大半天。

      起初我以为他有什么话对容歙说,便常常退避,可时间久了却发现他纯粹只是不想面对各种繁琐的礼节。

      由于时间紧急,礼部昼夜不分地查典籍上奏折,要求容昀学这学那,批复各项流程,还整理出厚厚一册书,要容昀尽快熟悉各项事宜。

      本就不是娶心爱的姑娘,事情又多到令人发指,容昀越看越心烦,索性让宫人捧了堆成山的折子来找容歙,让他帮忙批一批。

      我在一旁端茶送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些日子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依赖叔叔的小侄儿,撑着下巴朝容歙絮絮叨叨,一会儿说礼部真烦人,一会儿说成亲真麻烦,一会儿又说起太后逼她娶窦家表妹的事,愁苦得小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看起来如此天真无邪,可一想到他对容歙做的那些事,我又免不了沉下心去。

      容昀撅起嘴夹住一根笔,玩了一会儿又放下来,朝正替他批折子的叔叔抱怨:“皇叔,母后非要朕把表妹带进宫去,可朕一点也不喜欢她。她从小就刁蛮任性,得亏是个郡主,要是公主,恐怕朕早就被她气死了。”

      容歙从折子里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阮阮郡主毕竟是窦相的女儿,自然娇惯些。”

      容昀嘟囔:“哪里是娇惯一些,简直惯得无法无天。她要是入了宫,朕可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那陛下拒绝太后便是。陛下才是天子,太后也无法强迫你的。”

      “朕不过是傀……”他猛地刹住话,眼神凉下来,瞟了容歙一眼才道:“皇叔,你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容歙手腕一顿,似乎想看我,又在中途看向了漫无边际之处,“不会。”

      “那若是朕想给你赐婚呢?”

      容歙的目光落在容昀脸上,眼神隐隐带了压迫,却仍是在笑:“陛下不会的。”

      “为什么?”

      容歙抚过身前高隆的肚子,含笑道:“因为陛下不会让季太傅的孩子受继母之苦。”

      容昀愣了愣,眼神一暗,“皇叔,这么久了,你梦到过老师吗?”

      “梦到过。”

      “她跟你说话了吗?”

      “说了几句。”

      “能告诉朕吗?”

      我诧异地看向容昀,他低垂着眉眼,已不复方才活泼懒散,反而显露出几分沉郁。

      “她说,要臣好好辅佐陛下,好好养育孩子。”

      容昀的眼中墨色翻涌,“那皇叔会好好辅佐朕吗?”

      容歙当即拖着肚子跪下来,不顾胎腹压迫伏拜在地,肃声道:“臣自当鞠躬尽瘁。”

      容昀眼中闪过一抹亮,不似欣喜,倒有些许冷意。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要陪容歙跪下,忙放下手中茶盘屈下双膝,刚碰到地面,容昀便将容歙扶了起来。

      “皇叔这是做什么?朕说过,皇叔不必跪朕。”

      “谢陛下。”

      “皇叔快批折子吧,不是说要好好辅佐朕么?”

      容歙又坐回去,一边和容昀闲谈,一边批复那些稀奇古怪的折子。

      天色渐暗,容昀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又转身问容歙:“皇叔,朕记得是不是快到你的生辰了?”

      容歙抬起头,眼中有疑惑,“多谢陛下记挂,确实是六月二十,没几天了。”

      六月二十?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一说,我生前也没听说过容歙什么时候过过生辰。我爹那么痛恨他,竟然也对此只字不提。难道他从来不过么?

      容昀又道:“皇叔从来不过生辰,今年朕给你过一个吧。就在你的花园里,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容歙失笑:“多谢陛下,只是臣过不惯生辰,实在不必破费。”

      容昀强硬道:“不行,今年不一样。今年你身怀六甲,该好好庆祝。就这么决定了,朕这就去为皇叔准备贺礼。”

      容昀毫无商量余地地走了,容歙看着他跳脱的背影,眉心深皱起来。

      “怎么了?”

      他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将头靠在我腰间,叹了口气,“深深,我好累。”

      容歙很少说累,他是个里外都要强的人,能让他说出累这个字,一定是实实在在撑不住了。

      我心疼地圈住他,不知该不该问生辰的事。

      “是孩子闹你了吗?”

      “有点儿,你哄哄他。”

      我扶他上了榻,他侧躺着看着我,半阖着眼睛,似乎是困了。

      揉了几圈肚子,孩子安静下来,他闭眼握住我的手,浅浅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

      他反问:“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要抓住机会,“是有话……关于你生辰的事,从未听你提过,差一点就错过了。”

      他显得有些恹恹,抬手遮住了眉眼,“没什么好提的。”

      “为什么?”

      他又撑起半身枕上我的腿,脸埋在我腰间呼出一阵阵热气,微痒,开口沉闷:“我是不祥之人。”

      我急道:“怎么会!”

      他低笑一声,听起来倒像是自嘲:“也就你拿我当宝贝。连上天都不喜欢我,才会让我家破人亡。”

      我惊得不能言语,便听他又道:“你知道我父皇孝文皇帝薨逝于哪一日吗?”

      我想了想,孝文帝薨逝时我才一岁,根本不记得,虽然史书上写了,但我也没看过,确实不知道。

      容歙淡淡道:“六月二十五,那一年,我六岁。”

      日子相距如此之近,我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刺痛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他:“不想说就别说了。”

      他蹭着我的腰,继续说了下去:“我父皇离开时,只有四十岁,母妃只有二十八岁。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为了给我庆祝生辰,父皇送了我一道空圣旨,让我自己写愿望,他说他都会帮我实现。我特别高兴,在圣旨上写了很多很多愿望,想要父皇陪我放风筝,想要去草原骑马……可不知怎么,这封圣旨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成了父皇要改立我为太子。当晚生辰宴上,母妃替我尝了尝甜汤,当场中毒身亡,父皇怒急攻心,一病不起,五天后离奇驾崩。容昀的父皇,我的长兄,先帝,顺利继位。”

      我震惊得手指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据我所知,孝文帝确实因病辞世,但都说是急病,也有野史说是因为元妃芳年早逝追随而去的,但我一向不信野史,所以一直相信只是病故。

      却不想,背后竟是这般惨烈。

      如果容歙没有骗我,那……那先帝他……极有可能弑父?

      我不敢再想,用力抱紧了他,他又道:“从那以后我便不再过生辰,每天一睁眼最担心的就是身首异处。不过或许是他们最后发现不过虚惊一场,对我有所愧疚,之后不仅没有杀我,反而赐我封地,让我立府别居。虽说无召不得进宫,却也没有再难为我。”

      我抚过他泛着凉意的耳廓,强忍着心惊安抚他:“你受委屈了。今后我给你过,你愿意吗?”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今后我过你的生辰。”

      他态度坚决,我也不好再劝什么,便答应下来。

      如此,今年六月二十就是他此生最后一个自己的生日,我想着有始有终,总该稍显隆重一些,可他并不愿意,说简单一些即可,摆明了是在和容昀赌气。

      容昀毕竟是皇帝,他这般不重视会落下话柄,我费了好大力气劝他好歹装装样子,他便不满地看着我,眼中有火气。

      不过好歹是答应了,府里便置办起来。第二天容昀又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写着他准备宴请的人选,都是近臣和留京王公,算起来也算是家宴。

      容歙沉默地收起信,看着我语带嘲弄:“他连宾客都替我选好了,看来是真上心了。”

      这话说得我不舒服,阴阳怪气的。想说容昀管得太多就说管得太多,说什么真上心了,明褒暗贬,显得真小气。

      “反正就这一次,你就让他胡闹吧。”

      容歙突然一拂袖,生起气来:“反正他是你的学生,你总是为他说话的!我这个替你生孩子的,总是比不上他,总是一文不值的!”

      我一愣,连忙小跑过去将他抱住,好笑地哄他:“你们怎么能比呢?他还是个孩子,爱玩一些也是正常的。你何必同他计较?别生气,当心伤了身子。”

      他越发来劲:“伤身子?你还知道我有身子?!你处处为他说话,但凡你能有护着他一半那样护着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又开始作天作地了。我无奈地听着他絮絮叨叨,想笑又不敢笑。其实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他就非要和容昀过不去,只要我维护了容昀,他就像个炮仗似的,不明炸也要暗地里炸一炸,闹得自己也累我也累,哄的词都穷尽了,现在都不想哄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将他搂得更紧些,脸埋进他的胸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容昀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弟弟一样。可你不一样,你是要娶我的,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他无理取闹我能包容,毕竟一辈子也没几次,可你闹起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有时候想,是不是该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长长记性,可我又舍不得……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消气?怎么才能不和容昀争宠?”

      他喘了好几口粗气,半晌冷静下来,哼了一声,“你别老护着他,你多为我想想,我就能少受点气。”

      我顺着他说:“好,我多为你想想。这件事情容昀确实做得不合适,我知道你介意他手伸太长,但我想他应该没有恶意的。不管怎样就一天,你就当应酬他们,应酬完我给你……我让玉蝶给你做长寿面。”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又绷住了,装模作样道:“你也知道你做的饭不能吃啊?”

      我多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这不是废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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