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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

  •   台上,灵力催动,蜃毒涌上,周青崖勉力强撑着脸色,依然没有逃过台下谢悬之的眼睛。

      武试复赛第一场结束后,黄清教导会继续指导剑术,许多人留下来看热闹。

      周青崖寻了个理由,逃离人群。独自一个人,一路到镜花湖。

      千机学院中有三湖七峰,错落分布,自成意境。水月湖碧波荡漾,泛舟者甚多。落雪湖畔的撼庭楼里人满为患。唯有镜花湖地处偏僻,花|径深处,少有人踏足。

      湖面倒映着天光云影,静谧得仿佛一幅尘封的古画。岸边花草茂盛,一棵千年老树嶙峋,枝干虬结交错。

      周青崖靠在树边,盘坐调息,体内毒液上涌,她克制不住,经脉剧痛,几乎要吐出血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

      掌心中放着一颗药丸。

      周青崖想也没想,拿过吞入腹中。

      对方的声音沙哑而冷静:“你不怕别人加害于你?”

      “这里是学院。就算想我死,也不会蠢到在学院里动手吧。”周青崖缓了口气,笑着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阁下是?”

      男人的身形映入她眼帘。

      黑衣飘动,随其静立之势,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形。肩宽腰窄,身姿如松,仅一站,便自有一股内敛的压迫感。周身萦绕着清冽气息,混着淡淡的药草香,竟奇异地让人稍安。

      这身形让周青崖莫名有熟悉感。

      可她看不清他的脸。想来他应该用了一种障目术,让别人看不见他的真实长相。

      “医修院弟子。”男子淡淡应声,声线沙哑地近乎冷漠,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

      也许这也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周青崖吞下药丸后,不过瞬息之间,经脉的剧痛感消散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她拱手道:“多谢。”

      谢悬之意料之中。
      他答应她,要研制出蜃蛇之毒的解法,在一段时间的以身试毒、不眠不休埋首丹炉药鼎之后,已小有成效。

      蜃毒霸道诡谲,稍有不慎便会侵入心脉。谢悬之每次炼出新药,毫不犹豫亲自服下。

      毒发时,经脉如被万千钢针穿刺,五脏六腑似要被生生撕裂,眼前幻象丛生,尽是最恐怖的梦魇,稍有失神便会沉沦其中,永世不得解脱。

      他曾数次毒发倒地,口吐黑血,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指尖却仍死死攥着记录药效的竹简,不肯松开。梅潭柘闯进来时,总能见师兄浑身冷汗浸透衣衫,面色惨白如纸,却在缓过一口气后,立刻挣扎着起身,在丹方上添改批注。

      “师兄,何至于此?”

      “我命不足惜,九死而无悔。”谢悬之满头鹤发,漠然地用绢巾拭去唇上殷血。

      此刻,就像无数次梦中所思所想的那样,他坐到周青崖身边,声音轻柔了许多。

      “别说死字。”他说。

      “人固有一死。”周青崖道。

      “你不可以死。”谢悬之伸出手,为她把脉。

      周青崖想,嗐,又是一个自己在学院里的狂热粉丝。

      他的声音沙哑的像鬼魅,手却极干净白皙。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腕脉上。

      一只蝴蝶猝不及防地撞进周青崖的眸中。

      那是一只用刀刻的优美蝴蝶,在他柔腻的手腕上。刀痕冷硬却不失婉转,翅翼舒展如欲振翅,每一道刻痕都深浅有致,似是用最锋利的刀,在最细腻的肌肤上细细雕琢而成。

      这得多痛。
      她胡思乱想。

      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是一只孤单的蝴蝶,却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带着几分破碎,又藏着说不清的隐秘,静静蛰伏。

      两只手腕交叠,他腕上的蝴蝶恰好在两人肌肤相触的边缘,似要顺着偶然触碰的肌肤,飞到她的腕间。

      周青崖已经忘了,这是她自己随手绘就的图案。

      她呼吸微微一滞,指尖下意识蜷了蜷,似有若无地擦过那道刻痕。

      “在看什么?”

      他沙哑的声线骤然响起,像是早就发现她的偷窥。

      周青崖心头一跳,却未移开视线,反而大胆问:“这蝴蝶……”

      话未说完,他的指尖微紧,按住她的腕脉。周青崖诧异,男子脉搏的跳动透过肌肤传来,急促得像要挣脱束缚,与她自己的脉象渐渐重合。
      难道他也是中了蜃毒之人?

      “小心。” 谢悬之淡淡开口,声音却比先前更哑,指尖未抽离,依旧稳稳搭在她的腕间,那只蝴蝶,便在两人肌肤相贴的暖意里,与越来越紊乱的心跳共振。每一道刻痕都像是藏着未说出口的话,在沉默中拉扯、缠绕。

      “小心什么?”

      “小心。”他抬头,靠近几分,清冷而温柔:“庄周梦蝶,大梦一场。”

      蓬莱岛讲究超脱俗世、乘物游心。但他偏偏耽于梦中。她不知道,这只蝴蝶永远地留在他身体的某处,使他此后看向其它所有事物的目光都变得了无生气。

      谢悬之?。

      明明看不清男子的脸,他越靠越近,已经远远超过正常的距离,却无端让周青崖没有半分排斥感。她直觉想到谢悬之。

      鼻尖相碰,她闻到他的呼吸。清寂,紊乱,有一种诡异平静的疯感。

      更糟糕的是,她脑海中全是那一夜谢悬之的模样。破碎的眼睛,结实的胸肌。这谁能抵抗?

      春水漫过堤岸,浪潮汹涌。

      鬼使神差的,她微微张开嘴唇。

      谢悬之低头,目光一点点掠过女子的唇,喉结上下滚动。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滚烫无比。

      靠近她,祈求她,要她永远不会抛弃他。

      靠近她,就会有那种翻滚而微妙的快感。

      湖边的花簇拥着。微风拂过。

      风不露痕迹地掠过身体,又无处不在。吹得周青崖鬓发微动,清醒几分。

      她懊恼地想,自己可真是不涨教训。上次跟谢悬之的一夜情搞的她落荒而逃,这次总不能再跑了吧。完蛋了,她怎么也成见一个爱(睡)一个那种修士了。

      靠这种方式骗药丸可不行啊啊啊。

      睡粉丝更是不行啊。睡粉丝必定身败名裂啊!

      她现在多少也算是个公众人物。知名度和白头雷鸟小绿不相上下。小绿不让别人随便骑,她也不能随便骑别人啊。

      周青崖蓦然扭头看向湖面,开口打破炙热的沉默:“没想到镜花湖人这么少。”

      “美丽的风景总是鲜少人烟的。”谢悬之轻轻抿唇,收回为她把脉的指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安静地陪她一起看向远处的波光粼粼,“所以有种独属于我们的错觉。”

      “你的脸?”

      “炼药的时候被火烧毁了。很丑。”

      “我好像从未在学院里见过你?”

      “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周青崖夸赞道:“你炼的丹药很有用。真的很有用。”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有丹药可以短暂地抑制住蜃毒。她绝不会想到这是无数次生死徘徊,专门为她研制的。

      谢悬之淡淡道:“普通丹药而已。”

      或许是因为挨得很近,虽然看不清男子的脸,但模糊中周青崖仿佛看到他的发丝。

      好像是白色的。

      “你的头发,好像是白色的。”我有一个朋友也是白色的头发。
      你们是病友么?

      白发下,有一双通红忧伤的眼睛。
      他轻声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

      这是周青崖最后的记忆。因为她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药丸的副作用。

      谢悬之站起身来,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他身长挺拔、从湖泊,花丛中走来。

      他不信鬼神。但这寂寥一生,怀抱中的人是神赐予他唯一的怜悯。

      神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

      *

      谢悬之将她送回到住处。好在宁既明和顾明蝉还没有回来。

      他大步踏入院落中,小黄猫看到生人一跃而起,却没有攻击,嗅了嗅谢悬之的衣角,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里。

      他将周青崖放到床上,耐心掖了掖被子。弯腰伸出手,小黄跳进他的手臂,趴在肩膀上。

      要是周青崖醒了,一定会很惊讶,小黄猫竟然这么喜欢谢悬之。大概是因为书圣弟子自带一种温和的墨香气质,让猫也觉得舒服。

      谢悬之环顾四周,将花瓶里的花换了,将堆积的衣服手搓了,厨房的菜理干净,最后将宁既明的牙刷与周青崖的放远些。

      他走到院子里,检查雨后秋千的结实度。不巧的是,与一人迎面碰上。

      程四方归家的喜悦被巨大的震惊淹没。他站着一动不动、一眼认出来:“谢先生。”

      武试初赛的时候,梅教导带他见过谢先生。谢悬之给他眉心画了一道符。

      “您是为了我的武试复赛而来吧!”
      少年像抓住救命稻草,激动道。

      谢悬之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起子和改锥:“嗯。”

      “这次您准备怎么做?”

      谢悬之不动声色:“还跟上次一样。”

      少年小心翼翼,又抬头挺胸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次我想自己上。”

      谢悬之神色淡淡,将猫抱在怀里抚摸:“你会没命。”

      程四方想起梅教导说他的师兄不苟言笑,不爱说话,果然是真的。

      梅教导说:“我这辈子从没见过我师兄笑过一次。我怀疑他根本就不会笑。我们蓬莱岛打赌,谁能让谢师兄笑一次,其他人就无偿给他抄一年的书。结果谁也没成功过!”

      梅教导还说:“你刚入修行之道,年纪尚小。要你去比试,本就是不公平。况且这个谢妄原本来就是冲我谢师兄去的。你小子就放心吧。”

      程四方看向庭院角落里的小草。最不值钱的小草,风雨之后依然坚韧。他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大不了我就跟他拼命。他的命比我的贵,只要我敢拼命,不要命,未必没有赢下来万分之一的可能。”

      谢悬之看了一眼他。
      少年意气,赤子之心,坦坦荡荡真君子。

      以及,少年也是最天真的。境界之差,天壤之别。

      “好。”谢悬之不费多话,答应。

      程四方低头,恭敬地等待这尊白玉佛像离开。

      谢悬之却问:“你为什么住在这?周青是你什么人?”

      “……师,师祖。”

      谢悬之:“说下去。”

      程四方只得站得笔直、老老实实从钱潮江讲起。

      谢悬之想到什么:“钱潮江香满楼那首诗是你师祖写的。”

      “嗯。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香满台。今日长缨绾北斗,明日缚龙煮大江。”

      煮。

      梅师弟推敲了好几天的字原来是煮。

      不愧是周青崖。
      谢悬之很轻浅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小黄猫舔了舔他的掌心。

      程四方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笑。

      谢先生笑起来可真好看真温柔啊。白发飘飘,像天上的谪仙,一模一样。

      谢悬之指了指洗好的菜和衣服:“问起来就说是你做的。”

      啊?啊,好!程四方懵懂地点点头。是等他的时候无聊做的吗?谪仙也热爱做家务吗?

      谢先生无聊的时候喜欢做家务。
      真是了不起的八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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