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停战 ...
-
沔水之泮。
攸伯衍一身铠甲，笔直的跪在商军最前端，不动如山。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兹殷土，奄有四方。予一人承昊天景命，司牧兆民，威震遐迩。惟尔有蜀，僻处西陲，久抗王师，干戈不息。今其君遣使输诚，陈词悔祸，愿息兵戈，永修邻好。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宗祗告于先王成汤以降烈祖神考，燔柴告天，灼龟问卜。太卜掌礼，贞人灼契，三卜同兆，昭然若揭。
天示休徵：其文曰“弭兵”，其象曰“合和”。
天意垂象，赫然有命：西鄙之役，当止干戈；殷蜀之隙，宜结姻娅。天命匪谌，罔敢弗钦！”
与诏书一同前来的，是商王派出的使团。
攸伯衍带着一众部将磕头领旨：“臣等，领命。”
……
蜀中王庭。
一众大臣交谈着在一声声叹息中陆续走出大殿。
侍者躬身走进来，跪在蜀王面前：“陛下，将军到了，就在殿外。”
“让他进来。”蜀王独坐高台，手掐着眉心，脸上是无尽的愁思。
片刻后，侍从引着一身着玄袍的年轻男子进殿，男子一头长发披散，腰间的银铃随着他的步伐轻晃。
“昝释，拜见王兄。”
蜀王面上带笑，挥手示意昝释落座，继而开口：“你的伤可好些了？”
昝释当着蜀王的面动了动肩膀手腕，面上带笑：“好了不少。”
蜀王满意的点头：“那便好，你重伤归都，为兄心中中日记挂着，如今好了，我也可放心些，蜀中还要靠你我兄弟共治共荣，才不辜负父王期望。”
昝释拱手：“王兄言重，守疆本就是臣弟应做的。”
蜀王眼神暗了暗，无奈叹息：“你虽在病中，但想必也听说了蜀中与殷商交界多年来战事不断，蜀中如今已见颓势，继续下去非但不会有好的结果，可能还会将蜀中五城陷入危险之中。”
昝释点头，并未多言。
蜀王继续道：“如今，殷商主动求和，愿与蜀中结亲，两国以在边境协商半月有余，最终决定停战三十载，且各自选送王女结亲。”
昝释心上一紧，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不动声色。
蜀王这边还在继续：“吾与朝中大臣、巫祝商议许久，最终定下的人选是文珠，文珠是吾最爱的女儿，选她，方能展现我朝诚意。”
听到文珠两个字的时候，昝释握紧的双手一松，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心灰意冷。
昝释轻笑一声：“文珠是王兄的女儿，蜀中的公主，得蜀中子民供养，为蜀中分忧——也是应当。”
蜀王笑道：“文珠自小就跟着你，吾原以为，你听到是文珠，会舍不得。说起来，你与文珠有几年未见了？”
昝释沉思片刻，似是陷入了回忆：“有几年了吧，记不太清了。”
昝释话音刚落，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侍从引着一位一身蓝衣，头戴银饰的女子进来，来人正是昝文珠。
蜀王眼睛一亮，拔高音量：“文珠，快来。”
昝文珠上前行礼：“父王。”而后扭头看向昝释：“一别三载，王叔……别来无恙。”
昝文珠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与一个普通的长辈问安。
昝释微微点头，算是回礼：“文珠公主长高不少。”
蜀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勾唇一笑，开口道：“文珠前往殷商和亲一事，明日便会昭告天下，只是此去中原，山高路远，举目无亲，吾实在不放心文珠吾儿孤身前往，故而有一事想拜托吾弟。”
昝释看向蜀王：“王兄但说无妨。”
“吾想拜托你，陪文珠一同前往中原，待到她在中原站稳脚跟，你再回来。”
此言一出，昝文珠即刻瞪大双眼看着王座上的男人，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蜀王便继续道：“一来文珠自小就跟着你，与你最是亲厚，在异国他乡能有你陪在身边，她也能安心不少，二来，南边已向我蜀中臣服，你也不必再返回边境，你为我蜀中在外征战多年，落下一身伤病，我闻中原气候养人，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养养身体。”
昝文珠看着王座上面带笑意的男人，就知道他选定自己作为和亲人选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王叔一并流放，只可惜自己蠢，没看出他背后的目的。
昝文珠扭头，直直看着昝释，只盼望着他能随便找个理由拒绝这一份类同流放的差事。
昝释微微一笑，应下了这份差事：“臣弟领命。”
昝文珠眉头紧锁，几次眼神送过去，他都好像看不见。
从昝王叔应下这事儿起，就再没能开口与他有什么交流。
昝文珠被几句话打发走了，侍从引着她往上走时，她还时不时回头，盼望着王叔能回头看她一眼，只可惜从始至终，往叔都没扭头。
……
昝释点头，算是解了蜀王一大难题，蜀王高兴，大手一挥，在王宫设了家宴，留昝释在王宫用膳。
昝释被人扶着从大殿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从酒缸里刚爬出来一般。
银刃在大殿外等着，看见昝释被人扶着出来连忙上前。
“殿下……殿下……”银刃扶着自家主子，语气急切。
“扶我回去。”昝释低声吩咐，银刃察觉到腰间那转瞬即逝是轻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侍从帮着银刃将人扶上马车，银刃道谢后立刻赶着马车出了王宫，眼见着出了宫墙，马车内的人开口：“离了王宫地界，甩掉后面跟着的人。”
银刃偏头低声答是后，专注的驾着马车进了民巷。
马车驶出民巷，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而一人身披黑色披风，头戴斗笠，借着夜色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昝释将手中的小篮子放下，从篮中取出一小瓶清酒，浇在树根上之后轻轻抚摸着树干。
过了一会，昝释仰头看着这颗在此处长了十八年依旧没有多大变化的银杏树，树上挂着的红绸与银铃还在随风而动。
昝释叹了口气之后对着银杏树小声嘀咕道：“母亲，儿子又要走了，再回来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还请您原谅儿子，中原虽险，但对我来说，现在的蜀中比中原还要险上三分。
儿子做出这般选择也不过是暂避锋芒的权宜之计，此去中原，儿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还请母亲再等等儿子，儿子一定会送您回到百濮，也请母亲保佑儿子，一切顺利，早日得偿所愿。”
寒风微动，吹得树上的银铃随着风一起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铃声里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黑夜里，只剩下那棵银杏，还有树根上被酒香引来的蚂蚁。
……
银刃拿着竹批急匆匆的进了将军府，约过前院，径直来到书房。
见人行色匆匆的进屋，昝释拧眉，不紧不慢的将手中擦拭剑身的捐布往桌上一扔，接过银刃递过来的竹片。
“见到巫祝了吗？”昝释开口，声音有些冰冷。
银刃摇头，如实回答道：“没有，被人跟了，属下不敢轻易往神庙去见大巫祝。”
昝释玩着手里的竹片，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上面的内容。
“这是属下返回的路上，文珠公主的人塞给属下的。”
昝释依旧不说话。
银刃知道瞒不过主子，半跪在地，低头解释道：“属下见今日无法见到大巫祝后便去了集市，想摔倒身后的尾巴回府，不想在集市上被绊住了。”
……
荔城东市
银刃一边在几个小贩摊前看着东西，余光偶尔去看跟在自己后面的几个人。
“这位贵人，看看要买点什么？”路边的小贩热情吆喝。
“我随便看看。”手里随便拿起一个物件与小贩搭话，余光警惕的看着四周。
如是几次辗转于集市小摊之间，依旧没有甩掉身后的尾巴，这让银刃感到十分棘手，甚至有些心绪不安。
……
正当银刃准备往另一个岔街走的时候，街边的门突然被很用力的推开，一男一女推搡摔打着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似乎是吵架了。
“你这老不死的，我让你收的你不收，收些破烂回来有什么用……”
“你还好意思说劳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街上打起来了。
推倒了好几个路边的摊，陶碗陶盆摔了一地。
男人抄起一把小凳子，往旁边一摔，击中路边买渔翁的水缸，水缸受不住这致命一击，砰的一声，破了，里面的鱼顺着豁口流出的水流到都上，在地上翻滚，跳跃，挣扎。
因着这起矛盾，一时间整个集市被搅的一团乱。
银刃心中一喜，想要就此脱身，却不想被那女人一把抓住，部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挠。
银刃暗叫不好，奈何这气头上的妇人手劲儿实在大的出奇，又顾及着伤了人更麻烦，挣扎两次都没脱身。
等到银刃脱身，趁乱甩掉后面跟着的尾巴，离开集市走了一段才发现身上多了个竹片，正是昝释手上这片。
……
“为了弄清楚竹片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属下还特地去调查了一番。”
昝释听完之后，冷笑一声，看都没看就将这竹片投进了火盆。 “银刃，上面有些什么，你看了吗？”昝释面带笑意的问。
银刃点头。
“换上我的衣服，替我去赴文珠公主的约。”昝释道。
银刃盟的抬头，见昝释脸上并无笑意，连忙低 “去不去？”
“属下领命。”
“好，告诉文珠，我入中原非她之故，让她安心待嫁，他日我自中原归蜀，她若想，我能带她一起走。”昝释道。
银刃眼底闪着光道：“是，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
银刃退下之后，书房内又只剩下昝释一人，昝释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木架之后，几个木架将书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是方才待的地方，现在这里是里间。
里间的桌上放着一张被刮掉羊毛，削掉羊脂，浸盐绷开，晒干修整后的羊皮。
羊皮上是用苏树浆混着凤仙花的汁水绘制的地图，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一张中原的地图，九州的范围都被大致标记完，只是很多细节不如豫州那边清晰准确。
昝释仔细端详一阵，又在图上添上几笔。
......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