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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抑制环5 ...

  •   “给你的书看完了吗?在这里游手好闲。”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插入,池重光像是被烫到,动作很大地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

      周霁樾走过来,黑色作训服勾勒出挺拔利落的身形,肩线平直,腰线收紧,作战靴碾过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我们正聊得开心,他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人真扫兴。

      池重光见我们大眼瞪小眼,出来打圆场:“和人说话不要那么凶嘛,小孩子都喜欢被哄着,你成天指摘他的不是,怪不得他讨厌你,换做是我也讨厌你。”

      他说这话大部分我是认可的,但有一点,我打断他:“我不是小孩子。”

      池重光:“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让抽你的血就抽你的血,一袋金币就能骗走,还说不是小孩子。”

      在卡帕的时候,他说要研究我,给了我一袋金币,那时候阿姆身体不好,我很缺钱,所以答应他抽了一管血。

      他说着就要揉我脑袋,被周霁樾抓住了手腕:“再说一遍,不要打他的主意。”

      池重光的动作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没散:“怎么会呢?”他弯了弯眼尾,“说回正事,样本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很遗憾,没有他的基因序列。”

      周霁樾嗯了声,似乎并不十分失望,倒有些意料之中的平静。

      池重光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和周霁樾对视一眼,从沙发里站起身,两人一道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远去的脚步声中,隐约夹杂着池重光的声音:“先不说银十字那群人,得罪联邦,后续麻烦可少不了。”

      “不急,总会有人坐不住的。”

      池重光噗嗤笑出声:“倒打一耙,真让你学明白了。”

      周霁樾声线冷淡:“只是重复一遍他们做过的事情而已。”

      接下来的谈话被一道关门声隔断。

      阿姆曾经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大部分时候人们会被家族、身份、责任推着往前走,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所以不要自以为是掺和别人的事情。

      我在沙发里坐了会儿,又剥了个橘子,比刚才池重光给的那个还酸。

      朗叔叔就很会挑橘子,每次都能在树上找到最甜的那个,吃完之后留给我的都是酸的。他说哨兵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五感,就像向导用精神力观察世界一样,还教我怎么分辨橘子的酸甜,可我不想分化后去街头卖甜橘子,对这些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们似乎有不少话要说,我坐在这里觉得无聊,起身往更衣间走。

      刚把衬衫最后一颗纽扣扣好,正坐在镜子前整理领口,外间传来敲门声,我应了一声。门被推开,周霁樾迈步入内,黑色作训服的袖口卷至小臂,露出的腕骨在顶灯下泛着冷白的光。

      我没有回头,随口问道:“他走了吗?”

      “刚走。”

      “哦。”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发问,“他说你毁了第三系,惹到联邦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联邦一向遵循程序正义,没有充足理由,不会发起指控。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可能公开问询。”

      联邦确实很讲究流程合规,当初施学长来卡帕,都要走一串审批程序。只是什么事情涉及的人多了,操作空间就小,一不小心还会被反对党抓住把柄,闹到公众面前,下届选举就容易翻车,甚至把自己弄成反对党。

      我继续问道:“那银十字呢?应该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坐下来,走司法程序的吧。”

      周霁樾冷笑了声:“恰巧我也不喜欢坐下来走程序。”

      我和他无话可说,索性低下头摆弄起梳子,梳齿划过掌心,注意到上面缠绕着的发丝,我黑色的头发和他金色的发丝混在一起,缠作一个小团。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周霁樾毫不避讳,就这么背对着我解开了作训服的拉链,我一抬头,正巧从镜子里看到他裸露的肩背——肌肉线条自肩胛向下延展,本是骨肉相贴的匀称肌理,却在靠近脊柱下段的部分骤然凹陷,三个一指宽窄的漆黑的圆环嵌在脊骨间,边缘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几乎与皮肉长在一处。

      不由回忆起第一次看见这三枚抑制环,喉咙发紧的感觉。

      阿姆说过,只有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在脊柱上打下烙印作为惩戒,同时也是一种枷锁。

      所以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亲手为自己带上镣铐?

      我问:“如果找不到他,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周霁樾转过头来,微微挑眉。

      如果说第一次还不能理解,今天听到池重光的话,我多少能明白一些:“池重光说你会突破SS。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就更难找到他了,如果你还是S级,他在家族掌权派的眼里,可能会更有价值一点。”

      周霁樾:“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勾了唇角,带出一个意味不明笑来,“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会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人吗?”

      周霁樾是一个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易地而处,换作是我,可能会这么做吧。”

      顶灯的光洒在更衣镜上,蒙了层薄纱似的光晕,周霁樾金色的眼眸透过那面镜子注视着我。

      “因为是重要的家人。”想起阿姆,我眼眶微微发酸,“别的什么或许都能找到新的替代品,但家人失去了,就是彻底失去了。”

      周霁樾忽然说:“你在他们眼里也很重要。”

      我愣了下。

      “当你愿意为他们牺牲一切的时候,反过来看,他们或许也愿意为你牺牲一切。”

      我站起身和他对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继续说了下去:“可你这算什么呢?万一你所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呢?他可能已经死了,一切都是你的自我感动。还是你想用这种方式向他赎罪?”

      “我没有这种想法。”周霁樾走上前来,伸手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和缓了语气,“刚才那几枪很疼吧?”

      我不喜欢他这种态度,遇到不想说的就绕开话题:“那你试试好了。”

      周霁樾:“我试过,在我13岁的时候。那时候非杀伤性弹药的工艺要更落后,子弹内部掺有少量火药,重量大概为现在的3倍,近距离射击会造成烧伤,打到肋骨会造成骨折,甚至带来终身残疾,贵族训练场内部有很多例子。”

      “那时候我还没有分化,每次训练都很狼狈,负责指导我的是我的叔叔,周明朗。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才10岁,那时他也没有分化,他的教官被称为‘屠夫’,因为战争带来的精神创伤,有虐待学员的癖好,在他手下几乎每年都有学员伤残,甚至因此离世,可没有人能制裁他。叔叔主动选他做自己的教官,第一次枪战训练中,他从'屠夫'手中夺过枪,当着所有学员的面,开枪打穿了对方的太阳穴,就这样‘屠夫’永远退出了训练场。”

      “他可以说是那十年来‘强大’两个字的具象化,有他在的战争,几乎不会有失败。”

      “所以我无法理解,他明明拥有了一切,看向我时,却总带着某种近乎敌视的目光。”

      “直至我分化后,参与起家族事务,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家族每个孩子一出生就会检测序列,他们说我会成为SS,超越叔叔。他可能从那时起就有了危机感,他虽然成为了最强的S级哨兵,却始终无法突破SS。”

      “可哪怕对我有着难以消解的成见,哪怕这份芥蒂随时间推移愈发深重,在做教官的那些年里,他仍旧将一切倾囊相授。或许他的骄傲、自尊不允许他在训练场上为难一个孩子,他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屠夫’。”

      “可他的仁慈、还有那自以为是的善良最终害了他。”

      听到这里,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周霁樾继续说了下去:“元老会的人邀请我参加中央塔赛事,并许诺得到冠军,将会给我元老会的席位。一个家族不会拥有两个元老会席位——我知道这么做,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他才三十岁,如果没有我,或许会在那个位置坐到六十岁。”

      袁野说过,周霁樾曾成为中央塔最强战力得主,故事的结局似乎已然明了。

      “我知道他们想挑拨我和叔叔的关系,元老会不希望哪个贵族一家独大,但这些算计对我来说并无意义。我更好奇的是,当他失去引以为傲的名誉、地位以后,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再后来,他从台前走到幕后,变得消沉起来。几年后,受到年轻时得罪的贵族构陷,他被联邦以叛国罪判决流放,失去了一切。就像我最初遇到他的时候,那时候我一无所有,现在他一无所有,我终于站到了他曾经站过的位置,看到了他描述过的风景,但其实也就那样。”

      我问:“所以你想找到他,并为自己打上抑制环。”

      周霁樾没有立刻回应,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周霁樾也不开口,空气就这么沉默下来。

      话说回来,我对他的故事才不感兴趣,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好了。

      我抓起外套披到肩上,准备离开:“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周霁樾没说什么,和我一道下了楼,默默开车将我送到家门口,临行前忽然拉下车窗,道了一句:“晚安。”

      他声线低沉,晚风卷着尾音飘过来,轻得像一片羽毛。

      阿姆说过,只有很亲近的人之间才能互道晚安,我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

      大约是白天聊了奇怪的话题,连带着梦境都变得光怪陆离。

      梦里我和周霁樾打架赢了,骑到他脖子上,让他带着我到处跑,耳畔风声呼呼作响,还威胁不听话就拿鞭子抽他。

      我说他跑的还没朗叔叔养的小马快,他冷着脸把我丢到地上,我摔了个屁股蹲,气得半死,要他给我端洗脚水赔不是。

      等他把洗脚水端来,我借口说他烧的水太烫,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他又重新端了一盆。

      我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积攒多日的郁气像是被一阵风吹散,连带着窗外阳光也变得和煦起来。

      睁开眼发现在做梦,太阳透过窗帘缝隙落到我脸上,紧接着被额头上一阵莫名的酸胀感扯回神,走到盥洗室对镜子一照,额头上一片淤青。

      想到周末就要和施学长约会,这幅样子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拿出冰袋敷了会儿。

      冰块接触过的皮肤微微发麻,我站在镜子前愣了会儿神,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打周霁樾一顿呢?

      翻了下课表,今天下午还有课程,虽然进入校内模拟赛后,期末成绩再差也不会劝退,但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我收拾东西去了圣所。

      今天的课程是实战训练,在室外场馆,我来得有些早,坐在休息区,摸出玲玲送给我的书看了一会儿。

      《天降娇妻》写到一段,说向导虽然不喜欢哨兵那唯我独尊的性格,但是看到对方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帖的样子,不由觉得对方很可靠、有安全感。

      我拿笔圈出重点“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帖”“可靠、有安全感”。

      想到周末要和施学长爬山,只定好了去哪里,但还没有具体安排,于是拿出地图规划路线。

      我正梳理着思路,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怎么看起地图来了?”

      转头一看,却是袁野,他穿着灰色训练服,左边小臂处绑着一条黑色护臂。

      我实话实说:“周末约了喜欢的向导爬山,正在规划路线。”

      袁野大为意外:“这就谈上恋爱了?”

      我和施学长现在的关系,我自己也弄不太明白:“应该没有吧。”

      施学长从来没说过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在和周霁樾的登记关系解除之前,我也不敢和他表明心意。

      袁野拍了拍我肩膀:“别太紧张,能约出来说明十拿九稳啦。”

      听到这话,我心情好了不少:“借你吉言。”

      袁野凑过来看了两眼,指着地图道:“不过这座山很难爬的,向导不像哨兵,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大都不喜欢这么消耗体力的项目。”

      我愣住了:“啊?可我已经说好了,他也答应了。”

      袁野想了想:“他可能是不好拒绝?”又说,“要不你去看看,真的挺难爬的。”

      我觉得有道理,施学长性格温柔,哪怕我提出来的要求让他觉得为难,或许也不会拒绝。

      眨眼到了上课时间,我收起地图,决定晚上亲自去山上走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今天的课程内容是攻防箭,十五个人一组,每人配有一张弓,三支尖端绑有海绵的箭。每组中间摆有一个五孔靶,击中外围四个圆孔之一计5分,击中中间黑孔计10分,被箭射中立刻下场,若一方队员全部下场则另一方获胜,或五分钟内得分最高的一组获胜,胜方进入下一轮。

      箭头虽然绑有海绵,但击中头部还是会造成伤害,所以上场前每人都会戴上防护面罩和护臂。

      怪不得袁野来的时候就绑上了护臂。

      有几个队友似乎不经常射箭,握弓的姿势十分生疏。

      我告诉对方:“可以试试把弓斜着放一些,这样箭杆会因为重力落到箭台上,射出来也会更稳。”这些还是朗叔叔教我的,一开始我总拿不稳弓箭,他会手把手教我。

      袁野笑道:“你对这些还挺在行。”

      我说:“在卡帕的时候经常会用弓箭捕猎。”

      队友虽然很努力去射对方的五孔靶,奈何对面实力强劲,有个哨兵几乎百发百中,五分钟后,我们还是因积分落后被判败方。

      我满脑子想着爬山的事情,倒是不怎么沮丧,和袁野告别后前去更衣室换衣服。

      更衣室没什么人,蒸腾的水汽给镜面蒙了一层雾,我拉开储物柜,想换完衣服早点离开,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一个身影——

      那人正从淋浴区走出来,水珠随着他迈步的动作滚落,身量高挑,尤其那一头白发格外扎眼。

      竟然是上次抗赛遇到的司景阳。

      不都说他逃课参加什么社会团体,很少来学校上课,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目光下移,隔着朦胧水汽,隐约看到他锁骨上的纹身,紫藤花缠绕着十字架。

      阿罗领口的纹绣,紫藤花银十字……似乎有什么串联在一起。

      机会难得,我记性向来不太好,为确保万无一失,我急忙摸出手机,准备把他的纹身的模样拍下来。

      我将焦距放大,对准那处纹身,手指还没摸上拍照键,司景阳的目光直刺而来。

      一时间来不及细看,我慌忙按下拍照。

      下一瞬,司景阳已经冲上前来,看向我的眼神像是淬了冰,白色巨蟒紧随其后,发出充满威胁意味的嘶嘶声。我和他短暂交手,拳峰碰撞的部位微微发麻,我借着冲击力后退两步,顺势踢翻更衣室的椅子拦住他的去路,拔腿就跑。

      刚冲出门没几步,慌不择路间撞上一人,我和那人双双跌倒在地,力道之大,连带着手机摔了出去。

      和那人同行的哨兵好心跑上前去,捡起手机想要还给我,余光瞥到亮着的屏幕,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

      许是过于震惊,他发出的声音都拉变形了:“你手机里,怎么会有司景阳的裸照啊?!!!”

      司景阳头发还湿着,除却一条黑色裤子,上身只披了件外衣,扣子都没系全,阴沉着脸直奔这边而来,闻言趔趄了一步。

      我:???

      什么裸照?我拍的明明是他的纹身啊?!

      那同学没能收住音量,在场又多为哨兵,听觉格外灵敏,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抑制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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