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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抑制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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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结束,施学长说要送我回去,我只好告诉他下午要去训练室,为校内模拟赛做准备。
其实还有契合度测试,如果不通过后续可能会被强制匹配哨兵,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在施学长也没有多问。
如果在卡帕,就没有这么麻烦了,天高皇帝远,大不了住到山里去,就像小时候那样,中央塔也管不了我和谁匹配。
可是他不会离开首都区,他是四大家族的嫡系,日后可能会进入军部,也可能去联邦挂职,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边境塔。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我摇摇头,劝自己不要多想,既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周霁樾八成也不想和莫名其妙的向导匹配。
肩膀被揽了一下,才发觉因为刚刚走神,半个人都快走进灌木丛里了。
转头正对上施学长蓝色的眼眸,他声音轻缓,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小夏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我定了定神,想起那本至今没能学完的《向导概论》,问道:“当向导是不是很难?我连入门级别的教材都看不懂。”
施学长笑了笑:“教材是拿来考试的,拿来办事却未必有用。大部分写书的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在联邦、元老会的高层任职,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的向导。”
想起刚入学的时候,我和袁野砍价买下来的二手教材,还说全校哨兵通用:“不过能出教材的,应该都是高阶向导和哨兵,据说有一位是什么中央塔最强战力得主。”
施学长:“一个荣誉称号,虚衔而已,想给谁都可以。”
如果我记忆不差,周霁樾也拿过类似的荣誉称号,难不成家里花钱给他买的。
施学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哨兵五感敏锐,以此感知世界,向导则不同,他们没有强大的肉/体、出色的视力,而是通过精神丝观察周遭的环境。”
话音未落,一只手掌忽然覆上我的双眼。突如其来黑暗让我恐惧,身体先意志一步做出反击,重心下移同时左肘抬起,顶向对方肋部。
动作过半,猛然间想起,向导身体普遍脆弱,近战一拳就能打骨折的程度。
却已经来不及收势,我暗道不妙,肘击却没有落到实处,被单手托住卸去力道,触碰自手臂下移,就势握住了我的左手。
在他的牵引下,指尖碰到某处,带出一片湿漉漉的凉意,似乎是沾着露水的叶片。
直至手指离开,脑海中隐约有了露水和叶片的轮廓。
起初只是几笔潦草的线条,不经意间交叠连接,晕染出黑白交织的形状与纹路。像是墨汁滴落水面,图案随漾开的波纹慢慢扩散——先是细长的枝条,随后是拔地而起的树干、郁郁葱葱的灌木,就连枝叶间藏着的昆虫也钻出了脑袋。
精神丝如蛛成网,替我“看”到了周围的一切。
眼前景象渐渐清晰,我屏住呼吸,想要进一步扩大精神丝覆盖的范围。
下一瞬,所有色彩如潮水般退却,地面陷落,一阵失重感袭来。
短暂的眩晕过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白色世界,无数细碎的光斑在周遭游弋,鳞状的光影中,无数透明丝线正以匪夷所思的角度牵拉、延展,托举出一个悬浮于半空的巨大轮廓——那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存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也并非某种实体,与它相邻的空间堆叠错乱,飞速流转的光点组成它的血肉,交错重叠的银线搭构它的躯壳,光与影的边缘如同呼吸般缓慢起伏。
纯白的世界中,一抹红色就这么突兀地闯入,像是在茫茫雪原燃起火把。
金属落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是一支沾满血的钥匙。
哨兵有着鲜艳的红发,仅仅站在这里,便如火焰一般浓烈:“我不会加入元老会。让施今翎解散圣公会,停止研究、公开一切,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高台上的年轻男人转过身来,只见他银灰色的长发自肩头垂落,一袭教会长袍,银线滚边的下摆随动作拖曳过地面。他眉宇间凝着一种近乎疏离的圣洁,五官和施学长相像七分,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
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施今朝,那个传说中联合四大家族、建立联邦的领袖,也是历史记载中的第一个SS级向导。
他的眼神如此平和,不像是面对一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而是与朋友在某个午后的普通会面:“我没有权力阻止他。”
红发哨兵:“那他就会死。”
施今朝:“你可以杀死他们,用恐惧奴役他们,就像阿道夫·克莱顿一样,但有些事情你无法阻止。”
红发哨兵:“我可以。”他闭了闭眼,下定某种决心般,“我会这么做的。”
钥匙留在白色的地面,血液已然凝固发黑,像是一道突兀的裂纹。
他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
眼前骤然明亮起来,还是那片树林,还是那丛灌木,古堡样式的餐厅就矗立在不远处。
回忆起刚才看到的一切,透明的丝线、堆叠的色块、白色的“存在”,不由有些恍惚,晚上做梦就算了,怎么大白天还做起梦来。
口袋里有什么蛄蛹了两下,低头去看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毛毛虫好像长大了一点。
施学长问道:“感觉怎么样?”
明白刚才是学长的实操教学,我点了点头:“好像学会了一些。”第一次学会用精神丝探查环境,这不比看那一大摞书有用多了。
施学长笑着看向我:“小夏很有天赋,一般人很难这么快掌握这些。”
我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和施学长聊着天,不知不觉来到训练室楼下,一路走来很多人向他打招呼,施学长也礼貌地一一回应。
期间不少目光落在我身上。
过于敏锐的五感让我难以忽略这些视线,其中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些充满攻击性,落在身上像是被刺不轻不重扎了下。
想起和施学长在一起的时候,大都是私下单独会面,很少并肩走在大庭广众下,何况现在是以哨兵的身份。
临到分别,我终究没忍住,问道:“和我走在一起,会不会影响到你?”
施学长有些意外:“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难摆到台面上吗?”
我心头一跳,怕他误会,着急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差点咬了舌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施学长在我脸上捏了一下:“开个玩笑,不要那么紧张。”他和缓了语气,“我没有那么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他们怎么想的,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但你不一样,你在南伽读书,很难不被流言蜚语裹挟,我担心会影响到你。”
我撇了撇嘴:“我才不在乎这些。”大不了不读书好了,反正来首都区是为了找施学长,入学南伽也只是因为这里离施学长更近。我从小就没什么读书的爱好,况且卡帕的大家都没什么文化,一点也不妨碍生活。
施学长笑着看向我:“是这样吗?”又说,“可我听说,小夏学习很努力,还在研学考评中表现优异。”
余光瞥向他侧脸,我心头微微发涩,他哪里知道,我努力训练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会留在卡帕,他身上流淌着四大家族的血,和所有贵族一样,有着无法舍弃的身份,无法推卸的责任。
就像我不能离开阿姆。
我不止一次劝自己放下,就当一场旖丽的梦境,梦醒来,生活还要继续。
可偶尔看见床头那枚他送给我的晶石,还是忍不住幻想,能有一天和他走到一起。
阿姆说,人总要依靠着什么活下去,她想要看着我长大,我也想要永远陪伴着她。
可是,除了阿姆之外,我还有与他相关的,那些隐秘的、难以言说的私心。
我以为能将它们小心藏匿,也以为能够假装无事发生,可周霁樾的到来,毁掉了这一切。
我握紧了拳头,决心早日和周霁樾划清界限。
眼看要到约定的训练时间,我挥了挥手,和施学长告别,却在他抬手那刻,注意到他掌心靠近手腕处红了一片。
想起刚才那记肘击,小臂残余发力时的酸胀感,朗叔叔从小教我近身格斗,在卡帕更是命悬一线练出来的,出手时从来不会留有余地。
我脸颊烫的厉害:“……刚才不好意思了。”
施学长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用袖口遮住伤痕,不甚在意地笑笑:“是我没有提前说好,吓到你了吧。”
上楼的时候,我心里总记挂着施学长的伤势,他是医疗向导,应该能自己治疗,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发消息给娄学礼:“皮肤擦伤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药膏?”
对面很快回复:“擦伤还要用药?放着不管,过两天不就好了。”
哨兵确实皮糙肉厚,在卡帕当雇佣兵的时候,队友哪怕被戳了个对穿,只要没伤到脏器,或是断胳膊断腿妨碍行动,一般都不会去治疗。
我只好打字道:“有向导受伤了。”
娄学礼:“向导?你还有认识的向导?”
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问他有没有药膏,结果扯了半天有的没的。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45楼,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推开大门,又穿过一条回廊,在最大的那间训练室中央看到了周霁樾,他一身黑色作训服,样式利落得近乎简洁。
南伽圣所早年是贵族学院,制服都花里胡哨的,哪怕作战服边角也要绣上点暗色花纹。
在卡帕的时候,除非特殊的会客场合,周霁樾的私服都很简单,和大多数贵族不同,他不太喜欢穿制式复杂的衣服,其实大部分哨兵都不喜欢过于繁琐的衣饰,会妨碍行动,从而错过攻击的最佳时机。但贵族早就不需要亲自战斗,所以他们会用羽毛、宝石装点自己,周霁樾在其中就像一个异类。
周霁樾指了指我右手边的更衣室,衣柜里挂着一排相似的作训服:“换套衣服,准备开始。”
换作平时也就按他说的做了,可我刚刚决定和他划清界限,现在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周霁樾见我半晌没有动作,径直走上前来,我心头一凛,侧身避开直逼面门的手掌,我紧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手腕翻转间向我肩头掠过,我在卡帕没少和他交手,这一下原本可以躲开,却因为肩上挂饰被牵扯住,重心失衡,眼看就要摔倒,被他扶了一把堪堪稳住了身体。
周霁樾很快松开手,后退两步到落地窗前,皱着眉把窗户推了开来:“看吧,你这一身很不方便行动,而且……”裹挟着凉意的风涌了进来,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在鼻尖前轻扇了两下,“你和他靠太近,都快腌入味了。”
书本上说,哨兵能识别向导素,特别是有结合关系的,对彼此气味感知会更加明显。
想起来白天坐在施学长旁边的时候,靠近了确实有股好闻的味道,我就喜欢和施学长贴在一起,他管得着吗。
不过有一点说的不错,这一身确实累赘得很,到时候打起来还是我吃亏,咬牙去隔壁房间换了身衣服。
打开手机,娄学礼的消息弹了出来:“等等,你说的向导,不会是施……”
我回了个点头的表情。
娄学礼发来一串问号。
我打字道:“我好像不小心伤到他了,向导不都很脆弱。”
他一连发了好几条:“向导可能会脆,可那是SS向导,你能伤到他?”
“话说回来,真要这么脆,四大家族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梦到哪句说哪句啊?”
我一时半会也有点懵,不过在此之前,我感觉有点饿了,和施学长在一起的时候,为了注意形象,没怎么吃饱。
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全是衣服,也没什么能吃的。
只好去问周霁樾。
周霁樾没有多说什么,拿起通讯器让人准备晚餐,我连连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去冰箱找来一盒速食便当,拆开准备吃。
手腕抬到半空,便当盒就被他抽了过去,放到微波炉热了片刻,又撕开包装摆到我面前。
我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饭,周霁樾抬手想要阻止,我抢先一步塞到嘴里,舌头瞬间麻了,但又不想吐出来浪费食物,烫得我斯哈斯哈。
周霁樾沉默片刻,塞了一杯冰水在我手中,凉凉道:“怎么,这菜没熟,还要在嘴里炒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