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不让人》沙尘

36、第三十六章

　　日子一晃过得飞快，一转眼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已过去了约莫十来天。

　　得益于淳亲王的阔绰出手，如今孟栾在张芷柔眼里等同于行走在楼里的摇钱树，旁人既说不得也碰不得，倒使得孟栾的地位隐隐高于其他人一头，其他伺候的人还好说，但是对于一同服务于恩客的姑娘们来说，心里便有些说不出滋味了。

　　眼见着张芷柔对这新来的丫头片子恭维不断，恨不得将其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再想想掌柜的平日里面对自己时的嘴脸，有人背地里不知道绞坏了多少巾帕。

　　这么一来二去，楼里便传出了一些闲言闲语，他们不敢闹到明面上让张芷柔知晓，但私底下却止不住的疯传。

　　孟栾对此略有知情，却无暇分神顾及。

　　原因无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要溯源此事，又得回到淳亲王突然出现的那夜，孟栾原以为是自己支使小桃前往锦州寻得救兵起了作用，可不知中间哪一环出了差错，时杲并未收到应吉传来的任何有关消息，他会在当夜出现在此处，纯粹是由于之前所查之事有一条线索指向了琼玉楼。

　　“若是猜得不错，或许这楼里还藏着一个对本王极为有利的关键证人，”当时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为了作出翻云覆雨的情状掩人耳目，时杲伸出双臂，握住雕花拔步床靠头侧的镂空纹样，使劲摇晃起来，伴随着两人隐晦的谈话声，木床也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时杲常年习武，耳目清明，听得门外窥伺的人走了之后，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又恢复了方才他刚进房内时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情，“所以得辛苦孟御史，再替本王待在此处一段时日，将情况都打探清楚了，最好是能一举找到这个人证，不知孟御史可愿意，嗯？”

　　为了确保木床能发出响动，时杲使足了力气，不仅木床随着他手臂来回的动作开始摇晃，同在床上的孟栾也未能幸免，在这一方小天地之内显然寻不到足以提供支撑之物，她不可避免地随着床榻颠簸起来，甚至越过了心里为两人间距离划定的楚河汉界，眼见着离男人越来越近，正想着勉力往后退些许，头顶便听得了此番话。

　　淳亲王的言下之意她自然明白，今晚他既已出现，便意味着自己眼前的困境已经迎刃而解，今后不管是留在此处还是出去，至少最基本的，自己无需随时忧虑安危，但方翎和韦筝蕴两人到现在为止都杳无音讯......

　　自锦州城中一别，三人到底经历了何事以致于孟栾出现在此处，男人自始至终都未开口询问，以他的能耐和眼线，孟栾当然相信他能在短时间内弄清楚，出发前对方言辞恳切地劝慰还历历在目，自己当时是如何胸有成竹的？

　　谁知转眼相见确实如此狼狈的模样，但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她扭捏，血泪教训在前，更何况方翎和韦筝蕴至今渺无音讯，以她如今被困琼玉楼闭目视听之情状，实在难以寻得二人，只能借助于淳亲王的势力，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脸面已不足挂齿，淳亲王对此要罚也好，要惩也罢，孟栾都已不在乎。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幽深的眸光，顾不得眼下的尴尬局面，三言两语交代了三人此前的经历，言辞恳切的承认错误，同时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下官愿留在此处尽心为王爷效力，但......恳请王爷，分拨一些人手找寻方翎与韦筝蕴的下落，他二人得遭此难，皆是由于我一意孤行，莽撞无知之故，寻得他们后，还请王爷向其代为转达我的歉意，若是......”她不愿提及更坏的情况，可又难以保证事情能如自己所愿，“若是他二人有何不测，也请王爷告知我，待此间事了，下官一定回京谢罪，给方大人、韦郎中的亲属一个交代。”

　　时杲听着近乎谢罪的话，心无端向下沉了沉，他看着清丽女子脸上难得出现的愧疚与沉痛之色，收起了调笑神色，放低嗓音，略带安抚地温柔道：“你放心，方公子和韦郎中的去向我会加派人手搜寻，锦州与眉州地段间的浣衣江边多浅滩，你能从滚滚江水中上岸应当并非个例，他俩或许也是同样的情况，无须担心，无论最终情况，本王定会给你一个结果。”

　　“多谢王爷。”

　　至于这个潜藏在琼玉楼中的关键证人究竟是谁，时杲也还未能完全确定，为避免打草惊蛇，这段时日孟栾还需潜心等待，一切按部就班进行。

　　得益于从前办案审理的丰富经验，在前院短短几日，孟栾已将大致情况摸了个差不离。

　　这琼玉楼地处锦州与眉州两地交界，虽不及其他同行霸占着坊市的黄金地段，生意却也称得上红火。

　　要说个中缘由，除却张芷柔的苦心经营之外，这独特的地理位置也是一大原因。

　　远离闹市，极大程度上让这些想偷腥的男人们免于家中老小烦扰，避开同僚熟人嚼舌，只消在酒饱饭后打马游街似地来到此处，便能享受一夜的温香软玉，好不快活。

　　对于本地的达官显贵来说，更是如此，城中心的花楼人多眼杂，免不了被人瞧见到时栽跟头，毕不及这郊远僻静之地，往来之人寥寥，同时那掌柜的识趣，隐秘性极佳，安全与享乐并具，岂不快哉？

　　于是琼玉楼也成为了蜀地贵人们常常光顾之所。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背后没有大势力撑腰，就凭她张芷柔一个花楼掌柜，岂敢勾结马匪行此等强掳民女之事？

　　当然，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硬件条件——美貌的姑娘们。

　　此前淳亲王只是让孟栾留意，至于留意谁，如何留意，他并未详说。

　　孟栾只能根据自己以往办案的经验与直觉着手。

　　能够让堂堂淳亲王在蜀地周旋如此之久还未彻底弄清的，显然绝非小事，而整个琼玉楼里能与之发生牵扯的关键之人……

　　她的目光在屋外廊上招徕恩客的姑娘们脸上梭巡一圈，重又陷入思索。

　　可惜树大招风，人欲静，然环境实不允许。眼瞧着孟栾转头准备回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讥笑声：“啧，瞧瞧，人家金疙瘩就是不一样，来去自由，进出随意，哪像我们这些不得宠的苦命人哪，忙起来可是连个像样的坐的地儿都没有。”

　　此等指桑骂槐之语，针对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周围的人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朝主角瞧去。

　　孟栾当然也听到了此话，原准备回身的脚步顿住，毫不意外地转身看去。

　　说话者也是栖于琼玉楼前院的姑娘，孟栾记得其名字应叫“寻烟”来着，这几日两人虽不曾直接照面，但从玉虹口中，孟栾倒是大概得知了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

　　楼里平日里伺候客人的姑娘虽不少，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尽得贵客青眼，这寻烟，便是在孟栾来到此地之前琼玉楼里最受客人们欢迎的姑娘，因着貌美嘴甜且能赚钱，颇得张芷柔喜爱，直到孟栾登台被卖之前，张芷柔对其的待遇都是独一份儿的。

　　在张芷柔大张旗鼓地张罗孟栾的出阁事宜时，寻烟还信誓旦旦地放话：“不过一个清白的处子罢了，也就头次比咱们这些个金贵些，等到那被子蒙头一盖，真成事了，还怕她能一直这样端着不成？”

　　可惜这话在瞧见孟栾的待遇不降反升后被狠狠打脸，不仅自己独一份儿的待遇不复存在，就连掌柜的对自己也不复此前的慈爱、热络的，更别说她身边诸如张芝这类的狗腿子，只会见人下菜碟的！

　　平心而论，如今她的待遇地位虽不及孟栾，却仍旧高其他人一等，可惜古话说得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待遇一直不好也就罢了，怕就怕这前后形成的强烈落差，由奢入俭之难，足以叫人嫉妒发狂。

　　这实在是无妄之灾，孟栾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得张芷柔此等待遇实非她本意，树大招风，明晃晃的区别对待只会在无形中愈发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的位置，于查案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这或许便是张芷柔多年总结出的经营之道，通过有意无意的偏爱，挑起楼里姑娘们彼此之间的敌意，争风吃醋也好，乱扯头花也罢，总之不仅可以变相提高收益，同时也极大程度地避免了她们伙同出逃的可能。

　　真是好一手算计。

　　这几日楼里已经传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若是任由其发展，只怕难以控制局势，趁着眼前好不容易彼此摆上台面的机会将其解决了，以永绝后患。

　　迎着对方挑衅又略带不屑的打量，她淡淡地笑了一声，转头朝身边道：“玉虹，快去将我先前得的金瓜子取来，挨个分些给在场的姐姐们，”说罢，又朝众人福了福身，颇有些歉疚地道，“是我考虑不周，咱们琼玉楼姐妹齐心，有福同享，得了赏合该跟大家分享才是，还请各位姐姐莫怪。”

　　原还沉寂着准备看戏的众人，在瞧见玉虹抱起一匣子闪闪发光的金瓜子过来时，瞬间发出难以忽视的私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