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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人总会在夜晚胡思乱想,小到儿女情长,大到人生的意义,思来想去,越想越哀伤,最后浑浑噩噩地进入睡眠,洗涤所有情绪。待第一缕阳光照进卧房,就会发觉,人生虽不止眼前的苟且,但当下的烦恼,永远要比未来的更加清晰,要人立马决断。
      摆在张家夫妻面前的烦恼是:究竟要不要没收长子的电子设备。
      倘若我是个旁观者,定然要讲:好玩是天性,只要控制时间,保护眼睛,也就没什么。
      但红寓不是什么旅游景点,自然也闯不进来游客。我睁开眼睛时,张明生已经不见了,他工作很忙,一天时间切割得极细,自然不会贪睡。因此我翻过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被床边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我讲真话,要不是张明生还活着,还长了这么大,我几乎要以为床边这位是他幼时的冤魂。
      张小元身穿校服白衫,新剃了头发,眼下两片乌青,正呆呆地望着我。我猜他大概等了我很久,毕竟他早上八点上课,现在已经九点多了。我无意让我的小孩异于他人,但时不时的,家里总有情况发生,只能向老师请假。
      现在他站在这里,一定是张明生的授意。
      我为自己的受惊感到窘迫,抹了把脸,撑起身子,打起精神,摆出一副和蔼姿态,好声好气地问:“发生什么事,小元,你现在应该在学校的。”
      张小元讲话声音低低的,脸上有少见的委屈,小鼻子和眉头都皱皱巴巴,他讲:“妈妈,爸说,要把我的电脑拆掉送走。”
      张小元不像可可一样娇气,整日爹地妈咪喊个不停,他平时和我们说话极少带称呼,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稚嫩而生涩地喊一声爸妈。我有理由相信,他和siri沟通更加熟稔自然。
      电视剧里多子女家庭总会有个无比聪慧、精通各种电子设备的小孩,这个孩子不会是老大,也不会是老小,他们总是戴着眼镜,以一种超脱同龄小孩的成熟傲视所有小屁孩,眉宇间时有倔强和淡淡的孤独。影视剧需要鲜明的人物性格,因此这些早慧的孩子总有傲人的天赋去填平不合群的空洞。但我知道,上学时活泼开朗的人总是三五成群,而各种无法融入群体的孩子们,他们未必是因为早早看透了人情冷漠。有些人或许受过家庭冷或热的暴力,浑身戒备,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在人群中立足。有些或许太过腼腆,而小孩子们未必有那么细心。
      我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见过太多成群的队伍,也见过太多落单的人群。人生是很残忍,落过单的人未必还有机会拥有三五成群的朋友,但从小被好友拥簇的人,总有一天会体会孤单的时刻。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年过三十,我终于对这句诗有了些感触。
      张小元同幼时的我一样,他是落单的小孩。他的班主任连女士非常细心,曾因张小元不喜欢上体育课一事给家里来过电话。当时张明生不在家,电话辗转阿海柳妈之手,终于还是来到我手里。
      连老师的声音温柔至极,我乍一听到她的声音,几乎要怀疑这样的人该怎么当班主任。小学生,最是嘈杂多动的年纪。但连老师三两句话就打消了我的疑虑,她遣词委婉,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确:张小元不合群,有时还会和同学起争执,虽然这个学生成绩很好,但她还是很担心。
      挂断电话后,我忧心忡忡。以张家的名声,能有人这样直截了当地讲出自己对张家重孙的忧心,只是张小元的问题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程度。
      张明山自然不会充好人,只有我硬着头皮去问张小元,为什么不愿意上体育课。
      张小元说:“因为很无聊。”
      我自小上学最期待的就是体育课和音乐美术课,听到一个学生讲体育课无聊,实在有些惊讶。眼见他大步走开,我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由头喊住他。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打大张明生在圣诞节送他一套电脑设备,我这个养子似乎就决心做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怪胎小孩了。我管不了别的,只好担心他的眼睛,三令五申,不许他做四眼仔。
      但现在看来,做四眼仔总比立在人床边的青黑眼圈小鬼头好些。
      我慢慢坐起身来,仍有些困倦,只好扶着额头,闭上眼睛问他:“你做了什么惹你老豆生气啊。”
      张小元的目光顿时垂了下去,不敢看我。
      我刚要开口追问,床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我伸手去接,刚喂了一声,就听见张明生的声音:“阿余,我要他留在家中反省,亲眼见到电脑被拆走,要是他去找你,你不要心软。”
      “要是我心软了呢?”有时我实在受不了张明生人前慈父、人后冷血的样子,时不时要出声替小孩争辩。
      “你要是听过他讲了什么还心软不罚他,我自然不会再多说一个字......杰茜,这份也替我转交,关门,多谢......喂,阿余你还在听吗?”
      杰茜是张明生的助理,我见过几次,她肤色麦黄,看起来是会去打网球的人。
      我“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还在电话这头。
      “他昨晚打游戏到凌晨三点钟,”张明生言简意赅,一切明了。
      我脑袋一昏,一下子按断了电话。
      “凌晨三点?假如你老豆没有扯谎,你最好能跟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瞒过阿海的,电脑屏幕难道没有光吗?”
      “我没有瞒过,阿海发现了,只不过发现得比较晚。”
      他倒是很诚实,还有闲心挑我话里的纰漏。
      “你最好有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叹口气,终于端坐起来,正视着他。
      “我和朋友约好。”
      “什么朋友,又是那个什么,小鱼吃泡泡?”
      想起这一行字我就一肚子气,我不太上网,不知道现在网上交友是靠什么,一个小学生和一个说话不饶人的家伙玩游戏的到三点,想想都觉得该打电话报给警署。
      张小元似乎早有准备,他拿出一沓照片为我展示。
      似乎都是游戏截图,里面是积木一般的像素块,花花绿绿的,仔细一看,竟都很熟悉。我错开三四张照片,看了又看,忽然发现这是我们一家这些年住过的房子。
      最后一张便是红寓。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搬家,张小元都喊阿海帮他拍几张照片。我还以为小孩子恋旧,舍不得故居,原来是为了作参考。
      我心顿时软了几分,叹了口气,信刚想出声,就在一张照片里看到半截上下铺铁床。仔细看看,倒和我在警校时住的床十分相似。
      不过许多宿舍都是这样的,只是我只在警校里睡过这样的床,一时让我想起往事。
      我指着那略显寒酸的铁床问:“怎么想起搭这个,我记得你们学校的床不是这样的。”
      “啊,”张小元趴在床边,我一抬头就看到他的发旋,他的一双小手按在床上,看着那张床说“这是小鱼搭的。”
      我一听,顿时没了兴致,将照片收了起来:“说不定他坐过牢,从前牢里也用这种床。你做得很好,这些房子都好漂亮,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
      我还没讲完,就听到了楼下的门铃声,阿海不在,自然是柳妈去应门。
      今天李译和老师要来,我差点就忘了。
      我打开床头柜,摸出遥控,调出实时监控。
      老师清减不少,头发也越加稀薄,他面对初见的柳妈也毫不窘迫,做警察久了就是这样,不怕生。反倒是今天的李译显得病恹恹的,头发也没有搭理,一脸乌云密布,一看就没有睡好。
      一定是又熬夜了。
      从前在警校,他睡我上铺,常常在夜里打手电筒看武侠小说,有时被子捂得不严实,光就顺着缝隙漏下来。我有一次在凌晨醒来,那寒冷的白光还流在我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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