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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那天返回家中,他们都已经早早休息了。柳妈常常被张亦可和张小元缠着陪他们多看一会电视,二十分钟又二十分钟,一不小心就拖过了八点半。还好阿海在家,他照看小孩时有一套很严格的时间准则,时间一到就要睡觉,没得商量。
      我们到家时,阿海正站在院落中等候。
      阿山大步上前,将捂在怀里的小吃交给他,他接过,很不好意思地朝我和张明生浅浅一笑。
      张明生不太在意,他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更久,早就习惯了这对异姓兄弟的相处模式,大到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小到阿海帮阿山挑葱花。
      人小的时候总想着和好朋友一生一世,但长大后还是免不了因为工作和家庭逐渐疏远。就连我也想过,有天李译结婚,我或许就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超市。尽管他和师妹再三强调过,我们三个就算各有伴侣,也要住一个小区一栋楼一个单元。
      我也傻傻地信过。直到某次大家一起吃火锅,李译替珊珊夹菜,筷子越过我时,一滴红汤滴在了我的手背上。结果他忽然意识到师父师母也在桌上,不好意思,又把那颗被红汤染一层油的鱼丸移回我碗里。珊珊忍不住偷笑,李译故作镇定。
      然而师父师母还在鉴赏汤底,根本没在乎他们两个的小动作,只有我的手背受难。
      打那天起,我就知道,李译很喜欢珊珊,珊珊也心知肚明。他们的窗户纸薄得不能再薄,只等指甲轻轻一戳,就能看见彼此从少年时就未曾变过的眼睛。
      如果和这两个人住在同一楼层,只能是我孤寂的单身公寓,对着他们甜蜜活泼的新房。
      我一直觉得他们会结婚。
      但那次见面李译说过,他是单身。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五年前,师母去世了,那时我悲痛欲绝,度过了很多浑噩的日子,就连可可也没办法使我平静。我再次尝试逃跑,最后的结果都不尽人意。我也自杀过很多次,都被张明生救了回来。
      然后,他带我去了师母的追悼会。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没有带什么人,张明生推着我的轮椅站在外面,穿黑色的衣服,融入了悲伤的人群。
      师母的好万里挑一,她热爱自然,喜欢欢笑,生活得怡然自得,连带着珊珊也活泼而自在,走在人群中格外明朗显眼。现在想来,可可和她有些像。
      那天在追悼会外,除了悲痛,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李译和珊珊并没有到场。倒是师父的头发花白了不少,看起来十分沧桑。
      我猜张明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但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十分僵硬,我恨他恨得不想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呼吸,更不必说从他那里打听消息。
      后来的日子里,张明生允许我触碰网络后,也尝试过搜索珊珊的大名。结果不尽人意。她成绩优秀,有做科研的倾向,明明到了毕业的年纪,竟然在收束一切隐私的互联网查无此人。
      我一直放心不下。
      后来等可可大了一些,我的心态也有所转变,既然我走不出这间房子,就不该拒绝张明生为我带来的一切好处和信息。
      绝食永远是不明智的,反而给张家省了米饭,不如大吃大喝,说不定就能把他的豪宅吃垮。
      所以我向张明生打听了珊珊的下落。使我震惊的是,张明生也摇了摇头。
      他说他不知道。
      我先诧异,后冷笑,我说:“你曾经扬言要监视李译,现在连我师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你猜我会不会相信。”
      那一刹那,我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以为张明生对珊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张明生却这样回答我,他说:“我确实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她一定活着,她的消失和我没关系。或许,她离开了港岛。”
      张明生一向不为自己辩解,但害我师妹珊珊这件事,他没有承认。或许他也知道,这世上再少一个我的亲人朋友,我就会彻底崩溃。他曾经以此威胁我,如今,这些却成为了我的小小筹码。张明生希望我活着。
      我活着,可我消失了。
      珊珊也消失了,她还活着吗?
      每一个思及她的瞬间,我都有些魂不守舍。
      譬如此刻。我朝阿海微微一笑,没有搭话。张明生见我今天没有打趣阿海,就也直接把我推进了客厅。
      我们两个最终也没有在外面吃大餐,我身体不好,张明生跟店家要配料和证明的样子简直和恐怖片一样吓人。为了港岛所有小吃店打工仔的心理健康,我妥协,表示愿意回家吃柳妈做的蒸鸡蛋。
      细雨连绵,还是沾湿了一些我们的衣裳。张明生先替我解了外套,然后又解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总是在外出回家的时候讲很多话。外面的世界和我们的住所仿佛在运行不一样的语言。在外面要虚伪,要大声,要动用那个演起来最累的人格。回家却不一样。有时候我觉得,就算长期住在一个地方,只用一门语言,家里家外的讲话模式也是绝对不同的。在家里说的话,也算是母语。
      而在这个过渡到母语的时刻,张明生总喜欢抛下几颗炸雷,吓得我不得安生。
      “你的老师明天要来做客。”
      他说这句话像说“你明天要起床”一样自然。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什么表情,只是感觉眼睛被眉毛压得很不舒服。
      我看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你的老师要来,说是要替徒弟道歉,那我猜,李译也会来,”张明生挑了挑眉毛,眼神却意味深长。
      大概是为了葬礼的事。
      “他们要来,你就答应了?”我忍着莫名的怒火,尽量平静。
      “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答应。”
      “因为好玩。”
      玩玩玩,玩你个大头鬼,张家这么有钱,不给长孙买玩具吗,我在孤儿院都有三角铁玩,张明生童年难道锁在真空密封袋里,什么都没得玩,所以长大才这么爱玩。
      我不想理他,自己转动轮椅走开,把他抛在身后。
      见到久违的老师,以及再次见到李译,我本该兴奋,但我兴奋不起来,谁知道张明生玩心大起后又会发生什么。
      但,真的一点开心,一点激动,一点感慨也没有吗?
      我心中五味杂陈。
      身后,阿海正在向张明生报告我们离家时发生的事。
      都是些琐碎小事,类似于可可挑食哭泣,小元游戏打不过关生闷气。
      最后,阿海说:“宋先生说他明天要来拜访。”
      宋先生,难道是宋家现在的接班人。
      张明生听见宋这个字,认真程度自然高过听到女儿看动画片入迷、儿子被游戏挫伤的时候,他的声音十分凝重,似乎在为还没有到来的答案做心理准备:“哪个宋先生。”
      “宋倚星。”
      原来是他,那个年轻的小明星。
      张明生对阿海说:“以后人前不要喊他宋先生,宋先生一般指的是他的父亲。”
      宋家人,与众不同,因此就连最普通的称谓也成了一种特有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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