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株树》移舟

29、结局（一）

　　华容又一次附到了皮薄馅大的肉包子上。
　　等待了两百年，轮回了无数场，也许她本应等到的，从来就不是临慧这个人，而是一份心境，一个答案。
　　她知了他们尚恋着彼此，便也明白了并非一定要这样偿还她欠了的债的。
　　她明了了站在临慧的角度，去看他，去看自己，然后为了他爱惜自己。
　　他若是会难过心疼的，我下次便不再这样了——她第一次释然的这样想，觉得一切都开阔了起来。这许多年，她只为了释怀自己犯下的错，再听他说一声爱，再再告诉他一声，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更知道了他对她从来未变的情意。
　　于是彗在她耳畔的言语突然浮上她的心头：“你安心，其实他从未离开你。”
　　他果然也是记挂着自己的。她便满足且释然的笑了，然后跟着去揣测这话的含义。
　　是说他已回到了仙界，然后天天在观尘镜边看着她的魂魄游离，一刻也不停地伴着她？
　　还是说他化身到了这尘埃中，时时围绕在她周身？
　　她突然心念一动，蒸笼边上一个实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枚闪亮的珠宝碎片闯入她眼中。
　　“临慧！”她突然发现自己应该这么呼唤。
　　于是朦胧间雾气里，渐渐显出一张面庞，端方美好无人能及，桃花眼中不变的笑意干净纯粹如温润暖玉。
　　“华容。”他笑，“你终于看见我了。”
　　她扑过去，他就在咫尺，望着她笑，笑容熟悉的宠溺。
　　“你先莫过来，就这么站着，说些话吧。”他温存的笑着，用丝绒般的声音同她搭话。
　　她生生忍住了钻进他怀中的欲望，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自己先开了口：“不想你竟在这儿，叫我好找。”
　　临慧淡淡的笑：“我确是知道你要长长久久的做包子的肉馅儿赔偿我，我不喜欢龙肉，于是还是选择了当蒸笼屉子。”
　　华容不禁莞尔，便又问道：“你如今……不恨我了吧……”
　　临慧仿佛当年一般泛起了宠溺盎然的笑意，轻轻慢慢的摇了摇头，怜惜地笑道：“我见你那般，只是心疼，哪里还谈得上恨。”
　　华容心中一阵激动，恨不得扑过去甜甜地吻他，可还是忍住了，又道：“你如今，仙力积蓄的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你又怎会做了屉子？”
　　临慧只答：“我当时攒积的仙力比你厚些，轮回一世时知道了对你的定罪，便用了方法，幻作了树，一面蓄积精力，一面把神魂藏在珠宝玉片中，借着被制成屉子的时机，仍旧同你在一起。”
　　华容听到“仍旧同你在一起时”，不免心酸，沉沉地道：“可惜我直至如今才见到你！”
　　临慧便微笑着安抚她：“我也原想很快见到你，怎知你始终被心中疑团和执念困惑着，总纠结于过去的错，完全不顾念周围，一直没有发现我，如今你好容易明白了。”
　　华容终于落了泪，二百年的孤寂与煎熬的最终目的，二百年不忘的相思结果已然在面前了，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临慧，如今我们一并回仙界去吧，从此便在一起，我永远听你的，我们永远在一道，可好？”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激动的颤抖了。
　　可临慧只是玉树般立着，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许久，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
　　含情的桃花眼，春风一样的笑，从以前起便是对她专有的，从内心深处泛出的笑意。
　　如春来雪融，优昙吐蕊，纯粹明净的情意绵绵。
　　她与这笑意久违了两百年，又在心里牵挂了两百年，此时一见，果然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这笑意之中，说不出的期待与满足。
　　华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奔了过去。
　　可是，在她触到他的刹那，他像幻影一般破碎散去，只留给她一个片刻的温暖。
　　她觉得周身灼热了一下，又觉得他把一个轻柔的充满爱意的吻迅速交付到她唇上，然后就是天光如倾水，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店主浑厚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响起：“X的，这XX的蒸笼终于坏了！”
　　后来，她得知，临慧把所有的仙力用在保护她的魂魄在蒸屉中不受伤，还一点儿一点儿供给给她，供她以魂魄之体在世间逗留许久，而他自己因此并未有积下多少仙力。
　　她得知临慧为了护着她照顾她，宁愿选择投生成吸纳灵气最慢的树，且费了大劲儿算准了能被做成屉子蒸包子，又恰恰是有她的那一笼。
　　她得知他几乎耗竭了最后的能量，还强撑着等她开窍，等她发现他的等待，等着给她最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和最后一个温馨甜蜜的吻。
　　她沉默了许久，才发现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被他宠溺照顾爱护的。
　　华容终止了自己的轮回，在赤水上散了自己的魂魄，归于天地万物，而这天地万物间，有早她一步离逝的临慧。
　　她终于可以释然的笑了出来。
　　而不比目睹着临慧烟消云散时那样——仿佛死了一般，若她还能再死一次的话。
　　那个让她崩溃的瞬间，她只能呆滞着看着竹片间闪烁着玉石的光。
　　像星，像泪，像他温润的气质和他含笑的眼。
　　可她知道，那些晶晶闪闪的珠玉碎末，是她永生再触不及的爱恋……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