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株树》移舟

22、第 22 章

　　可是想的永远比做的难。
　　一场场的席宴是退却不掉的，傅云岫也是退却不掉的。
　　临慧倒是一直惦记着华容，可越想，越觉得陪伴她的时间益发的少。
　　华容也在渐渐的开窍。她时时晚上幻了形出门，站在街头巷尾，看临慧在灯火阑珊处应酬盘桓，然后心中一点儿一点儿郁结了起来。她的公主脾气抑制了许久，却越来越有爆发的苗头。她只一味的待临慧好，对他做一切她认为最好的事情。可她从前从未有这般替他人考虑过，如今动了心，便觉得在临慧的身上已费了一切的情愫和心血，而她又是个被伺候惯的，久了就也觉得临慧待她也不过如此，除了温柔的话语和一颗真切的心。她心绪纠结，又实在喜欢临慧，放不下他，偶尔便在心底难过，觉得其实临慧对她的喜欢不及她对临慧的喜欢。
　　临慧不忍她难过，萌生了退却的念头，可华容却想，他本可争得皇位的，若因了我错失了这个机会，那岂不是我的不该了？她从不愿欠人的，更何况那是临慧的愿望，她估量自己的忍耐力，觉得还是可以释然的，便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后来她纵使不愿，却不得不后悔，一切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都埋下了祸患。
　　另有的问题，便出在傅云岫身上。
　　谁也没料到，甚至傅云岫自己也不曾料到，她竟莫名的，真的，对临慧动了心。
　　在她不曾想得到临慧的爱时，她唯一的目的，不过是得到滁阳王侧妃，乃至未来可能的皇妃的名头，而自打她存了别样的心思，临慧，就晋升成了她的目的。
　　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又不如华容那般单纯，便是使出千般手段，也要抢得临慧。
　　于是她略略计谋了一下，以傅相之名在相府中摆了一道筵席，不曾提前与临慧说，只派了个家丁，半路拦了临慧的车驾，递上了帖子，说给王爷一个惊喜。同去的大臣还有不少，临慧一时也推脱不得，只得一并去了。而席宴到了一半，傅云岫便出来了，说想邀临慧去后院共赏佳景。在座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临慧与傅云岫的关系，大略明白傅云岫迟早是会被临慧收了的，何况现在人还坐在傅府中，好歹得给主人家一些面子，便吹捧起哄起来，说什么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临慧皱着眉，又碍于傅相的面子和他想要的支持，仍是被傅云岫半拖半拽的走了。
　　那天华容独自呆在王府中，心神不宁。
　　到了传晚膳时，这感觉益发浓烈了起来。往常临慧固有出去赴约，可晚膳素来是同她一起食用的，今天，实在是个例外。
　　正想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滁阳王爷被傅相爷请去了，今日不回来用膳了。
　　她觉得心间陡然地凉了下去，肢体都僵直了好一会儿，许久才能慢慢活动起来。
　　她心底腾起了一种道不明的酸涩，想：他终究不要我了么？又暗暗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他从来把我捧在心尖上，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可又一想对方是那个傅云岫，不禁就着慌了起来。
　　她心绪混乱着，身旁的侍女连唤了她许多声，她也不曾听见，最后满脑子糨糊的站起来，说了句：“我出去走走。”便幻了道青光，从府中消失了，直循傅相府而去。
　　傅云岫确实狡猾。往日华容躲在巷口观察她和临慧时，临慧不曾注意，她却看的一清二楚。她甚至揣摩出了华容在这事儿上还是幼稚青涩的，并且慢慢捉摸出了她心底的不安。她知道华容今夜必然会来，于是她在相府里安排了好些丫鬟，她们多半在闲聊，聊天的内容只有一个：“听说滁阳王爷来了。”“恩，他时常来寻小姐的。”“滁阳王是说要迎娶小姐的么？”“哪里知道，不过多半如此吧，你看，才一来，便与小姐到她院中去了……”
　　如她所愿，华容听见了这些言语，且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踏上了她铺设的路——到了她和临慧在一处的地方。
　　临慧并不在小院里，华容飘飘悠悠的过去，在窗纸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轮廓。她踌躇了片刻，在墙根蹲下了，甚至把耳朵贴在那墙上，仔细听里面的话语。
　　临慧却也很是郁闷，可事到如今，尤其是人还在他人的地盘上，他一时也不想同她翻脸。只仍旧祭出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貌，同傅云岫针锋相对的答话。
　　傅云岫今夜格外娉婷美丽，她亲手执了玉壶，为临慧添酒，然后娇柔的笑着道：“王爷同王妃真是恩爱，叫我日日吃醋。”
　　临慧嗤笑了一声，冷冷答：“你忘了你说的？”
　　墙根里传来絮絮的响动，临慧挑了挑眉，却被傅云岫一把攥住了手：“嘘——”她在临慧的手上画字：“爹派的人么。难得你来，他怕是想考察你是否真心，莫被看穿。”跟着挑衅一般瞟了他一眼。
　　临慧恨恨地磨了磨牙，一把揽过她，下死劲勒着她的臂膀，然后低头狠狠的吮吸碾磨她的唇，直到她低低喘着迷离了眼，方才放了开，把嘴凑到她耳旁，压着声音道：“呵~傅大小姐蕙质兰心，难道还看不通透，几人是逢场作戏，几人是真心相待？”
　　墙根里又是一动，便寂静了下去。
　　傅云岫被他凶狠的对待，又吃了好几记眼刀，却也丝毫不怕，喘息了一会儿，仰了头一笑：“殿下这张利嘴这双慧眼，真真叫我倾慕欢喜。我自是看得明白。”
　　临慧便又低低地笑了起，仍旧沉了嗓音道：“傅千金也让我欢喜的恨不得拆吃下肚啊。”
　　傅云岫仍是不以为意地笑，听着倒叫人觉得她是极甜蜜、极欢喜的。她柔柔的却又是清楚地道：“那殿下可愿为我做一事？”
　　临慧伸手抚上她的脸，在她的脸颊旁随意的用力搓揉，嘴里却也笑着：“这又是什么话。你想要的，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办到。”——他突然发现，把面前这人想象成华容的模样，那些情话脱口而出的会顺利许多。
　　傅云岫毫不客气地道：“我听得人说，龙仙往往吸收日月精华，吐纳天地灵气，若有幸得食龙肉，那便是能长生不老，万寿无疆的。”
　　临慧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扼上她的脖子：“你……！”
　　傅云岫斜睨着眼，用亮亮的眼光瞟他，一来二去竟有了七分的风情：“你的龙公主，难道不会真心待你？”
　　临慧沉沉的喘息，仿佛说不出话来，久久的，从喉间应了一声“呵”。
　　傅云岫仍旧不紧不慢地道：“你便同她说，吃了她的肉，你就可以永久与她相伴，她如此喜欢你，自会同意。”内容极无情，偏偏声调极温柔。
　　临慧沉默了许久，终于出了声，难得还带了抹笑意：“然后，你也分得一杯羹？”
　　傅云岫突然拔高了嗓音：“莫非，你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临慧只觉得墙根处似乎又一动，只得磨了牙阴笑着恨恨道：“哪里，只是，傅大小姐好狠的心肠哪。”
　　傅云岫浅浅一笑，柔声道：“呵，你不是最爱这种。”便扑了过去贴上了临慧的两瓣唇。
　　华容蜷在墙角，微微的瑟缩。
　　她刚才听到那句“几人逢场作戏、几人真心相待”，便觉得全身冰冷的不住颤抖了，后来又听他们说要分食自己的肉，一时也不知心底是恨意更甚还是凉意更甚。两相冲撞，叫她一片浑浑噩噩，许久许久之后，才发现屋子里已没了人声。
　　临慧走了？她想。于是她小心的摸起身，仍旧带着一丝迷惑的，小心地望窗子里望去，然后胸腔里便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她的一颗近乎冻僵的心，陡然沉沉沉沉沉下去……
　　薄纱窗子里有鲜明的灯烛光，还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嗅着嗅着，叫人红了脸，连心跳也快了起来。两人的身子纠缠着，繻软的像两幅皮影一般，投射到窗子上，晃动着一出滑稽的剧目。华容觉得自己的眼渐渐饬涩了起来，久了，仿佛要淌下两行泪，偏偏又落不下来，哽在喉间，疼的难受。她迫使自己挪开眼，却又仿佛被吸住了一般，怎么也移不开，便活活地嗅着那催迷的甜香，睁睁地看着那个娇小柔美的身影，攀附在那个健美的人身上，两人挣扎、分离、又重新粘合在一起，往一个帐子一般的物事上倒了下去。然后些微的响动从窗棂里传出来，有傅云岫猫叫一般娇柔细碎的呻吟，还有临慧低沉的喘声和叹息，隐约迷糊，笼着层雾一般迷离。然后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甚至觉得眼前明暗重迭光影变幻，四个字腾上了脑海，分明是“伤·心·欲·绝·！！”
　　她不记得自己怎样离开，只隐约觉得自己腾上了九霄云端，在团团的云中幻出了原形，那天天上乌喇喇的没有星河月亮，她沐浴不到让自己平静的月华，便伸长了脖子撕心裂肺的长啸了一声，隐隐想，他在傅云岫的合欢帐温柔乡中，能不能听到这啸声，若听到这啸声，是会得意还是会难过。她现在这样的心疼，他要是知道，会不会心疼她的心疼呢？

作者有话说

　　恩……狗血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