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之歌[西幻]》濯玉君

3、命案（三）

　　以利亚要找的“医生”，绝非凡人。

　　他要的是一名拥有治愈能力的“渡水者”，这种人不仅能医治奇难杂症，更拥有一项特殊能力，鉴定。

　　他们能看穿一个人是否是普通人。

　　米娅的证词有几分真几分假，全凭她一张嘴，在查清真相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谎言。

　　莱森主动请缨去接那位医生，片刻后，卡伦也被监狱长请出去商议事务。

　　转眼间，压抑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以利亚和米娅。

　　尊贵的领主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他随手从监狱长的桌上拿起一本公文册，旁若无人地翻阅着，仿佛她不存在。

　　米娅僵硬地站在原地。

　　许久，见对方毫无动静，她终于敢偷偷抬眼，打量这位传说中史上最强的渡水者。

　　男人穿着高领白衬衣，领口缀着精细的金线，外面套着深蓝色修身长外套，肩上点缀着流苏与宝石。

　　那身打扮既有贵族推崇的低调的奢华，又让人感觉到距离感。

　　不过任何华服，在他那张脸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米娅有些失神，似乎只有在这种静默的时刻，男人拒人千里的气场才会稍稍减弱，让人得以注意到他那张过分俊美，而且也不符合年龄的年轻脸庞。

　　赫尔西家族的美貌在整个奥维伊群岛都闻名遐迩，一如他们的强大力量一般。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出去的莱森，他就有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庞，而眼前的男人，竟还要胜过莱森几分。

　　男人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光辉清幽，仿佛是月光亲自为其着色，一束柔顺地垂在胸前，勾勒在腰间，余下的用水晶做成的发扣扣在背后。

　　额前的碎发下是一张仿若天神一般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庞。

　　棕色眼眸深邃冷冽，嘴角毫无弧度，她仍然记得，男人幽深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那股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寒意。

　　这么冷冰冰的一张脸，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米娅正腹诽着，却不知她的注视早已被察觉。

　　银发领主眼皮一抬，那道冰寒似箭的目光瞬间钉在她脸上。

　　她连忙低下头。

　　下一秒，一片阴影笼罩了她，他竟来到了她面前。

　　太快了。

　　快到让她想起了牢房中那股将她甩开的巨力。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本能地往腰间一摸，又快速放下。

　　“怎么？”男人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装不下去了？”

　　米娅垂着头，眼珠转了转，声音依旧怯怯的：“领主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以利亚懒得和她演戏。

　　他倏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纤弱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

　　两人本就挨得很近，这下几乎贴到一起了。

　　“啊！”米娅吃痛惊呼，仰起头，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

　　这姿态近乎暧昧，但她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欲望，只有山巅积雪般的清冷，她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能轻易折断她的手腕。

　　“我早已查探过。”以利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不是渡水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既然如此，你是怎么杀死凯勒和加里的？”

　　“我没有……嘶！”

　　委屈的反驳被剧痛打断，男人手上的力道遽然加重，毫无怜香惜玉可言。

　　寒气透过手套传来，米娅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

　　与此同时，以利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海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米娅的身体因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眼眸却渐渐燃起怒火。

　　看到这一点，以利亚嫌恶似的甩开了她的手。

　　米娅被甩得向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她站稳身子时，神情已截然不同。

　　那副楚楚可怜的伪装彻底碎裂，她嘴唇紧抿，原本妩媚的眼角此刻只剩凌厉。

　　她冷笑着反问，“领主大人觉得他们不该死么？”

　　“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浓烈的恨意从她眼中溢出，仿佛要将眼前的男人一并灼烧，但她话锋一转，“可惜，您真的冤枉我了，我没有杀他们。”

　　米娅直视着他。

　　男人对她的挑衅毫无反应。

　　米娅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感让她恼火。

　　她索性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冷漠的脸，挑眉道：“您想为他们报仇，就该马上去找真凶，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以利亚低头看她，灯光下，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竟比刚才那副柔弱的样子鲜活得多。

　　“你错了。”

　　他再度开口，语气里竟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玩味。

　　而且——

　　米娅觉得自己一定方式眼花了。

　　他刚刚，是勾了勾唇角吗？

　　男人缓缓道：“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米娅一愣。

　　不在乎？不在乎还大半夜跑来审讯？

　　她死死盯着他，可惜那丝转瞬即逝的笑早已消失，他又恢复了那副大理石雕像般的表情。

　　没多久，莱森带着医生回来了，卡伦也跟在后面。

　　医生按流程示意米娅摊开手掌，将手悬于其上，白色的光芒化作丝线，钻入她的掌心，一股暖流侵入她的手臂，仿佛在探寻什么。

　　片刻后，医生收回手。

　　“领主大人，这位夫人的确只是普通人。”

　　这结果毫无意外，米娅悄悄瞥了一眼重新又回到书桌后的男人。

　　医生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另外，她体内残留着一种药物的痕迹，初步推断，很有可能是‘非多姆’。”

　　“那是什么？”米娅茫然地问。

　　“一种毒药。”医生解释道。

　　“毒药？！”米娅立刻捂住胸口，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恐，“我……我要死了吗？”

　　年轻的医生被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红，轻声安慰：“夫人放心，少量摄入不会危及性命，它只是……咳，有催情的功效。”

　　惊恐瞬间转为羞涩。米娅红了脸，小声道：“我好像没有觉得……”

　　医生解释道：“您今夜受惊过度，压制了轻微的药效。”

　　米娅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好奇地追问：“那如果……摄入大量呢？”

　　“会产生强烈的幻觉和幻听，失控，乃至死亡。”

　　“啊……”

　　米娅轻呼一声，猛地转头看向书桌后的男人，眼睛亮得惊人，“领主大人，我怎么觉得……真相大白了呢？”

　　“哦？”始终面无表情的领主，竟真的挑了一下眉，“真相是什么？”

　　“凯勒和加里死前一定经历了激烈的战斗。”米娅语速极快，“如果是外人入侵，他们为什么不呼救？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在相互残杀！”

　　“而这个‘非多姆’，不就是让他们精神失常、产生幻觉的最好解释吗？”

　　她说完，环视一圈。

　　卡伦和莱森的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对这个推断并不意外。

　　事实上，医生一说出非多姆，他们就想到了。

　　非多姆一度流行于各个岛屿，彼时作为普通□□使用，在发现它的危害之后被明令禁止再销售。

　　然而曾经吸食过的人早已对它上瘾，禁止得再严，也挡不住私下的流通。

　　凯勒就属于其列，而他们都清楚凯勒对非多姆的依赖。

　　起初他们没往这个方向想，是因为凯勒知道其中的危害，用量格外小心。

　　像他这种人，惜命得很，怎么会过量呢。

　　另外——

　　莱森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以利亚。

　　还有一种情况，能用那种力量杀死两位海妖猎人首领的，赫尔西岛上还真有一人。

　　但领主大人彼时正在赛欧庄园中，许多人都瞧见了。

　　况且，领主大人真想杀他们，不会藏着掖着。

　　所以，米娅的推断，的确是最合理的。

　　凯勒和加里拥有的力量本就大差不差，他们俩人认真打起来，两败俱伤几乎是必然的。

　　“这只是你的猜测。”

　　男人冷漠的话语，给米娅泼了盆冷水。

　　她忍住瞪他的冲动，转而用那双无辜的美目看向医生：“您能去检查凯勒和加里的尸体吗？”

　　年轻医生红着脸摇头：“我的能力只对活人有效。”

　　“可惜了。”米娅小声嘟囔。

　　“尸检结果呢？”以利亚转向卡伦。

　　卡伦一脸无奈：“两位首领的家人和下属堵在外面，不允许尸检。他们认定凶手就是她，要求立刻将她绳之以法。”

　　强行尸检，无异于激化矛盾。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米娅的所有希望，都落在了眼前这个唯一能压制海妖猎人的男人身上。

　　他会帮她吗？还是会拿她当替罪羊，平息众怒？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银发的领主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把她，关进女囚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