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晋江文学城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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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了多日的桂枝终于爆发了，自她将宋华阳从洛阳救出后，宋华阳几乎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
宋华阳抿唇，泪花在她眼眶里打旋。但是从她进了皇宫的那天起，她便知道，自己再不能随意哭泣，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也只有四岁而已。
宋华阳蹲下身去，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她心疼地将酥糕捡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桂枝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一味地在屋中进进出出收拾行李。
“花锦姑娘……”
李娘子张了张口想挽留，可是桂枝根本不停脚，丝毫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终于，她总算是停下了动作，冲李娘子作揖。
“多日来扰您清安，实在抱歉，如今我要回到该回的地方，华阳就拜托您了，溺死或是丢弃，只要不报官，怎么着都成。”
说罢，她没有丝毫留恋，唯有在路过庭院中那颗黄枫时顿住了脚。
叶已经落了大半，桂枝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嘲讽的笑，接着往与院子背离的方向走了。
李娘子不知道怎么处理留下的宋华阳，她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样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可是没了桂枝帮忙舂米售卖，家里实在是难能多养一张嘴。
李商隐默默望着桂枝离去的背影：“她会回来的。”
不知道是说给宋华阳听，还是给李娘子听。
夜幕四合，桂枝落寞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她不明白为什么宋华阳总是拒她千里之外。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距离用午膳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了，桂枝突然后悔自己没带上那块酥糕了。
她揉了揉空瘪的肚皮，撂下包裹，准备寻些野果吃。
桂枝打开包裹，准备找一件旧衣裳，忽然手指触碰到一块硬物，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随着她的动作，那东西终于现出原形来。
是那块酥糕。
桂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口酸酸的。她想起临行时赌气说的话，忽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真是麻烦，她心里想。明明都那样毅然决然地走了，再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桂枝一边啃着手中的酥糕，一边想着如何用合理地借口将宋华阳带走。
“轰隆——”
惊雷划破天空，她害怕打雷。
夏季是养蛊虫最好的季节，阿娘总是将她关在小小的地窖中，惊雷滚滚，她在暗无天日的房间中捶打、呐喊，却无济于事。
无际的黑暗如洪水猛兽将她包裹，潮热闷湿的地窖中，阵阵雷声劈碎了她幼小的心灵，从此以后，下雨之前的雷声成了她唯一的梦魇。
桂枝白了脸，她踉跄着起身，往来时的那条路折去。
小院在她视线中若隐若现，她隐约看见宋华阳冒着雨冲她跑来，接着她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阿姊，醒醒。”
桂枝再次睁开眼，宋华阳趴在她床边，睡得正熟，嘴里还念着梦话。
桂枝小心地掀开被子，想要将她抱上床，宋华阳却睁开了眼。
“阿姊，你醒了。”她打了个哈欠，从凳子上跳下来，“我去找李娘子。”
桂枝揉了揉还痛着的脑袋，意识到那句称谓，她忽然瞪大了双眼。
宋华阳刚刚喊她阿姊，这是这么多天来从来没有过的。
李娘子来得很快，还带上了一碗白粥。
“快些吃吧，你昏了两日了，临行前也没吃什么东西，该饿坏了吧。”
李娘子眼底的心疼不似作假，经她这么一提，桂枝也觉得肚子空空，饿得难受。
见桂枝捧着碗小心地喝起粥来，李夫人才再次开口：“你和华阳谈谈吧，这孩子……”
她的话一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有点特殊。”
桂枝三下五除二将白粥消灭，惨然一笑：“她不会愿意和我谈的。”
“华阳很乖巧。”李娘子道，“她三岁起离开亲人，难免会和寻常孩子有所不同，不过相处了几日，我倒是打心眼里喜欢她，我想还是你们相处的不够多，多磨合磨合，总会好起来的。”
桂枝不愿说话，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李娘子言尽于此，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用纸糊的窗隐隐显出人影来，桂枝侧身推开了窗，窗下的人儿回过神来，拔腿就要跑。
“宋华阳。”桂枝开口叫住了她，“回来。”
宋华阳定在原地，黄色的枫叶打了个旋落在她头顶，而她一动不动，背对着窗子。
李娘子轻轻推了她一把，轻声说了句，“去吧。”
门吱呀响了，宋华阳的脑袋探了进来，桂枝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拍了拍床沿。
宋华阳低着头爬上床，头上还顶着那片黄色的叶子。
“丑死了。”桂枝伸手将它摘下，重重地扔出窗外，风一吹，它又飘了回来。
宋华阳伸手将它抓住，怯怯开口：“不要扔它好吗，它很漂亮的。”
桂枝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管她，半晌才开口：“昨日那酥糕，你放进我包袱的？”
“你没吃饭，我怕你路上饿。”
桂枝身形一晃，嗓音也变得不自然：“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和那些男人身上好像。”宋华阳绞着手中的叶子，“好像虫子的味道，我不喜欢。”
桂枝转过头来，她接触过的虫子只有蛊虫而已，如果真的是那个味道，那那些男人是谁？
“哪些？”她问。
问过她就后悔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哪里记得清那么多人。
桂枝要被自己气笑了，她摇了摇头，刚想说“算了”，宋华阳却把那些人一一数了出来。
“很凶的那个，大家喊他圣上，他身上最轻，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王公公，还有一个送我们来的人，他还在那见了一个大胡子的怪人，他身上味道最重。”
宋华阳又认真想了想，接着眼睛紧紧盯着桂枝：“最后一个是你，你和那个大胡子身上味道都很重。”
“为什么讨厌他们？”桂枝追问。
“圣上打我，大胡子给我喂东西，很辣，但是他们都喝，我哭那个人还笑。”宋华阳嗓音里带了哭腔，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他还要给阿姊喂，我把那东西打翻了，他们说我不乖，把我一个人关了起来。”
桂枝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两人没有关在一起了，她心疼地将宋华阳搂进怀里。
“我不会这样对你的，我是好人。”
宋华阳紧紧攥住桂枝胸前的衣物，一声不吭。就在桂枝想拉开看看时，她胸前的衣物传来冰凉的触感，被泪水打湿了。
桂枝想安慰她几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说，只能干巴巴地说出威胁的话。
“我救了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如果你再不理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宋华阳不回答。
均匀的呼吸声从胸前传来，桂枝低头去看，她已经睡熟了。
桂枝哑笑，自己居然跟一个小孩置气。她将宋华阳抱上床，掖好了被子，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李娘子见她出来，立马迎了上来。
“你不好好在床上休息，出来干嘛。怎么样，和华阳说开了没有？”
桂枝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从很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可是我从来不敢生气，更不敢发火，如今居然对一个小孩发脾气，我真是太失败了。”
李娘子怜爱地拉过她的手，眼底满是心疼：“你也还是个孩子，难为你承受了那么多，今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桂枝垂眸，敛去眸中浮起的薄薄水汽。
“华阳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她睡了。”
李娘子叹了口气：“这两天她也累坏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陪商隐去衙门，再回来帮我舂米，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她陪着，我倒是觉着没那么累了，商隐也开朗不少，说的话越发多了，就是苦了她了。”
桂枝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心里一阵发酸。
李家收留了她们这么多天，自己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宋华阳丢给她们，实在是不应该。
她忽然想起洛阳城贴的诏令：“华阳就这么每日和大公子一起去衙门，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商隐专门带她走的小路，况且，洛阳城离这还有些距离，能恰巧认出她的人不多。”
桂枝皱眉，虽然觉得不妥，但究竟还是没说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洛阳的人始终没找来，秋去冬来，院子里的黄枫已经抖落了所有叶子，光秃秃的枝干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雪。
李商隐从外面进来，抖落一身寒气，拥着宋华阳在炭盆前烤火。
桂枝一边往盆里加炭火，一边唠叨着：“大雪天还要去接他，把自己白嫩的小脸都冻得通红。宋华阳，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蠢呢。”
宋华阳冲桂枝做了个鬼脸，接着委委屈屈地埋进李商隐怀里。
李商隐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宋华阳的头发，似在安慰她：“我们小华阳最聪明了，一点也不蠢。”
宋华阳见有人撑腰，立马将头抬起来：“就是，一点也不蠢。”
桂枝被他们俩这么一唱一和气笑了：“我真是搞不明白了，他身上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喜欢他？”
李商隐不说话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华阳。
“因为他特别特别好看啊。”宋华阳笑得眉眼弯弯，“比你和二哥哥都好看的多。”
桂枝这下真的是被气得没脾气了，憋了半天，到最后只蹦出两个字。
“肤浅！”
李娘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摆到桌子上，笑盈盈地听他们几人斗嘴，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么喜欢商隐，那就长大了嫁给我当儿媳妇可好？”
“阿娘！”李商隐红了脸，“华阳只是妹妹。”
“好好好，妹妹，妹妹。”李夫人见他害羞了，不再揶揄，“都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时间真快，一眨眼就过年了，希望明年，咱们都还平平安安的。”
…
“平平安安。”桂枝接住打着旋落下的叶，吐出一口浊气，“如今你也算是平平安安了，他也终于找到你了，我该祝福你吧。”
她低头去看那片叶，垂下的睫羽颤着，眼底是难言的情绪。
“桂枝干嘛呢，殿下找你。”枫华突然找来，“怎么在看黄枫？”
桂枝丢下那片叶子，恢复成先前的样子，“路过而已，咱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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