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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晋江文学城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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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听见这话,一下和人拉开距离,眸中充满了戒备。
一瞬,她的手已经摸向腰侧的短刀,只要她想,下一秒就能让眼前的人血溅当场。
“你是谁?”
刚营造起的温情被打破,院子里,宋华阳和李商隐兄弟二人的笑声不断传来,桂枝只觉得刺耳的很。
怪她没有先问清她们的身份就上了马车跟了来,如果再是李恒身边的人,可就遭了。
李娘子注意到桂枝的动作,脸色一僵,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开口解释。
“我不是坏人,洛阳城大张旗鼓贴了那么多张画像,你妹妹生的漂亮,我就多看了两眼,这才记住了。”
“我们一上马车你就认出来了吧,你要告发?”
桂枝仍没有让步,说出的问句异常坚定。
“不会的,我郎君新丧,今上又是个糊涂的,我哪里会去告发你们。”
李娘子慌忙摆手。
“况且看你的手就知道,你定是习武之人,我们孤儿寡母,老的老,少的少,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桂枝垂下眼,手上的动作松了几分,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你们就安心住下吧,这地方位置偏,没多少人知道,对了,还没问过你们叫什么?”
李娘子的话不似作假,如果她想官,桂枝自问有把握能将她们三人都撂倒,她思索了一瞬,放下了搁在腰侧的手。
“我叫花锦,她叫宋华阳。”
桂枝偏头往窗外看去,宋华阳和两兄弟玩的很开心,不过看的出来,她还是更喜欢大一点的那个,而李商隐看起来也很受用。
花锦是桂枝被卖到青楼前的名字,是她阿娘给取的。可惜,这样好一个名字,却被她给糟践了。
“花锦,好听的名字,你以后的人生定会如花似锦。”
李娘子察觉到她眼底的哀伤,想要逗她开心。然而桂枝只是弯了一下唇角,没有收回视线。
如花似锦,恐怕并不尽然。
在家里,阿耶阿娘都不喜欢她;在青楼,看重她相貌的老鸨也因为她的性格厌恶她;现在,她拼命救下的宋华阳也不肯和她说话。
桂枝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失败的。
李娘子见她没有回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商隐啊是我大儿子,我出嫁二十二年,才得的儿子,故而我郎君对他寄予厚望,待他严苛,并没有对待小儿子那样亲近。”李娘子怅然,“他觉得自己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言桂枝轻笑出声:“他这不是被选择了吗,我才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说完,她转过身去,抱着被褥往另一间屋走。
李娘子叹了口气,也收回了视线,跟着桂枝往另一间屋去。
…
李父的官做的不够大,留下来的钱财自然也不算多,即使有桂枝身上带的一小袋铜钱补贴,她们五人也只能精打细算着过活。
李商隐作为家中年龄最大的孩子,他认为由自己外出做活补贴家用是理所应当的。
郑州不比洛阳繁华,想要找一份长久并且高额的活计并不简单,一连几日,李商隐都碰了壁,无功而返。
他没有别的什么技能,只能写的一手好字,于是他开始卖字。
可惜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哪会有人有闲情雅致来买他的字呢?
或许天也怜他,一双玄色布靴稳稳地落在他的摊子前。
李商隐抬眸,面前的人穿着官袍,年纪不大,看起来很面善。
“官人要买字吗?”他试探着问。
那人随意看了看地上铺着的宣纸,缓缓勾起一抹笑:“字写的不错,你很缺钱吗,怎么一个小孩出来卖字?”
李商隐羞赧地低下头,将家里的遭遇的变故都讲了那人。
少年总是最好面子的,这样将自己窘迫的困境说出,或许他也觉得难为情,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那人没有因此轻视他,而是给了他一份好差事。
“我是郑州长史,正巧官衙来了一批历朝孤本,我们要誊抄存档,你的字写得不错,一本我给你六十文钱,不过必须仔细着,不许错字漏子,更不许写的潦草难辨,你可愿意?”
六十文。
要知道李商隐一张字只卖两文钱,六十文用来卖大米的话,够他们五人吃四五天了。
李商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自此后,他每日早早便离家,直至傍晚才回。
离了李商隐,宋华阳每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直到有一天,她偷偷跟了出去,终于摸清了李商隐的去处。
官衙把守森严,自然不会将宋华阳放进去。
她只好挨着门口的石狮子坐下来,从清晨等到太阳落山。
一看到李商隐从官衙出来,她撑着的昏昏欲睡的脑袋忽然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李商隐。”她学着李娘子那样唤他。
李商隐今日心情好,他终于抄完了一册,并通过了查验,拿到了六十文钱。嘴角的笑还没落下去,他就看见了站在石狮子旁的宋华阳。
“你怎么来了?”他熟稔地将宋华阳抱起,“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宋华阳摇头晃脑,脸上写满了自豪:“早上偷偷跟来的。”
“那你岂不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李商隐错愕,不过看宋华阳的表情也知道,肯定是真的了。
很合时宜的,宋华阳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饿了。”
她不好意思地小声嚷嚷,李商隐拿她没法,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宠溺地笑。
“就这么喜欢我?一时一刻也闲不得?”
李商隐嘴上是抱怨,可是眼底的笑却将他心底的满足都暴露了出来。
街道两边卖吃食的不少,每一次从官衙出来,李商隐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往卖酥糕的摊子瞄上几眼,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往那去。
“包三块酥糕。”
他几乎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可是他难能控制。
热乎乎的酥糕提在手里时,他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宋华阳抱着包在纸里的酥糕啃得狼吞虎咽,见李商隐一手牵着自己,一手拎着酥糕,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他才没有手吃,于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自己的手心一空,李商隐停下了脚步,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怎么了?”
“你也吃啊。”
宋华阳指向他提着酥糕的那只手。
李商隐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两块酥糕,蹲下身来:“我不吃,一个给花锦姐姐,一个给弟弟,一个给你。”
“可是你也还是小孩啊?”
宋华阳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商隐单单不给自己买。
“我不喜欢。”李商隐垂眸,他不想让宋华阳知道生活的拮据,只好用这个善意的谎言骗她。
“你骗人。”宋华阳不依,“你刚刚的眼神明明就很想要。”
她看了看李商隐,又看了看手里已经被自己啃了一半的酥糕,终于狠下心,将剩下半块递到了李商隐面前。
“既然你没给自己买,那我们一起吃吧。”
李商隐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块空缺好像被填满了。
“那你呢,你不饿吗?”
宋华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味地坚持。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李商隐的睫尾轻轻上跳,他含笑咬了一口酥糕,然后又把它推到宋华阳面前。
“你吃。”
宋华阳有样学样,也咬了一口,接着又重新把酥糕递到李商隐面前。
二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整个酥糕,李商隐才直起身,重新拉起宋华阳的手。
橘黄色的残阳染透了整片天空,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依偎在一起。
“要事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
不同于这边岁月静好,李娘子和桂枝一大早就发现宋华阳不见了,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怎么办才好,华阳身份特殊,我们也不能贸然报官。”
李夫人看上去要急哭了,桂枝倒是比她冷静些。
“别急别急,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会跑远,咱们这也没外人来访,不会出事的。”
李羲叟打着哈欠从里屋走了出来:“你们在找什么?”
“哎呀,是华阳不见了,你也快找找。”李娘子道,“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被抓我也认了。”
“华阳,她不是跟大哥一起去官衙了吗?”李羲叟挠挠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急的。
桂枝眉心一跳:“什么时候?”
“就是今早啊,大哥出门,她也跟着出去了,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就没管继续睡了。”
李娘子刚想放下心来,忽然又一拍大腿:“哎呀,她肯定连饭也没吃。”
桂枝稳下心神,决计直接去官衙找人。
宋华阳太小一只,借着石狮子的遮挡,躲过了桂枝的眼。
桂枝思来想去,还是敲响了官衙的大门。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约莫四岁左右,个子不大。”
守卫的上下打量着她,桂枝不自然地低下头,生怕被贴了悬赏令。
“没有,走走。”
桂枝深吸了一口气,她强撑着笑跟守卫的道了别,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院子。
“怎么说?”
桂枝刚一坐下,李娘子就迎了上来,给她递了一杯水。
“奶奶的看门狗,什么态度。”不问还好,一问桂枝火气就上来了,“好像是赶癞皮狗一样,我呸,什么破官衙。”
一听桂枝这么说,李娘子就知道是没见着宋华阳,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被商隐带进去了吧,我们先别急,若是商隐回来没带着她,我们就去报官。”
一下午,桂枝都魂不守舍的,直到他们二人回来。
“大哥给我们带了酥糕!”李羲叟从父丧之后再没吃过在街边买的糕点,一接过酥糕就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宋华阳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眼睛滴溜溜地转,最后定格在了桂枝身上。
“酥糕。”
她跑过来献宝似的将酥糕放在桂枝的掌心。
“滚。”桂枝扬起酥糕扔在了地上,“不是更喜欢李商隐吗?那你一直留在这里好了,我真是多余管你。”
说罢,她起身收拾东西,不去看愣在原地的宋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