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咬整个世界一口吧》边界雪

34、不盖土就要复活

　　草地是很多小草冒险的集合，形状和色彩都很丰富。烈日炎炎的下午，阳光给小草描上一层金边，临近的雪地也染上色泽，闪烁着置身于阳光之下的灿烂。

　　“我还以为只有树会这样，”左金谷说，“不分四季，各长各的。”

　　“既然活着是属于个体的冒险，每个生命的四季当然也不一样。”落叶可惜地说，“不过这些草长不高，没法去往上一层，所以永远不能移动，也永远学不会说话。”

　　“听起来不太公平。”

　　“你可以把它们全部挖出来，一起带到上一层。”落叶的语气饱含期待。

　　“我只能在秘境中待到立夏，没有时间。而且这不是我的责任。”左金谷淡淡地指出，“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想要解决问题，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单对单的帮助永远无法治本，应该改变的是这里的法则。”

　　“可是你没法改变这里的法则呀，”落叶茫然地反驳，“如果真的想要帮忙，就应该马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首先，我不想帮忙。”左金谷冷静得近乎冷漠，“你说的那种帮助他人的方式在我身上行不通。时间对于我来说非常珍贵，必须斤斤计较地使用。”

　　“我不明白……”落叶滚了一圈，浅浅地窝在猫毛里，“但你看起来很紧绷，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左金谷没有答话。

　　蔓延到天边的雪线，分割雪地与草场。猫走近，看到雪线左右没有高度差异，开心地“喵”了一声，旋即一脚踩下去——

　　陷进去半个身子。

　　左金谷连忙上前，一点一点地把周围的雪收进空间，再加上小猫自己也在努力抽身，很快就从雪地里出来了。

　　“喵嗷……呜……”——好冷！猫难过地揣好自己的前爪。

　　“先吃饭吧。”左金谷安抚地摸了摸猫，拿出盒饭，“我再想想办法。”

　　其实已经没有能过去的办法了。除非奇迹突然降临，比如空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架彩虹桥，正好连接树和这里。

　　左金谷不觉得自己会遇上这种好事。

　　他摸出一个小喇叭。

　　“我打算试着用这个跟那棵树交流。”左金谷不确定地说，“可能有点吵，一会儿我先把你们收进空间再喊。”

　　“先不说这些，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喇叭啊！”落叶抓狂地喊。

　　“方便不小心跌进深谷的时候求救。”左金谷倒是不觉得奇怪，“出来探索秘境，当然要准备妥当。”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准备的也太妥当了吧。”

　　“因为我很倒霉，不多准备一点就会出现意外。”左金谷把喇叭放回去。自顾自地拿出一盒饭菜，也开始用餐。

　　“你需要进食吗？”他平静地问。

　　“不用。”落叶想调侃左金谷口中的倒霉，但空气中流动的某种气氛让它开不了口。于是它只是轻松地说：“顺带一提，你饭盒里的蔬菜其实都可以算是我的同族。你的问题听起来很变态。”

　　“我很抱歉。”左金谷这么说着，把一棵小白菜塞进嘴里。

　　落叶：“……”

　　.

　　没过多久，一人一猫吃饱喝足，左金谷把猫和落叶都收回空间，再次拿出喇叭。其实他不确定喇叭的声音是否真的能传到那么远的地方，毕竟喇叭的体积是和他一起缩小的。

　　如果我能变大一点就好了，他想。左金谷试着想象自己是个巨人，可惜没有任何作用。所谓“心的大小”，究竟要怎么才能控制呢？他想不明白。

　　总之，先试试小喇叭的威力如何。

　　“喂！那边的大树——”左金谷用力大喊，“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躺在雪地上的大树突然站起来，朝这边转了半圈。

　　成了。

　　.

　　左金谷第一时间把猫和落叶放了出来，让小猫双脚站起，朝那个方向挥动爪子。大树颇具人性化地弯了弯腰，好像是在努力看清猫的样子，很快，它又重新站直，慢慢朝这边挪动。

　　这棵树正在过属于他的春季，树冠上满是郁郁葱葱的绿叶，根系也不像老树那样发达。换言之，它的滑雪姿势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诡异。

　　但还是很……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左金谷对自己说。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树，硬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成功逼迫自己不再过度害怕。虽然还不能对这种大蜘蛛一般的移动方式习以为常，但至少不会在人家面前表现出不适应。

　　“下午好，”大树停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礼貌地问，“刚刚是你们在叫我吗？”

　　“下午好。”左金谷说，“是的，我想请您帮我们一个忙。”

　　大树疑惑地挥舞了一下右边的树枝。

　　“我们想去上一层，而且时间有限，只能选择从雪地过去的路线。如您所见，我们的体型都很小，无法靠自己翻越雪山……”

　　“所以你想让我带你们过去？”

　　“对。作为报酬，我这里有一些东西，不知道您是否用得上。”左金谷拿出一些钱币和一袋肥料，放在大树面前。

　　大树似乎对它们不感兴趣，好奇地问左金谷，“你的储物工具上雕刻的是白泽和獬豸吗？”

　　“是的。”左金谷看了看手腕说，“这是白泽送我的礼物。”

　　“？！”落叶突然开始剧烈地颤动。

　　“白泽？真的是白泽？你居然认识白泽，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大树也兴奋地挥动树冠，“我是说，我很愿意帮你这个忙。”

　　“谢谢你。”左金谷想，也许更应该回去好好谢谢白泽。

　　“那这个是什么呀？”大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装肥料的袋子。看得出，它之前并不是对报酬不感兴趣，只是对左金谷的手链更感兴趣。

　　“是我们那边用来种树的一种东西，你可以理解为食物。”左金谷尴尬地说，“但我们那边没有人问过树木喜欢什么味道，吃起来可能不合口味……”

　　“对了，还有这个。”左金谷又拿出一盒植物用营养液，“可以兑水喝，也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听起来就很不妙啊。”落叶终于喘过气，插了句嘴。

　　“哇！”大树惊喜地说，“原来你们人类还会给我们制作食物，我还以为你们只会把植物做成食物呢。”

　　其实给植物制作食物也是为了让它们更好地变成食物……左金谷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可以尝一口吗？这个……肥料？”

　　“当然。”左金谷快速地说，“我们一般的使用方式是将少量肥料埋在土里，供根系慢慢吸收。营养液也是，要兑很多水才能浇灌。”

　　“我不确定直接接触肥料会不会损害你的树根。”左金谷拿起营养液，“我先按比例兑点营养液给你试试吧？这样更安全。”

　　“区区根系损坏的风险而已，我可是冒险主题二层的树。”大树伸出一绺树根，轻轻地打开袋子，抓起一把肥料。

　　“哦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它突然整棵树都抖了起来，枝丫和树根一起诡异地挥舞。

　　左金谷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强行忍住后退的想法，用尽全力维持体面的微笑。

　　“……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啊啊啊啊啊啊啊！”大树虔诚地捧起肥料，“这个叫‘肥料’的东西，也太好吃了吧！”

　　大树的树冠像伸懒腰一样伸直，错综复杂的树根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肥料，像一张从地面拉起的网。部分根系上还有一层白色的雪粒，反光锋利如刀光。

　　“……你喜欢就好。”左金谷低着头说。

　　“那个……”大树扭捏地请求，“营养液，能不能也让我试试……”

　　“稍等，我兑一下水。”

　　“不用兑，不用兑。”大树着急地说。

　　“不行，这个浓度实在太高了。”左金谷抬起头，严肃地拒绝它，“我可以给你少兑点水，但绝对不能直接饮用。”

　　“噢……”大树被他的态度吓到，往后缩了缩，甚至莫名其妙地站得笔直。

　　不到半分钟，左金谷端出半桶营养液放在地上，迅速撤回到小猫旁边。等他走远，大树“嗖”地一下靠近，迫不及待地把树根扎进去，不一会儿就把营养液喝完了。

　　“这个！嗝，也很好喝！”大树开心又尴尬地挥了挥枝丫，“谢谢你给我这么好吃的东西！那些钱就，嗝，算了，我们这里没有，嗝，商店。”

　　“……你还是先顺顺气吧。”左金谷收回地上的钱币，“那个水桶留给你，你力气大，小心别砸坏了。”

　　大树诡异地扭动了一下，立刻就不打嗝了。“放心吧！这可是我的水杯，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它爽朗地用枝丫拍了拍自己的树干，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

　　.

　　很快，大树垂下一根树枝，示意小猫爬上去。因为怕猫脚滑掉下来，它还好心地在下面立起密密麻麻的树根，保管能在空中接住猫，不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落叶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对左金谷说，“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我放进空间……我有点恐高。”

　　“落叶也会恐高？”大树好奇地插嘴。

　　“就是因为恐高，所以才是落叶呀。”落叶诙谐地回应。

　　“喔喔，原来如此。”大树获得了新知识，开心地原地转了一圈。

　　左金谷强行控制自己不要往下看，挥手把落叶收进空间，又对上小猫求助的眼神。

　　“……”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把猫也收回去。

　　“也许你可以控制一片叶子托住我？”左金谷对大树说，“我的体重很轻。”

　　“没问题！”大树干脆地把枝干伸到他旁边，弹出一片比左金谷大很多的树叶。

　　“你的猫也恐高吗？”等左金谷站上树叶，大树好奇地问。

　　“它之前爬上树但不敢下来，被困在树上困了好久。”左金谷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恐高的猫。”

　　“幼猫嘛，胆小一点也正常。”大树安慰道，“等长大一点就好了。”

　　“希望吧。”左金谷说。

　　“那我们就启程咯。”大树兴奋地挥动树根，“抓稳扶好，终点就在前方！”

　　.

　　因为左金谷还在树枝上，大树没有趴在地上滑雪。它只用树根移动，理论上来说，只要一直望天就不会被吓到。不过左金谷的做法更聪明一些。

　　他谨慎地缩在枝干上，抱紧旁边的树叶，用树叶的一角恰到好处地挡住下半部分视野。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紧张但勇敢的乘客。

　　当然，只是看起来。

　　树根划过雪地会发出沉闷的声音，很安静，不会让人害怕。但如果是像一张能捕获大象的巨网那么多的树根，划过雪地，效果就截然不同。低沉的声音会清晰地在心头起伏，接连不断地攻击听者的耳朵和精神。

　　左金谷无法控制自己剧烈的心跳，也听不到心跳声。他现在已经严重耳鸣了，头很痛，也很晕，但还是要控制好表情。

　　然而，比起这些问题，恐惧更让他难熬。

　　左金谷感觉，现在自己就坐在传说中的魔兽的背上。即使它态度友好，即使他似乎是自己朋友的小粉丝，生理性的恐惧还是不讲道理地扑过来。

　　被恐惧淹没，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很窒息。

　　.

　　不知过了多久，左金谷耳边树根摩擦雪地的声音终于停止。他往前看，隐约看到一座熟悉的旋转直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模糊不是因为离得远，而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眼睛都不怎么聚焦了。

　　“我们到地方啦！”大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地上，“怎么样，我滑雪技术很不错吧？”

　　“非常好！”左金谷竖起大拇指，看似激动实则手抖地挥了几下，“你是我见过滑雪速度最快的树。”

　　“谢谢夸奖！”大树迟疑地说，“……但你的脸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啊，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被看穿。“其实……”左金谷看向楼梯的方向，决定就是它有问题了，“我发现，这个楼梯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大树着急地问，“是不能从这里上去吗？那怎么办呀，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楼梯吧，我最近很有空，可以一直陪你找楼梯。”

　　“不，不是这个问题。”根本没想到问题的左金谷信誓旦旦地说，“我先和它们商量一下吧，就是我的猫，还有那枚落叶。”

　　“哦哦。”

　　“……”
　　一人一树对视了一会儿。

　　“你们快商量啊？”大树茫然地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左金谷干笑两声，把猫和落叶放出来。

　　“诶？这就到了！”树叶开心地说，“你们也太快了吧，这才多久？好像还不到五分钟。”

　　怪不得我的头这么疼，左金谷想。

　　“喵！”猫蹦蹦跳跳，看起来也很开心。

　　它一叫左金谷才发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无法翻译猫语了。

　　“听我说，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左金谷严肃地拍了拍手，树、猫、落叶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们爬不上这座楼梯。”
　　——是的，就在短短几秒钟内，他真的找到了一个大问题。

　　“在体育馆内，体能流失得很快，而我们之中只有一只小猫可以登楼。”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顺带缓解头疼，“据我刚刚在树枝上的观察，这一层的天空比艺术主题的高很多。”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已经到达这里，即使我们从现在开始用尽全力往上爬，最终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失败。”左金谷伸出手掌指了指自己和猫，又指了指落叶，“我们俩会在夏至当天被秘境弹出，而你会孤零零地留在楼梯上。”

　　“喵。”小猫低头蹭了蹭他，用行动表达出“到不到上一层都无所谓”的意思。

　　“不要啊！”落叶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老实待在二层呢。”

　　“所以我打算把你留在这里，我们自己去试一试，可以吗？”左金谷看着它问。

　　“这……”落叶踌躇片刻，绕着小猫滚动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拿不定主意。

　　“那个……”大树举起一段树根，“我能说句话吗？”

　　“请讲。”左金谷认真地看着大树。耳鸣退去的速度很快，虽然头还是很疼，但他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了许多。

　　“这个楼梯，非要自己爬吗？”大树试探着问，“我把你们送上去行不行？”

　　“当然……”左金谷眼睛微微睁大，“当然可以。但你要怎么爬楼呢？台阶太多了，你的根系会被磨损得很严重。”

　　“哎呀，哪有这么麻烦。”大树爽朗地说，“等我一会儿，送你们直冲云霄！”

　　.

　　大树讲完那句话就跑了。

　　左金谷在原地歇了足足一刻钟才缓过来。因为之前精神恍惚，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周围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应该是大树放他下来之前扫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棵热情真诚又体贴的树。左金谷回想之前坐在树枝上，自己控制不住的剧烈心跳声，不由得低下脑袋，为生理性的恐惧而愧疚。

　　“也不知道它的办法是什么，”落叶还是有些害怕，它没话找话地挑起话头，试图用朋友的声音压下恐惧，“对了，你们不是爬过艺术主题的彩虹桥吗？那个爬起来感觉怎么样。”

　　“喵呜。”——很轻松。

　　“诶，你体力这么好？那种形状看上去就很难爬啊。”落叶惊讶地说。

　　“彩虹桥会自己移动，”左金谷说，“你就当是电动扶梯吧。”

　　“什么啊，结果就是做个样子。”落叶有点失望。

　　“即便如此，有勇气踩上彩虹，也是一件令人钦佩的事。”

　　“这倒也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过了大约十分钟，一棵树叶已经掉光的树滑了过来。如果说刚刚那棵树是大树，那这棵至少也是巨树，树干比三棵大树还要粗，树冠骇人的大，隔老远就把天空挡了个干干净净。

　　“就是你们想去上面？”它远远地问。

　　“对……”左金谷一脸茫然地问，“您是？”

　　“我是被喊来帮忙的，”巨树干脆地说，“没找错地方就行，你别找我聊天，我得好好休息一会儿。”

　　“哦哦。”左金谷连连点头。

　　大树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把人送上去呢？他对这个答案充满好奇。

　　但不到十分钟，他就顾不上好奇了。

　　越来越多的恐怖大树到达这里。除了他们面前还空着一个也许是留给最初的大树的位置，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全部被树占满。

　　左金谷很确定，现在他们就坐在树林中央。他从来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想成为一个巨人。

　　“我回来啦！”最初的大树挤进来，站到他们面前，“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怎、怎么出发？”左金谷问道。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它们不是恐高吗？你先把它们收起来。”大树兴奋地说，“然后我把你托起来，我的朋友把我托起来，我们的长辈把它托起来……”

　　“不断往上叠，你就能上去了！”

　　左金谷睁大眼睛，半晌才轻轻地“啊”了一声。往旁边一看，落叶正在疯狂戳他的袖子，就差自己跳进空间了。

　　他把落叶收回空间，和猫对视。小猫往旁边走了两步，不看他。

　　“你想留下？”

　　“喵嗷。”——如果它最后把你扔过去，会很容易受伤。我驮着你跳过去就不会。

　　左金谷一时无言。

　　“好勇敢的小猫！”大树自信满满地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们安全送到楼顶！”

　　临近的几棵树也挥舞树枝着树枝赞美猫咪。

　　左金谷没被周遭的氛围影响，依然冷静得可怕，“我身形小，可以沿着树叶直接走到栏杆上，不会有事。倒是你，想跳过去至少得踩在树枝上，万一踩滑就完蛋了。”

　　“喵……喵呜。”——栏杆不一定能站人。我可以直接跳到楼梯上。

　　左金谷看着它，猫怂怂地缩了缩脖子，但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对峙许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来吧，我们一起冲上云霄。”左金谷笑着说。

　　“喵嗷嗷！”——一起冲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