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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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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宛若潮水要将鹿矜淹没的颓丧感突然席卷而来,摧枯拉朽之势,带来摧毁的力量。
之前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她无法激发情绪,她的情绪如同深潭死水,微澜不起,现在却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这是另外一种无力感。
那么突然的,她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发火,那情绪突然就窜上来,这很不对劲,这是失控,这是崩溃,这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鹿矜控制不住地发抖,毫无预兆地想要哭,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你怎么了?”
鹿矜缓慢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失神,喃喃自语:“对不起。”话落,眼泪从眼眶流淌下来,她并不是想要哭的,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眼泪。
“你怎么了?”
鹿矜用手背抹泪,把脑袋埋进自己胳膊里,抽噎着,瓮声说:“你走吧,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我也没说你什么,就是问你原因,你哭什么?”景酲单腿半跪着蹲下去,“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看着鹿矜垂顺的长发因为刚才的挣扎变得有些乱糟糟的,毛茸茸的,顺手将她头发上沾上的碎叶子摘掉,手掌碰到头发后,顿了顿,他揉了揉鹿矜脑袋,就像是鹿矜揉大福脑袋那样。
他声音低沉而温和地说:“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中午我在厨房帮忙,开一瓶糟辣椒的时候瓶子里气太足,糟辣椒喷了我一身,所以大中午回房冲了澡,她刚好来敲门,我在门口和她说了两句话,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你以为是什么?”
鹿矜从她手臂上微微抬头,露出额头和水汪汪的眼睛,卷密乌睫扑闪扑闪,声音细若游丝,说:“我以为你们,白日宣淫。”
“你——”景酲屈指敲了鹿矜脑袋一下,啧了一声,“真能胡思乱想。”
“什么叫胡思乱想,我是很有逻辑的推理判断得到的结论。”底气不足,鹿矜还是认真辩驳,“她穿得那么漂亮性感,一看就是会情人,走路还要扶扶手,那是……腿软什么的,你也刚好冲了澡,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鹿矜这会儿是恢复了正常,一时之间反而有些羞愧难当,嚣张气焰被一盆水扑灭,她也不敢再和景酲对视,别扭地不去看他的眼睛。
“现在呢?相信我的说辞吗?”
“信……一半。”
“怎么,还要我给你找证人来作证?”
鹿矜摇头:“不用了。”
她是该好好考量一下,她现在的情况能正常和人发展特殊关系吗?
鹿矜鼓起勇气,撩起眼皮,深深地望着景酲:“对不起,朝你胡乱发脾气。”
“你也知道你在乱发脾气?光长年纪,看起来是个大人样,心智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如意就胡闹发脾气。”
“……说这种话,少摆长辈的谱,好像你年纪很大了一样,不就比我大两岁。”鹿矜咕哝着。
“我说错了吗?你就是被家人惯坏了,养成这肆意妄为的德性。”
鹿矜捏了捏手心,几乎将指甲嵌进了肉里,她面色平静地说:“我没有家人。”
“什么?”景酲脸上淡淡的笑意霎时消散,盯着鹿矜。
“我没有家人,我没有家人了,我家人……都过世了。”鹿矜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了气垫,打开,从气垫自带的小镜子审视着自己糟糕的形象。
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一向注重形象,却在在意的景酲面前几番失态,她想,他对她的印象大概是大打折扣了。
景酲继续蹲了会儿才站起来。
“什么时候?”他问。
“我爸几年前就过世了,我妈妈去年夏天走的。”鹿矜沉静地说着,一边还在用粉扑取粉补妆,看起来似乎一点儿都不难过。
景酲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可鹿矜专心补妆,似乎并不想听,她眼睛因为哭过而泛红,被她用她手上的东西按压几下,那红消失不见,只有透白的妆面。
鹿矜眼尾和卧蚕天生的容易红,哭过后更甚,废了一番才让眼睛看起来自然,她放下粉扑,开始整理头发,自带的小镜子太小,不能完全看到脑后,她用手指顺了一下后偏头撩眼问景酲:“我的头发乱吗?”
“不乱。”
鹿矜用食指压下气垫盒盖,把气垫放回口袋里:“那就行,我们走吧,人应该到差不多了。”
景酲欲言又止,眸中疑惑不减,却是没拆鹿矜的台,给她留了体面,也没问出想问的话,他看得出来她是不想说。
鹿矜实则是在强装镇定,无论是在景酲面前莫名其妙发火后镇定的道歉,还是对于景酲问的触及她不可言说的隐痛表现出来的镇定,都是装的。
她想和景酲分开走,故意放慢脚步,想走他身后,慢慢拉开距离,不料他脚步也很慢。
两人并肩行走在鹅卵石小径上,气氛略尴尬,鹿矜心不在焉,双手插在牛仔裙腰两侧的口袋里,指尖拨弄着口袋里的东西。
恍惚中,鹿矜似听到景酲说话,她注意力不集中,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我走神了,你刚才是说了什么?”
景酲复述了一遍他刚才问的话:“你想换房?”
“呃……房娜问我可不可以换房。”
“你想换吗?”
鹿矜缄默两秒,她问:“你想让我换吗?”
“别换。”
“好,那我不换。”
走过风车茉莉花墙,刚才跑掉的大福迎面奔跑而来,看到两人后跑到两人脚边,跟着他们跑来跑去,有点儿妨碍走路,鹿矜几次差点因它脚下被绊一下。
景酲弯腰一把抓住大福两条前腿薅到了手上,举着大福继续走,大福被强力禁锢,蹬着腿汪汪叫唤。
将走到小径出口,鹿矜倏然停下,她偏靠着景酲,说:“你说我和你一起出现他们会不会误会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总想一些有的没的。”
“你又不是别人,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想,说不定,就有人会默默想这对孤男寡女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景酲好整以暇地问:“干了什么?”
鹿矜眉睫弯弯,刻意用暧昧的声音和挑逗的口吻说:“幽会啊。”
大福突然有些凶地汪叫了一声,鹿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退都退了,她也就顺着继续往前走了,没回头看景酲脸上颜色。
鹿矜离开时,长桌宴还一个人都没有,再回来,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剩下几个空位。
杨漫看到鹿矜,收起了手机,说着:“刚想打电话给你。”
“刚才看人还没来,到那边走了走。”
“来来来,赶紧坐下,我们的迎客宴马上就开始了。”
鹿矜点头,扫了一眼剩下的座位,直接走向舒棠右边的那个座位坐下,舒棠应该是不喜太热闹,她独自坐在桌尾,她对面两个座位也是空着,其余人看起来是都不乐意坐太边上,不方便夹菜。
鹿矜坐下后,舒棠朝她微微颔首:“你来了。”
“嗯。”
鹿矜看着桌上的特色菜,中间卡式炉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翻腾着的是苗家的特色酸汤鱼,锅中央放着一个铜架子,上面放着蘸水,围着锅周围桌面上盘子挨着盘子摆满了其他菜,香肠腊肉、米渣、扣肉、辣子鸡、炖排骨……还有解腻的凉拌拍黄瓜,以及一筐不同种类的青菜。
很丰盛,但是都偏家常,看起来品相很不错,色香味俱全。
不久,房客们都到齐,鹿矜和舒棠对面也坐了人,那一对吵吵闹闹的小情侣,此刻两人是已经和好,坐在一起腻腻歪歪,鹿矜和舒棠频频对视,互相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无奈至极。
景酲和龙飞腾坐在一起,和他们同坐的还有那位摄影师叶昂还有房娜,后来又多了一位姗姗来迟的青年,名字叫居然。
赶巧,鹿矜认得居然,他是个小众且非常有个人风格的歌手,他的作品曲风奇诡,一般人欣赏不来,鹿矜认得他也不是她能欣赏他的作品,而是居然在网上实名炮轰过周樾,不知道他是想碰瓷黑红还是真的看不惯周樾,那段时间她正被周樾粉丝骂得厉害,多亏了他吸引走了一部分火力。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碰见了这位“奇葩”,鹿矜瞄了他们一眼,居然的长相和网上照片差别还蛮大的,照片是日系忧郁帅哥,他本人看起来更活泼开朗,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反差感好强。
远远地,居然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往鹿矜这儿看过来,鹿矜微顿,朝他微笑了一下,移开了打量他的视线,却在移开视线过程中又对上了景酲的视线,她朝他浅浅一笑,收回视线,是再不往那边看了,而是低头和舒棠低语。
今日的这一桌迎客的长桌宴迎的是这一段时间到一笑人家住的新房客们,大家聚一聚,互相认识一下。
不得不说这种方式还挺好,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很容易就能拉进彼此的距离,大家坐在一起,像是一大家子人一样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没多久就打成了一团。
杨漫和另外四位看起来稍有些年纪的妇女一起唱起了祝酒喝,开始一个挨着一个敬酒,高山流水。
鹿矜跃跃欲试,她虽然是黔州人,但是她一直生活在林城,还没有体验过这种敬酒方式,杨漫和那几位妇女越来越近,鹿矜翘首以盼,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们。
三个,两个,一个……
终于到她了!
“能喝吗?”
鹿矜猛点头。
“景酲和我说你身体不太舒服。”
“他和你说的?那是昨晚的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让你来一点儿,不让你喝多了。”
鹿矜有些不满,还没发表意见,杨漫和跟着她的妇女开口唱起了祝酒歌,杨漫拿起鹿矜面前放着的她喝酒的酒碗堵住了她的嘴,后面的妇女摆好了架势,开始倒酒,米酒一层一层流下,到了鹿矜嘴边的碗中,鹿矜再说不了什么话,只能敞开了喉咙让酒咕嘟咕嘟灌下去,她还没过瘾,杨漫已经示意让她身后的妇女停下,她们开始去敬舒棠。
鹿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没想到舒棠看起来典雅端庄,喝起酒来竟然很豪爽,喝得周围的人都开始欢呼起来,祝酒歌唱得声调越来越高,好一会儿她才抬手示意停下,对面的孟声拍手直呼:“女侠好酒量!”
鹿矜今天不很在状态,除了敬酒那会儿她格外兴奋,之后她几乎都是在和舒棠窃窃私语,没有去和其他房客过多交谈。
月上中天,开始散场。
舒棠喝得有些多了,有点儿醉,走不稳,鹿矜扶着她回了她住的地方才慢悠悠漫步回自己住的地方,她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原本是不感到怎么醉,送舒棠回去再出来吹了好一会儿风,脑袋开始迷离恍惚,浑身热热的,不知道怎么的,她在院子里转悠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到她住的地方。
她已经累了,看到一块大石头,爬上去坐在大石头上,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腿上有麻麻的振动感,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口袋里抓出手机,只看到了是来电,也没仔细看是谁,她就接听了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
“你好,请问哪位?”
“景酲。”
“嗯?”鹿矜这才偏头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她懵懵地问,“你怎么打电话给我了?”
“你在哪儿?”
“我在……不知道哪儿,反正在院子里。”
“大晚上的在外面喂蚊子?”
鹿矜正经八百地说:“不是在喂蚊子,我是在看月亮。”
“……”
“你有空吗?”
“没空大半夜陪你看月亮。”
“哦,那拜拜。”
挂断了电话,鹿矜啪的一巴掌拍在手臂上,拍死了一直吸血已经吸得胖大的蚊子,她打着手机电筒看手臂上的一团血,想着这蚊子可真是贪得无厌,吸一口就得了,吸这么多。
再待下去,真的喂蚊子了。
鹿矜从大石块上跳下来,看着这周围,都是树,她白天没去过的地方,这院子太大了也不好啊,她总不至于在这儿还能迷路了吧?
左右两条小径,鹿矜往左边的走过去,居然走到了舒棠住的地方。
鹿矜:“……”
再仔细确定方向,鹿矜才继续走,这回不会走错了吧?
没多久,鹿矜看到了她坐过的那块大石头。
鹿矜:“……”
她这次顺着右边的小径走,一定不会错了,还没走呢,先听到了脚步声,不很重,也不算轻,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脚步声越来越近。
鹿矜心头微紧,出声还是不出声?
虽然是在民宿里,刚才大家才吃过饭,可是也不一定谁就是好人谁就是坏人,
她还在纠结,右边小径口已经走出来一个人,看清人的一刹那,她如释重负,是景酲,这应该是个好人,她现在是不敢断定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根本做不出准确判断。
“是你啊。”鹿矜轻松地说着。
“你以为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啊,你大晚上出来干嘛?”
“随便走走。”
鹿矜恳切地问:“你介意多一个人一起走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