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殁翼二号

161、番外二：离梦

　　逢年过节罗洛大街都很热闹，忘记是哪一年了，乔森带人在街头巡视，本是寻常工作却在碰到罗严后变得剑拔弩张，这是他们决裂的第二年，论吵嘴架乔森是吵不过罗严的，于是激进党的座上宾在万人瞩目的罗洛大街吃瘪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二人分开时，那神情恨不得把对方活刮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然而私下里……

　　“你去罗洛大街干嘛？”

　　两人在江边见面，乔森刚摆脱下属，嫌弃对方给他添乱。

　　罗严单手插兜，耍赖般说道：“那儿又没写你名字，我不能去吗？”

　　乔森白了他一眼，自认识起他就是这样，诡辩的一把好手。

　　乔森不与他争辩，席地而坐。

　　“我靠，怎么全是水！”罗严还没坐下屁股已经湿了一半，见他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湿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你有病啊！脏不脏！”

　　乔森有点洁癖，虽说来这儿之后被磨没了，但他的洁癖却转移了对象，只要是罗严这家伙碰他，默认不洁。

　　罗严一把把他拽起来，乔森说：“去哪儿？”

　　水边小屋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木头屋子，之前是一个老人家在住，老人家过世后就被罗严这个混蛋给霸占了。

　　“我这儿有衣服。”说罢，丢了套衣服过来。

　　乔森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它们，罗严啧了一声，“不是，你嫌弃什么呢？”

　　乔森不肯换，看罗严要脱衣服了转过身去。

　　他跟罗严还真是从头到尾都不对付。

　　乔青峰收他做线人的时候反对最强烈的不是上级，是罗严这个在役线人，他现在还记得罗严在天台把他贬得一无是处的样子，翻来覆去不过是想拿自己警校毕业的身份压他。

　　别人都不看好他，偏偏他自己也不争气。

　　头两个月训练怎么也跟不上，罗严在训练场嘲笑他手无缚鸡之力，以后杀鸡都困难。

　　乔森那时最烦他，隔了十米远就开始互相甩脸子。

　　偏偏命运弄人，三个月后被告知他们以后就是搭档了，进入缅绯要互相照应。

　　照应？照应个屁？他们不视对方为报应就不错了。

　　“你换不换？”罗严换好衣服，看他还没动静，径直走到他面前抬手就要掀他衣服，乔森吓了一跳，“你特么有病啊？”

　　他越是反抗罗严就越觉得好玩，乔森是他看不惯的人，说的难听就是长得一副丧葬样，跟所有人有仇似的，他见乔森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不过也许是肌肉记忆，他们在碎片化的训练中竟然真的练出了默契，所以勉强够格当他的搭档。

　　乔森被他推到床上，他身量不如自己，力量也不如自己，衣服都掀到腰了，乔森竟然抬腿踹他，“神经病！”

　　罗严看着被踹过的地方，舌尖舔过齿贝，一把抓住他的脚腕连带人一块拽了过来，这样冒犯的举动出现在两个男人身上显得很诡异，乔森眉梢怒气不减，毫不留情骂道：“我没那种癖好！”

　　罗严盯着他的脸，没有发怒，这让乔森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人在他印象里一直易燃易爆炸，不过，如果他有读心术的话肯定会被罗严脑子的想法吓到。

　　他刚刚说乔森长得一脸丧葬样，是因为他的眉毛是下沉的，看起来满腹怨怼，但他方才皱眉却别有一番风味，用个不怎么恰当的词形容，大约就是“美人嗔怒”。

　　“你放心，我也没有。”罗严松开他，把裤子丢过去，“自己换。”

　　乔森磨磨蹭蹭换完衣服，两人难得平静地讨论了正事，这里像是一个简易的办公室，有什么情况都会到这里汇总。

　　罗严侧目看他在纸上分析利弊，渐渐明白乔青峰看人的眼光有多准，乔森虽然应战实力不足但胜在心细有筹谋，不得不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总是将自己的观点徐徐道来，少有急眼冲动的时候。

　　“你在听不？”乔森说完半天了他都没点反应，他有十足的把握肯定这人已经跑神到姥姥家了。

　　罗严突然捏了下他的耳郭，原本不明显的绯色像是要滴出血来。

　　乔森退开好远，又羞又气，“你有病吧！”

　　罗严低头，两指搓了搓，他也不知道今晚怎么了，很快他把这些反常的举动归结为他们太久没见，他太久没有捉弄乔森所致，片刻又恢复了轻佻模样。

　　“我有病，你有药啊？”

　　乔森见他依旧这样欠揍，心下安了几分，警告道：“我告诉你，安分点，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行动结束咱俩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罗严没反驳，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回来，“行行行，老死不相往来。”

　　离开小屋是凌晨五点，罗严站在窗边，看着乔森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水域，越走越远。

　　自那之后罗严就常找他麻烦，不是真的找麻烦，是明面上分属敌营的针对，所有人都知道罗严乔森反目，恨不得杀对方而后快。

　　“我说你能别老找我麻烦了不？”

　　依旧是某天，乔森奉命出任务，本是到KTV抓人的，但人没抓到却碰上了罗严，包厢里罗严搂着几个女陪，俨然一副纨绔的样子。

　　推门看见他的那刻，乔森转身就走，他只是来抓人的不是来得罪民主党的。

　　还没踏出包厢，罗严先一步截住他的去路，女陪们都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乔森整日提心吊胆，这会儿只剩他们倒放松下来。

　　“找麻烦？我可没找麻烦。”罗严拽着他坐下，动作有些粗鲁地撸起他的袖子，“伤口不处理会发炎。”

　　乔森刚从外面回来，他们把乔森当一把好用的工具，只要不倒下就不会停歇。

　　深色的衣服其实看不出血渍，不过罗严闻得出味道，他帮他清创、上药、包扎，左右不过十分钟，可他竟然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了。

　　KTV的包厢充斥着各种味道，烟味、酒味、腥味、药剂味、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他却在其中捕捉到了独特的阳光的味道，这种味道占据他的鼻腔让他在奔波数日后安然睡去。

　　乔森朦胧间觉得有人靠近自己，挣扎着想醒过来，睁眼却看见一双浅色的眸子，他们的距离近得过分，时间停滞的几秒钟，他们谁都没反应过来。

　　“咳……”罗严先退开，“弄好了。”

　　乔森抬手一看，好家伙，绑的还是蝴蝶结。

　　乔森连一句谢谢都没有，直接离开包厢，主要是他被吓到了，憋着一口气，出门后心脏跳的厉害。

　　这次意外他没放在心上，罗严却越来越反常，每次出任务前他都找各种理由把乔森约到小屋见面，他们之间互相挖苦的话少了很多，互相鼓励的话倒是多了不少，后来罗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他有几次都觉察到他的情绪不对，看他的眼神也不对，说的话更是无厘头。

　　“你到底怎么了？”他送乔森出去，临到门口还是问了出来。

　　罗严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乔森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二人对视良久，然后罗严突然把他抱进怀里，狠狠在脖颈吸了几口，乔森觉得别扭，但顾及他的心情没推开他。

　　再度开口还以为他终于要说出实情了，结果开口又是找打的话。

　　“你好香啊。”

　　乔森猛地推开他，脸上满是厌恶，捏紧拳头朝他腹部勾拳，但他的反应哪里快过罗严，罗严握住他的手腕，饶有兴趣地看他气急败坏。

　　“有病！”乔森甩开他，摔门而去。

　　再次见面是在送罗严回小屋的路上，这家伙喝醉了，乔森半道把他给捡了，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说胡话，听也听不清，关上门就攻击别人，乔森被扣住不得动弹，唇上的燥热一路烧到心脏，直到二人齿间都尝到血腥味才得以解脱。

　　罗严挨了一巴掌。

　　“疯狗！”

　　始作俑者毫不气恼，按住他的脖子咬了上去，乔森疼得恨不能即刻锤死他，他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吻他，脑子乱成一团，只能说服自己他是在发酒疯。

　　片刻，他听见罗严说，“我是疯狗，你要拴住我吗？”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乔森大约知道了点什么，但不等他细细思考，变故发生了，罗严的身份被人识破！

　　那是卢寨行动的前夕，罗严在受尽刑罚后，被人注射了大量克铜，只能等死，乔森赶到的时候，他气息奄奄，要求乔森开枪杀他，他的死会成为乔森的助力，帮助他继续留在耀金。

　　他们都期许的黎明，因为李喻文活活断送了，罗严死前已经知晓卢寨行动不会成功，乔森也试图从中干预挽回败局，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不反驳沈时逾的话，因为他说的没错，是他杀了罗严，但杀罗严的不止是他。

　　一切尘埃落定，乔森换回了从前的名字，去了烈士陵园。

　　他并没有听从陈桉的话去做亲子鉴定，这些在人死后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比起乔青峰他更难面对罗严，罗严的父母还在为他的牺牲而难过，他想为罗严做点什么，七八年间，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他现在才想明白。

　　在墓碑前，仇克埋怨道：“你死那么早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