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Flank

143、连罪

　　周晴对苏锦羡的了解全都来自陈萍，陈萍告诉她什么她就知道什么。

　　“她说，小苏是高材生，年轻的很，是误入歧途跟了一个放高利贷的才落的这个下场。”周晴叹拿着照片坐了下来，“那个男人骗了她，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放贷的，陈萍问她是从哪里逃过来的，她说是长平县。”

　　“他们放贷的地点也在长平吗？”陈桉问。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陈萍没告诉我，她说她是从长平来的，应该是吧。”

　　长平县一直发展的很一般，之前听说有人来长平设厂不知道为什么又渐渐没了动静。

　　苏锦羡称自己长期处于被家暴中，她自己怎样倒是无所谓，但她不想她的孩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筹谋之后借着产检逃跑了。

　　陈萍是个热心的女人，为她的经历感到愤慨也十分愿意帮她，再后来就是她收留苏锦羡的事被周晴知道了，周晴比陈萍谨慎很多，遇到这种事她第一反应是报警把事情交给警方处理，但苏锦羡似乎很害怕报警，几次三番央求陈萍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报警，她劝住陈萍，陈萍劝住周晴，最后谁都没报警。

　　周晴答应在她生产之前都不会报警，一开始她对苏锦羡还是提防心很重的，慢慢相处下来发现这个女孩也许没什么坏心思。

　　她确实只是想活下去，跟她的孩子一起离开这里。

　　这张合照拍摄于夏末，彼时距离苏锦羡临盆只有两个小时，三人在院子里洗野果子，路过一个搞艺术的非要给她们拍照，拍完没多久苏锦羡就进医院了。

　　说道这里周晴止不住叹气，“本以为她能顺利生产，但产中遇到了血崩，孩子保住了，人却没了。”

　　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医院没有多的血，只能输一些O型血，这场手术陈萍也在，她自己就是学医的知晓苏锦羡大约是挺不住的，她趴在这位新生妈妈耳边，听见她细微的声音，那是祈求，祈求她把孩子送出去，给谁都好，千万不要让孩子的父亲找到。

　　这是苏锦羡的遗愿，陈萍自然尽力帮她达成。

　　晚上陈萍把孩子抱走了，之后陈萍便失联了一段时间。

　　“当时监控还没那么普及，我还陪着她大老远的在医院偷孩子，说来也是搞笑。”周晴回忆当时的场景，记忆模糊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之后她明里暗里帮陈萍打掩护，孩子是丢了，但苏锦羡的家人一直联系不到，丢了便丢了吧，现在医院更在意的是有没有人来领苏锦羡的尸体。

　　“那后来苏锦羡的尸体呢？”一旁沉默许久的人问道。

　　“被别人带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之前一直在医院附近徘徊的□□头目就是苏锦羡的老公。

　　大约过了两天就有一帮人找到医院来了，为首的那个好像姓沈，队伍里全是壮汉，面像很凶，看起来像是□□。

　　医院不敢惹事，老老实实把苏锦羡的遗体还给他们了，男人问到了孩子，因为孩子丢了，只能谎称女人没有生下孩子，他们离开之后大家都以为没事了，结果陈萍回来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其实我早该有所觉察的，小苏没说实话，她男人绝对不只是放贷这么简单。”周晴懊恼地捶腿，当她发现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时已经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陈萍答应苏锦羡安顿好她的孩子，起初她是想把孩子送到好一点的福利院，找了好久都没有满意的，不巧路上遇到了一对求子的夫妻，陈萍跟他们交谈了两天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找别的安身之所了，就把孩子送给了他们。

　　等她回到医院麻烦就找上来了。

　　陈萍回来那帮人也跟着来了，一大帮人每天堵在医院门口，下班了就跟着陈萍回家，他不止一次向陈萍要那个孩子，他很笃定陈萍一定知道孩子在哪里，陈萍不堪其扰，报警了，但警察只让她自己小心点，完全没管那群人。

　　跟了一周，陈萍失踪了。

　　“陈萍失踪没多久她老公就回来了，老婆不见了他都急疯了，报案好久没有消息，警察没用他就自己找，对了，她老公是新闻记者，很厉害的，我把这些事告诉他，他查了我才知道那个姓沈的不是放高利贷的，是非法入境过来的，根本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好像还干过好多犯法的事，小苏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周晴一边同情一边鄙夷。

　　“也许她并没有骗人，她也是被骗的受害者呢。”

　　江黎说话的声音很低沉，陈桉觉察到他低落的情绪，向他投去关切的目光，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反应。

　　“后来呢？陈萍找到了吗？”

　　“找到了。”

　　半年后，陈萍突然出现在医院，不过是尸体。

　　那场面简直是周晴一生阴影，陈萍穿着护士服吊死在护士站，第二天上班的人都被吓死了。

　　“她死了？警察找到凶手了吗？”陈桉皱眉。

　　“你觉得能找到吗？”周晴冷笑两声，“我都不知道被问了多少次话，这案子到现在都没破，不知道是不想破还是破不了。我们倒还好，陈甫正几乎疯了，他儿子还在寄宿，妻子失踪的事也还瞒着，现在医院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一下就传开了，他根本瞒不住。”

　　“在那之后呢？”陈桉问。

　　“之后事件渐渐平息，大家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只会成为别人闲谈的话题，真正的痛苦只会落在亲近的人身上，比如陈甫正。

　　“陈甫正不死心，闹过几次警察局，我当时劝他要为孩子考虑考虑，他过不去那道坎，势要找到事情的真相，抓住凶手，借着儿子生病把他送走了。”

　　提起陈甫正的儿子周晴就觉得可怜，父母都忙，还都为各自的理想在忙，根本没空管他，很小就被送到寄宿学校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两夫妻都对孩子太残忍了。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警察没有抓到凶手，她作为当年事件的人物之一也把真相猜的差不多了，陈萍就是被苏锦羡的老公害死的，每每她回忆陈萍都后悔，早知道一定不让她趟浑水。

　　周晴抹掉眼角的泪花，“哎，也不知道小桉怎么样了。”

　　“小安？周阿姨，你还记得他儿子叫什么吗？”江黎想着反正也没消息说不定还能从她嘴里得知陈甫正儿子的信息。

　　“记得，寒暑假陈萍没空接他还是我接他回家呢。”说着拉过江黎的手在他手心写字，“姓陈，单名一个‘桉’字嘛。”

　　江黎瞳孔一震，随后看向同名的陈桉，“确定没有记错？”

　　“没有，我还没有到连字都不认识的时候吧，是叫陈桉嘛！”周晴很肯定。

　　陈桉还在震惊中，江黎代为问道：“那陈甫正把儿子送到哪里去了？”

　　“说起这事我就生气，我跟陈萍这么多年好友，她过世不到半年，陈甫正就这么把孩子送走了，我当时知道都气死了，我说你给谁都好，给我养都行，怎么能送到福利院去！他嘴上还说是送到了市里最好的福利院，让我别操心，之后他自己都消失了，这么多年再没见过。我当时就说过了，别嫁给这种知青脸，不负责任的！靠不住！”

　　周晴对陈甫正一万个不满，恨不得痛骂他一顿。

　　万万没想到找线索竟然找到他们自己身上了，两人满腹心事一路琢磨自己的事儿，陈桉试图将自己的记忆跟周晴的叙述联系上，据他所说“陈桉”送走的时候十一岁左右，而他也确实有一段空白的记忆，无论是姓名还是年龄与他都是贴合的，但他没有实感，总觉得这些都是虚浮的，属于另一个人的。

　　这一趟，江黎明白了自己是在哪里出生，母亲经历了什么，又为他做过什么。结合他自己所知，父母是有一定感情的，但这份感情建立在欺骗与利用上。

　　他应该感谢陈萍，因为这个女人他得到了普通人的人生，哪怕只有七年，像梦一样短暂，哪怕他最后还是被养父母抛弃，回到沈连钦身边，他也应该感谢她。

　　同时，他也拖累了很多人，他的父亲杀了陈桉的母亲，导致陈桉从小就没了妈妈，爸爸为了追寻真相下落不明，自己还被丢到了福利院，可以说他们一家的坎坷经历是由他的家庭造成的，现在他长大了还来祸害她的儿子，这很不道义。

　　我是亏欠陈桉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