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前尘误》雁渡寒潭

19、第 19 章

　　这时辰，这光景，想必是孩子的问题了。我一边想着，一边随胤禛往雁留园那边去了。却没留意脚下，一不留神，竟把脚扭了，所幸不算严重。于是，当我在夏露的搀扶下一拐一瘸地走进雁留园时，整个王府的人都到齐全了。
　　胤禛面色铁青，负手立于大厅中央，其他各院的主儿神色各异。还不待我开口，便瞧见邱太医从内堂出来，胤禛健步迎上：“雁云还好么？”
　　邱太医徐徐道：“回王爷，回福晋，侧福晋小产，不过并无大碍，只需仔细调养，假以时日……”
　　不等邱太医说完，胤禛已是急匆匆冲进内堂去了。我淡淡应着：“如此甚好，调养一事便有劳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一会儿下官开些滋补调理的方子，侧福晋只需按时服用便是。”他低着头道：“不过……”似乎略有迟疑。
　　“不过什么？”胤禛从内堂出来，冷声问。
　　邱太医面上一滞，谨慎地斟酌着：“这个……侧福晋近日来可否进了什么‘破血之物’？”
　　“破血之物？”我疑惑了。
　　他略略伏身回我：“正是，适才下官为侧福晋诊脉，却发觉侧福晋脉象略有一场，此次小产之故像是服食过破血之物所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胤禛脸上一寒，冷冷问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回爷，奴才们确实不知啊。”闻言，所有下人们都慌忙跪下一个劲尔儿的磕着头道。
　　似锦抹着泪哽哽咽咽：“侧福晋日常的膳食都是按邱太医的指示办的，太医院安胎的方子也一直按时服着。”
　　“那就奇怪了，侧福晋近日来可否进过什么异常之物？”邱太医拢了拢衣襟，依旧字斟句酌。
　　似霞忽然道：“今儿个晚膳，主子她进的不是平日里进的物什，而是……是……”她唯唯诺诺地犹豫着。
　　“是什么？说出来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胤禛恼然道。
　　这一瞬，我明白了，又是那出亘古不变的宫廷戏呢！于是接口：“是倚梅阁送来的酸菜野鸡锅子。”
　　闻言，所有望向我，整个厅堂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那边，耿氏面上一白，明白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又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于是极力克制住情绪，只跪在我面前道：“请福晋做主。”
　　我淡淡一笑，伸手扶起她道：“妹妹别着急，邱太医只是说年妹妹小产之故是服用过破血之物，又没说你送来的酸菜野鸡锅子里有。现下瞧着雁留园里已无甚大碍，况且现在也不早了，各位妹妹们且先回去，这事儿明儿个再说，定会有个水落石出的。”说着，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不过暂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对胤禛道：“爷也早些安置，憬煜就先告退了。”
　　“福晋，等一等。”他开口叫住我，却不说话，只定定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被他瞧得一阵不自在，皱着眉问他：“爷还有旁的什么事儿么？”
　　“今儿个这事儿，福晋怎么看？”他依旧这么定定的瞧着我，眸子里有几分探究。
　　“回爷，这事儿来得突然，不过依我看来，倒不一定和菡碧妹妹有关系……”我迟疑着，被他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淡然道：“自然不会有人蠢德在自己送来的东西里做手脚了。”
　　“那么……”我有几分疑惑。
　　他走近我，缓缓低下头，几乎贴上我的面庞：“听说今儿个倚梅阁送来的东西似乎是福晋的意思，嗯？”
　　哦，我恍然大悟，这是冲着我来了。我直视上他的眼，有些恼了：“那爷怎么看？”
　　“福晋又是怎么看？”他虽面部表情，可眼眸里那几分不信任却透露了他此刻的想法。
　　我几乎怒不可遏，冷冷笑道：“那么爷已经认定那个在背后做手脚的蠢人是我了！既是我吩咐送来的，那我又如何会蠢得在东西里走手脚呢！”
　　“呃……四爷，福晋，既然没什么事儿，下官就先告退了。”邱太医的声音颇为尴尬的差了进来。
　　看着胤禛那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又是冷冷一笑，回头对邱太医道：“大人且慢，今儿个就再劳烦大人您去验验我吩咐送来的东西里有没有所谓的破血之物了？”
　　“嗻。”他一脸为难地应了，显然不想插足雍王府的家务事，可又碍于我的吩咐，不得不趟这潭浑水了。待他仔细查验过后回道：“王爷，福晋，下官并未发现破血之物。”
　　“罢了，今儿个实在有劳大人了，高福儿，送邱大人回府。”胤禛面色一正道。
　　我讽刺地看着他：“若爷没什么旁的吩咐，憬煜就先告退了。”
　　“我……”他面上一红：“我送你回仪凤阁吧。”
　　“不敢偏劳爷费心，我自个儿回去便是。”不想和他多话，我转身就走。
　　“福晋……”耳边是秋霜关切的声音：“福晋您是不是脚疼，一会儿回仪凤阁奴婢用热水给您敷一敷，在上了药便好了……”
　　“哦……秋霜，谢谢你。”我喃喃低语着，脸颊上的那一点冰凉提醒了我，我怎么又流泪了呢？
　　秋霜一惊，立刻拜下：“福晋莫要折杀奴婢。”
　　“我早说过，不必如此拘礼的。”胡乱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拉起她。
　　夜里的雍王府很宁谧得过分，我静静倚在窗前怔怔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出神。
　　不可否认，胤禛的不信任的的确确叫我伤心，本应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却如此猜忌。“他生在深宫，猜忌心自然重些的……”我低声自语，又幽幽一笑，何必要自己骗自己呢，不信任就是不信任啊，也许着早就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大约，在他心里，只有他的“雁云”才是他心底认可的妻子吧。
　　心，自然会痛，泪，也自然会流。“沈默，不要哭，不值得的……”我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对自己说着。
　　待泪流尽是，日头已是一点一点上来了。我对着雁留园的那边轻轻说：“爱新觉罗。胤禛，我不要你了……”说罢，淡淡笑起来，却发现外头的日光亮的刺目，一阵晕眩，随后便没了知觉。
　　再度有了意识，却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锦榻上，只觉浑身无力，几乎动弹不得。听得外堂夏露的声音：“我听兰舒院儿那边的人说了，那日是年主子不管不顾地哭着说害她小产的人是福晋，还哭晕在咱们爷怀里，所以，爷才疑心了福晋的。”
　　“莫怪福晋要气病了，这么偌大一个雍王府，哪里不是福晋尽心打理的，况且福晋对爷的心意一点也不必年主子少，爷真是……”秋霜接了口。
　　原来，他疑心我的原因竟是这样简单，连一点证据都不要……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已是再明显不过了。也罢，让我死心死个彻底！
　　“给侧福晋请安。”外堂那边的奴才们道。
　　“免了，我们是来瞧瞧福晋她好醒过来了没有。”李氏说着，又问：“太医院开来的方子可有按时服？”
　　“姐姐，我们还是进去瞧瞧吧。”说话的是耿氏。
　　我勉强挣扎着坐起，正巧她们进来了，纽祜禄氏赶紧上前为我在腰下垫了个枕头。
　　“福晋，您醒了。”夏露喜道。
　　秋霜又接上：“福晋这两日一直烧着，奴婢们都快急死了。”说着又上前来探了探我的额：“还好，热度退下去了。”
　　“那日奴婢们进来伺候福晋熟悉，却瞧见福晋晕倒在窗前，奴婢们都快吓死了……”夏露又唧唧喳喳的说上了。
　　纽祜禄氏一笑，上前打断她们：“你们这般没完没了的聒噪法，叫福晋怎么休息呢。”
　　“奴婢们知罪。”他俩忙道。
　　我笑着摆摆手：“侧福晋来了也不知道上茶，我这仪凤阁的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奴婢该死，奴婢遵命。”她们赶紧下去张罗了。
　　“福晋可觉得身上好些了？”耿氏一脸关切。
　　我朝她一笑：“偏劳你们记挂了，这会子好多了。”又问：“雁留园的事儿如何了？”
　　李氏一撇嘴，有几分幸灾乐祸：“年雁云小产，全是她自找的，自己劳什子的乱服了什么西洋植物，孩子没了也便罢了，还累的爷对福晋……”后面的话叫纽祜禄氏一拉衣角又咽回去了。
　　“哦。”我轻轻点点头，西洋植物？什么西洋植物……管他呢，与我何干！
　　耿氏见状，忙道：“见着福晋安好我们便也放心了，二位姐姐我们还是不要扰了福晋修养才是。”
　　“我这病着，也不留你们了。”我朝她笑了笑。
　　“真是乌龙啊！”我径自叹着，自己弄得小产非怪在别人头上，这回查清了，她可算是闹了个笑话呢。
　　“醒了就好，身上可觉着大好了？”胤禛说着，总外堂进来。
　　我淡淡道：“多谢爷记挂。”
　　他伸手想探探我的额，叫我偏过头躲开了，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又道：“那日……”
　　“过去了便过去了。”我轻声打断他：“不过我想去别苑住些日子。”
　　“什么？”他一怔。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回爷，憬煜想去别苑休养些日子。”又闭上眼道：“憬煜已经大好，爷尽可放心，如果爷没旁的事儿的话，憬煜想歇息了。”
　　他沉默了半晌，低低一叹：“也好，别苑到底也清静些。”
　　“如此便谢谢爷了。”我依旧没睁开眼。放手，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可释怀，却需要些时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