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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参拜 ...

  •   就在黑泽为大河内家的血案忧心忡忡,费神不已的时候。东京的永田町正酝酿着一场巨变。

      “你说什么?首相决定参拜了?”池田明康放下了手中正在拭抹的名刀鬼青丸,沉着脸问。

      作为左翼公民社会党的党魁,六十三岁的他虽然身材不高,却有着一种天生的,不怒而威的气质。剪成了寸头的花白短发在头上倔强地立着,两条长寿眉则微微下垂,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种皇室般的尊贵。至少,跪坐在他面前的第一秘书小泽纯二就是这么想的。

      “嗨,片山首相不仅决定参拜,而且已经联络了防卫厅长官中平藏,文部大臣森岛敦子,行政改革大臣石原鲸川,法务大臣新田真弓,以及国家公安委员长高井仁等一起参拜。”小泽恭敬的报告。

      “这群不知所谓的混蛋,非要在这种敏感的刺激北京吗!?混蛋!全是混蛋!内务省是干什么吃的?”他皱着眉,大声骂道,“扇呢?为什么他不阻止?还有坂口,他的嘴不是很能说吗?”

      他口中的扇和坂口是指内阁官房长官扇秀幸以及金融大臣坂口知浩。这两人都是属于保守党,和公民社会党同属左翼。

      “扇是极力反对的,可首相决意已定,他也没有办法。坂口则始终保持沉默,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的样子。”小泽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这是水泽的主意。”

      “哼,片山这个废物,以为大河内倒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水泽想要替大河内操纵这个好用的傀儡了吗?哼,他还早得很呢。替我叫后藤和川口,让他们马上来见我!”

      “是!”

      “还有,把这个消息和参拜日期透露给媒体和所有的左翼激进组织。既然要热闹,那就让大家闹个够吧!我倒要看看,没了大河内的支持,片山打算怎么演这场戏。不过怎样也好,我是不会让这根墙头草那么如意的。”

      “是!”

      ※  ※  ※

      媒体的反应和池田明康预料的一样,极为激烈。支持和反对的双方态度鲜明,不过显然是支持一方占了上风。自从二零八二年日本战败后,历届首相便再也没有参拜过靖国神社。现在正值中国侵日三十周年,首相片山桐决定参拜靖国神社,无疑向中国方面传达了一个强硬的信号。日本遗族会、军恩联盟、自民党报答英灵议员协议会等右翼组织对这个消息雀跃不已,很多退伍军人纷纷穿起军装,走上街头,以表达对片山此举的支持。更多的支持声来自于侵日战争中死难者的家属,在那场战争中,有近七万的日本军人战死,遭到轰炸或者因为战斗波及而死亡的平民也超过了十万人。所以来自民间的声音可以说异常的强大。

      与此形成对照的是,财经界和文化界则普遍地表示反对。曾以著名反战作品“知子的雪”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著名作家米泽大树就毫不客气地道:“如果首相真的那么想参拜的话,就请在靖国神社挖块砖头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拜个够吧,没人会管他的,至少那样他就不会代表日本了。”

      “我认为片山首相这样做是很勇敢。是的,首相他很勇敢,非常勇敢,太勇敢了,简直勇敢得和一个白痴一样。”著名演员川口博治如是道。

      有着类似评论的文化界人士非常多,不过媒体显然对那些支持者们近乎狂热的表现更感兴趣。如此一来,便不免给了外界一种举国欢腾的假象。一时间,片山的民意调查支持率直线上升。

      片山本人对外界的指责并不放在心上,至于中国方面,他也早有准备,自己的得意助手外相佐竹晴子将在近日秘密访华,在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的同时,还暗地里为中方带去了价值超过三百亿美金的合同。他坚信,以自己和中方建立的良好关系和佐竹的口才必定能化险为夷,顶多再换来一个中方的指责声明。同即将到来的大选比起来,小小的指责根本就不在话下。大河内还在的话,他是有足够信心继续当选的。可自己的后台突然间的亡故,逼得自己只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失去左翼的部分选票。不过比起内阁只占百分之二十五议席的保守派,他更在意的是那接近百分之四十五的右翼议员票数。

      他今年六十八岁。从政的时间足有四十年,一直碌碌无为,但一向对大河内家族忠心耿耿。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才在数十年的苦熬后,被大河内江雄一手扶上了首相的位置。相对其他的历届首相而言,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从来没有任何的丑闻,形象相当清廉。不过相对地,他也没有什么政治才干。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对各部的事一向很少插手。简单地说,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太平首相。他不嗜烟酒,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爱好便是插花,为此还专门请了国宝级的大师山内虎之助做自己的插花老师。也因为这样,有媒体嘲笑他为大河内家的园丁。

      “首相,水泽来了。”

      秘书向他报告时,他正在专心致志将一颗三色堇插到一个竹制的花瓶中。

      “噢,知道了,让他进来吧。”片山头也不抬地道。

      财政大臣水泽岩平是片山的竞选伙伴,也是内阁大臣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刚刚三十八岁。早在东大时,他便以天才著称,发表了不少独到的财经评论。在哈佛大学得到博士学位后,回国在三菱重工任职。两年内便成为三菱历史上最年轻的社长,并将本已奄奄一息的三菱重新推回了日本工业界的王座。后来他弃商从政,高票当选国会议员。又将国会内的年轻精英议员会聚在一起,成立了无党派社团组织明心社。三十多名青年议员每天都聚集到他祖传的道场中修炼格斗技,并纵论国事。很快,他就在著名的稻田丑闻中将总务大臣鸠山守掀下了马,博得了各方的瞩目。其果断的判断和强大的行动力甚至得到了大河内江雄的赏识,将其收归门下,上次大选更将他委培为片山的竞选伙伴。水泽也从未令他失望,多次化解了因为片山的平庸和愚蠢而造成的政治危机。时至今日,他已成为片山内阁的头号智囊了。这次参拜和佐竹的出访也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水泽君啊,来得正好……”

      “首相,池田已经开始动起来了……”水泽岩平没有多余的话,一进来便直入主题。

      他说话时急而不乱,不论何时,他总是显得神情专注,这让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显得分外的耀眼。他的五官生得很端正,额头平整,一双入鬓的浓眉下,细长的双目冷峻有神。整个人散发着逼人的森严气势,如同一把封沉了千年才刚刚出鞘的日本刀。唯一的遗憾就是嘴唇太过薄了些,这让他在微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酷的味道,所以他一向都很少笑。

      “那不是很好吗?这样一来,右翼的票就跑不掉了。”片山显得很轻松。

      “我们现在担心的不该是右翼的选票,而是池田即将发动的攻势。他是决不会让我们这样就从容的和右翼势力结合的。我担心他另有阴谋。”

      “你是说……”

      “我得到消息,昨天夜里池田手下的后藤和川口分别拜访了自由党党魁宫本癸和国民劳动党党魁松下平野。”

      “什么?”片山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我想,池田在全力争取那百分之三十的中间选票。”

      “不会吧,自由党和国民劳动党与池田的关系一向并不和睦啊。哪有那么容易上钩的?”

      水泽冷冷地道:“您别忘了,自由党对大河内家执掌日本政坛一向极为不满,所以对大河内一派的您可说是恨之入骨的。虽然他们一样也和池田的公民社会党不睦,却不能排除他们两派因为政治利益而产生短暂的联手。”

      “那国民劳动党呢?他们可一向是亲大河内派的啊。”片山有些慌了。

      “虽然他们是亲大河内老师的,但是他们党内的成员大都来自各大企业财团,而这些财团在中国都有大规模的投资,所以十分惧怕开战。生怕您的举动会惹气中方的反感,这样一来……”水泽没有继续说下去。

      片山站起来,兜了几个圈子,摇头道:“不会的。我了解宫本,他是出了名的顽固,不会那么容易被池田说动的。至于国民劳动党,等一下你去一趟他们的党部,把佐竹访华的事通知他们一声。这样他们就会心安了。”

      “嗨依,不愧是首相,想得果然周到。是我多虑了。”水泽恭敬地鞠了一躬。

      “呵呵,池田的反应果然迅速,也难怪你急成这样。不过说到对这老狐狸的了解,我还是比你强得多啊……”片山一副长者的风度。

      片山似乎想起了什么:“参拜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还特意请警视厅加强了保安的工作。”

      “有那个必要吗?”

      “多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嘛。”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

      片山不再多说,再次投入到了插花的世界中。他是那样的专注,以至于没有看到低着头的水泽眼中闪过的那稍纵即逝的嘲意。

      ※  ※  ※

      根据阴阳师的占卜,参拜的时间定在了次日的黎明。

      警视厅方面在当天夜里便开始清场,并设置了拦路牌和浮动空站,仔细地检查过往的车辆。

      靖国神社,原称“东京招魂社”,建于一八六九年。最初的靖国神社是祭祀日本军人的场所,为明治维新时期内战中死去的数千官兵“招魂”而建,一八七九年改名为靖国神社。它地处东京的九段,占地近十万平米,呈长长的条状。神社的中间被一条小路分为前后两部分。院前立一巨大的鸟居(牌坊)。神社中苍松翠柏,绿意昂然。拜殿等主建筑都在后院。前后院之间的路边耸立着一对石塔。塔上镌刻着十六面展现“皇运进展”、“鏖战奋进”的浮雕。

      而这十六面浮雕中,十面便与侵华战争有关。

      这个民族在八年血腥的侵略战争中,记住的并不是他们历历在目,惨无人道的滔天罪行,而是所谓帝国军魂的“武功伟业”。

      院内的一侧是“游就馆”,陈列着日本自明治维新到二零八二年中日战争为止的全部战史。其洋洋大观者,均为其侵略战争歌功颂德。这里也是参拜者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之一。

      拜殿是五年前新建的。旧殿早已在上次中日战争中在七十一军的炮火化为灰烬了,同时以身殉殿的还有神社内的二十余名僧侣。因为出家人的数目日渐稀少,冷清一些的神社只有智能机器人在打理着,所以日本神道教协会坚决反对从各神社抽调僧侣的建议,以致如今的僧侣大都是年老的右翼分子轮流出任的。

      拜殿前有日式牌坊,宽大的,饰有菊花徽记的白幔在拜殿前低垂,阴森中透着一股杀伐之气。神社内供奉的二百七十多万的战死者都是在沙场上“如樱花般飘落”的,其“英魂”永远将安眠于神社之内。

      多年以来,靖国神社一直是日本极右翼势力用来为其弘扬军国主义思想,并为侵略战争翻案的圣地。一九七八年,神社利用举行秋祭的机会,把东条英机、板垣征四郎等十四名甲级战犯的亡灵,以“昭和殉难者”的名义公然供奉在靖国神社之中。出于各种政治动机,历代的首相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进入神社参拜。但是迫于国际压力,大多数人都是以私人身份进行参拜的。当然其中也不排除象中曾根康弘这样“铁杆”的参拜者拼着政治生涯短寿,也要以总理大臣名义参拜的政治角色。因为日本二战后的日本宪法规定,任何宗教团体都无权接受国家特权,国家及其机关不得参与宗教活动。所以如今在历届的政府参拜者口中,参拜靖国神社不再是一种宗教行为,仅仅是向天皇表忠而已。

      今晚的天色黑得墨染了一般,看不见一丝人影。

      森冈躬着身子抵御着越来越急的北风,手里高能电筒的光芒在这种黑暗中都显得那样的黯淡,只能照出十几米的地方。

      “起雾了吗?”他心中默默地想。

      作为警视厅的侦探,本来他是不需要在这种场合担任稽查工作的。不过因为今天的参拜者大都和大河内家族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他才不顾妻子和子的反对,坚持出席了。他虽然思维没有黑泽那样的敏锐,可其朴实的作风和无比的耐性却让他在工作和生活上游刃有余。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契而不舍,才将先于黑泽将美丽动人的和子追上了手。

      “喂,好像前面就是神社了。”他的搭档真山突然说道。

      “啊……”森冈抬眼望去,远远地,黄色的灯笼排成一面长长的墙。

      等再走近了一些,便可以隐约看到上面写着的祭典日期了。风很大,数百盏灯笼不停地摇摆着,有几盏被吹得飞了起来,落到了远处的树林里。“僧侣”们忙过去重新挂上新的灯笼。

      森冈抬起头来,巨大的鸟居高耸在他的面前。在夜色中宛如一个忧郁而磅礴的怪兽,让人魂魄动摇。风声凄厉,宛如无数的幽魂在诉说着人与鬼的欲望。

      森冈觉得自己的毛发一根根竖起,不由双掌合十,在鸟居前微微一躬。黑泽要是知道,一定会嘲笑我吧。他不由在心中苦笑道。

      嚓嚓声中,一队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员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迎面而过,幽暗的面容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宛如百鬼夜行。在这样一个寒冷而幽深的夜,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诡秘而不可知。

      这里就是人与鬼的分界啊……森冈的心中油然生气了一股不安。

      不远处,有人低低地吟唱着一首诗。

      “靖国的忠魂啊,请你安息。

      虽然武运不再久长,虽然战歌已缈,但那光荣与悲哀,却是你的勋章。

      因为你的鲜血已将樱花染红。

      你那璀璨的英魂也将不再寂寞。

      因为终有一日,我的魂魄也将在这里归依。”

      森冈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说是惆怅和无奈。他并不关心政治,但对于这些为国捐躯的士兵还是相当尊重的。这一点和黑泽完全不同。在黑泽的想法中,这些被人随便鼓动了一下便傻乎乎上战场的军人完全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他们唯一的人生价值便是当作肥料充实了异国的土壤。

      这个家伙,就算和我一样因为工作到了神社,怕也会留下“到此一游”的手墨吧。森冈不由微笑着想到。对于这个老友,他觉得从未真正了解过。有时他精明敏锐得可怕,比推理小说中的名探还令自己惊喜赞叹。可有时又迟钝幼稚得象个国中生。不过如果不是这样,自己也无法追到早已暗暗喜欢着他的和子吧。

      “来了……”真山突然说。

      森冈转过头去。

      天边,数十辆飞车缓慢凝重地正向这里飞来。

      “要开始了吗?”他暗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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