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龙战争》杨叛

10、第九章 刺杀

　　天边隐约地露出了一丝金线。晨曦之中，顺次降落的飞车都沐浴在那团朦胧的金色中，仿佛披上了一件圣洁的外衣。

　　车门缓缓开启，片山面带微笑地走下车，向四周的人群不住挥手。

　　这时半轮金红的朝阳正从他的背后缓缓升起，为他笼罩了一道璀璨的光环。

　　片山暗暗的欣慰着。实际上，这所有的效果都是经过了在听取了气象部门的预报后经过精确的计算才产生的。为的当然是赋予片山一种神格化的形象。

　　水泽这个家伙……的确很有两下子么……片山一边挥着手慢慢向前踱着，一边得意地想。

　　紧随其后的是财政大臣水泽岩平，防卫厅长官中平藏，文部大臣森岛敦子，行政改革大臣石原鲸川，法务大臣新田真弓以及其他几名极右议员。他们都神情严肃，竭力表现出端重老成的风度。

　　因为这是三十年来的第一次首相参拜。各大媒体无不派出了精英记者进行全程跟踪采访，一时间，各种摄影器材响个不停。自卫队员们站成了一排，将人群和内阁成员隔开。神社内也有自卫队的特种部队成员和警方的防爆专家仔细检查。

　　自从大河内家的血案后，警方就加强了对政要的保护工作，力求在安全上做到万无一失。

　　一片悠扬的颂经声中，片山神态虔诚地走入神社内。

　　森冈和真山随着警方人员一起行动，跟在了片山等人的左侧。他并没有象其他警员那样环顾四周，警惕可疑目标的出现，反而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片山等人身上。和黑泽一样，他认为大河内的遇刺必定与政界的大人物有关，而且和大河内家族关系非浅。这样一来，眼前的几人便是极大的怀疑对象。

　　片山吗？不，他恐怕还没那个胆量。水泽？倒是有可能，不过大河内是他的强力靠山，他似乎没有杀大河内的动机。中平与大河内一向不和，而且他手下很多战斗力极强的角色，会不会和他有关？森岛就不用说了，女流之辈，才干也平庸得很。石原和新田据说私下是一对情侣。那样的话，两人联手，多少会形成一定的势力。这会不会让大河内家族介意呢？

　　轻轻地，他摆弄了一下胸口的葵花胸针，打开了藏在里面的微型摄像镜头。不仅仅是这些政要们，他还打算将他们身边的保镖都录下来。毕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政治家们是没有能力亲自动手杀掉大河内家满门的。

　　清晰地拍掌声后，政要们全体鞠躬默哀。拜殿里一片肃静。

　　所有人都低下头致敬，只剩下保镖们和自卫队员还保持着警惕。

　　森冈似乎觉得有人靠了过来，便扭过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巡警，正紧张地向四周望着。

　　他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郑振国很紧张。

　　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中，他从未试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潜入靖国神社去刺杀日本首相。

　　从小到大，他一向并不受人欢迎。他相貌平平，也没有什么特长，加之沉默寡言，性格内向，家里的三个孩子中，他是最不受父母喜爱的一个。

　　如果说他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话，那就是有一个秀气聪慧的女友陈兰。所以虽然他讨厌日本人，可还是听从了女友的建议，和他一起来到这个岛国留学。他很内向，和女友陈兰不同，他并不适应这个说话一惊一乍，神态夸张，整天都要不停点头鞠躬的国家。他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和寄托全都投入在了可爱的女友身上。所以，当他无意中发现陈兰和一个日本老板走出情人旅馆时，他的世界崩溃了。

　　那一段时间他自暴自弃，酗酒街头，整个人颓废得象一条无家的野狗。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兴汉社的同志们。

　　这是几个由旅日中国青年组成的激进团体。按照团长李年的解释说，兴汉社的目的就是扬我国威，惩处国贼。所有出卖尊严，向日本人屈膝的中国人都是汉奸，为了维护祖国的尊严，务必除之而后快。

　　兴汉社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成员们都很年轻，且志同道合，谈起话来格外热烈。他们每天晚上都聚在一起，就着可乐和比萨，激烈的讨论种种反日问题。这里没有人看不起他，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内向，只有鼓励和热情，这让他感到非常亲切而温暖。很快，他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在团长和其他社员们的影响下，他的思想日趋激进，终于，在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他和社员周紫芳持枪潜入了那个日本老板的寓所。

　　当他看到陈兰和那头日本肥猪赤裸裸的搂在一起时，郁积了许久的悲痛与愤怒终于无情地爆发。

　　陈兰似乎在哭诉着什么，但是她的话对此刻的他完全没有意义。

　　无视陈兰满面泪水的哀怨哭求以及那头肥猪磕头虫般的举动和恐慌的眼神。在周紫芳崇拜的目光中，他冷冷的举起枪，将一梭子的子弹全部射入这对奸夫□□的身体里。

　　尖锐清脆的枪声是那样的遥远。

　　迸溅的血花在他眼中弥漫了一个红色的噩梦。

　　当他清醒过来时，陈兰和那日本老板已经倒在了一片猩红的粘稠中。

　　他恶心得要吐，心脏似乎整个都要翻了过来。不过在周紫芳的安慰声中，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回到社里，迎接他的是热烈的掌声和欢呼。碎彩缤纷中，所有的社员都和他热情的拥抱，最后大家甚至将他抬了起来。

　　一生中，他首次拥有了英雄的感觉。这让他兴奋无已，情绪高昂，整个人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一般。同时，他的眼前又反复地出现陈兰和日本老板那沾满了鲜血的裸体和他们死鱼般的双眼。

　　当天晚上，他和美丽性感的周紫芳疯狂地做了整夜的爱。

　　身体下那曼妙的胴体火热无比，让他从那冷寂的世界中解脱出来。

　　在那之后，他又参加了几次锄奸活动。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在行动间越发的老练和冷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天生便具备一个职业杀手的素质。周紫芳不时陪他到李年住所的地下室去练习射击。在那里他接触了各种轻武器，在周紫芳的帮助下，他很快就熟悉了它们的性能。

　　几次行动后，他已成了社内的王牌杀手。每次行动，周紫芳都会在他身边，把他的行动过程拍成照片，经过特殊处理后，发到网上，并给他起了一个“龙战”的ID。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很快，在遭到日本警方通缉的同时，他也得到了成千上万中国网友的热烈赞扬和崇拜，成了网上著名的民族英雄。

　　每天浏览这些热情洋溢的赞扬成了他人生最大的乐趣。随着赞扬的增加，和越来越多的期待，他也拥有了更多的勇气和激情。他开始觉得，自己是被授予了天命的勇士。陈兰的事，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为他带来的磨练。

　　一天，他独自来到自然博物馆，参观那里的蝴蝶展。

　　站在一张巨大的蝴蝶海报前，他陷入了恍惚中。

　　依稀，自己便是一条丑陋的虫子。

　　如今，他终于破茧而出，在世人惊讶的目光中，变成了一只翩翩飞舞的美丽蝴蝶。

　　是的，蝴蝶，他终将化蝶而去。

　　但是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不会辜负了自己的英雄之名。龙战这个名字，势将千古流芳。

　　所以，当李年提出要趁参拜靖国神社之机刺杀首相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李年和周紫芳他们仔细制定了行动的计划，预计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还带着他几次前往靖国神社进行实地观察。

　　这几天来，时间离得越近，他开始变得紧张，心中出现了一种隐隐地厌恶感。本以为经过几次行动，自己的意志早已坚定无比，怯懦已与自己无缘。可是，他却仍在不知不觉中委顿憔悴了下来。

　　看着一边严肃讨论着的李年和周紫芳，他感到万分茫然。

　　好在周紫芳每天都陪着他入睡，用轻声地耳语安慰着他。李年也对他说不一定要杀死片山，到时只要将他击成轻伤，然后弃枪投降，一定会平安无事。日本没有死刑，他只要熬了几年后出狱，便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万人颂扬的民族英雄了。他这才逐渐放下心来，再次恢复了信心。

　　是的，自己终将化蝶而去。

　　向以前一样，这次行动由周紫芳来配合他。两个人换上了李年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警服，混进了神社。即使遇上了巡逻的警察，周紫芳也会神色从容的用流利的日语打发过去。郑振国深深佩服自己的爱人，在她那娇小的身躯内，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勇气。

　　忽然间他发现，也许她比自己更适合担任刺杀的人选。

　　“到了，前面就是拜殿。”周紫芳低声说。

　　郑振国望了望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便要往前凑去。

　　“沉住气！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所有人开始参拜时你在过去守在路边。记住，机会只有一瞬间，那就是在片山路过你的时候。一旦错过就全完了！明白吗？”周紫芳以少有的严厉语气对他道。

　　“射中手臂就可以了吧？”他再次问道。

　　周紫芳温柔地一笑：“当然了，亲爱的，我可舍不得你离开我那么久。李年认识最好的律师，祖国人民也会声援你。最多两年，一定会放你出来，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等着你。”

　　望着眼前如花的娇靥，他差点克制不住吻下去的冲动。

　　这时周紫芳轻轻推了他一把：“是时候了，快去！”

　　他向拜殿方向望了一眼，正看到参拜者们鞠躬时的情形。舔了舔嘴唇，他开始缓步向那里靠近。

　　才走出不远，他突然发现前面的路被一个身穿黑色战斗风衣的人挡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正在想着是否换个方向接近时，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冷冷望了他一眼。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冰冷。他知道，那是经历了无数次杀伐后的眼神。

　　他本能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人的胸前。那里，一枚金色的樱花徽章冷冷地闪耀着。

　　他认得那个标记。

　　那是夜叉——日本自卫队最精锐的特种部队的标志。

　　糟了！这是他心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一旦对方询问自己的话，那就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日语水平是非常差的，绝对无法逃过这些专家的法眼。

　　心中一片燥热，涔涔的冷汗却从额头上沁了出来，他拼命克制住抬手去擦的冲动。

　　那个夜叉的队员冷冷地望着他，目光沉穆敏锐，似乎要看透他的一切。

　　就当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那个夜叉队员却出人意料地转过了头望向另外一边，不再关注他的行动。

　　他在为自己的幸运暗自庆幸的同时，也不禁感到疑惑。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让他疑惑的时间了。

　　不远处，片山等人正慢慢走了过来。

　　在中国的历史上，似乎从未有人刺杀过外国的元首，看来，这个历史将在自己的手中改变。

　　是的，自己终将化蝶而去。

　　※　　※　　※

　　片山的脸上虽然仍旧是一片虔诚，可他的心却早已飞离了靖国神社，在为今天晚上的记者招待会做准备了。接下来的事便是向中方解释自己的行为并非是崇慕那些侵华战犯，而是为了对过去的反思和纪念那些不情愿而被招入军中的死难青年。（这是日本方面惯用的砌词，并不是作者胡乱编的）当然，这些说辞不过是掩人耳目，只能用来骗骗小孩子，却仍旧是不能不说的。接下来的便是对付池田那个老顽固了，不过只要自己在实际行动中更倾向于□□，作为□□的第一大党，公民社会党还是不会那么小家子气的。

　　他考虑得是那样专注，那样深，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郑振国那紧盯着他的，不住变幻着的眼神。

　　近了，更近了……

　　郑振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如同正被天上的巨灵全力擂击着的一只脆弱的鼓，随时都可能崩溃。

　　他的手紧紧握着腰边的枪柄，握得那样紧，似乎要将它握碎一般。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手是否已经痉挛了，以致无法把枪抽出来。

　　实际上，那把枪正一寸寸地，缓缓地立刻枪套。

　　森冈是在场所有警员中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人。事实上，他低下头去不久，心中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在静默的时间里，他一直试图抓住这种感觉，却始终不得要领。他在暗恨自己不能象黑泽那样敏锐的同时，又不住地继续努力。当参拜结束，片山等人开始向这边走时，他终于想起是什么不对了。

　　那个巡警，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警察的味道！的确，他的着装和装备都是正式的，可这些东西在他的身上显得那样的不自然。自己一生接触最多的便是警察和罪犯，两者之间气质上的区别是极其明显的，象他这样的老警察，一眼就可以区别开。刚才那个巡警，身上分明流露着犯罪者的气息！

　　他猛地向那个巡警所站的方向望去。

　　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他环顾四周，焦虑万分。终于，在离自己七八米远的地方看到了郑振国的背影。他惊恐万分地发现，郑振国正缓缓地抽出枪来。此时，郑振国离片山只有不过数米之遥。

　　他本能地大叫了一声，冲了过去。

　　郑振国听到了森冈的叫声，身子明显的一震，随即毫不犹豫地掏出枪来，指向片山。

　　应该说，以森冈的速度和反应，是来得及组织郑振国的刺杀的。

　　突然，一个夜叉的成员突然斜刺里伸手拦住了他，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让开！”森冈试图摆脱他。

　　可夜叉队员比他强壮得多，死死揪住他不放。

　　“有人行刺！”森冈被他缠住，急得拼命大叫。

　　奇怪的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不是自卫队员或者警方的人，甚至不是首相的保镖，而是文部大臣森岛敦子。这位公认的才干平庸的女性今年四十六岁，和片山从大学时代起便是私交密友。很多人怀疑二者之间有暧昧的关系，实际上两人确实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也许与两人都是出身豪门，受人瞩目，却又都才干平平，令家人失望的缘故。她毕业后留在大学任教，靠家中的关系也成为校方高层，同时也出了几部学术著作，但是影响不大。片山的崛起给她带来了新的机遇。片山就任文部大臣后，在片山的大力劝说下，她成为片山的助手，后来更接替了片山的位置。这一切都是她从未想到的。她是个平庸的女人，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得到家人的承认。这一点在她成为文部大臣后终于做到了。看到原本对自己冷淡的父母和兄妹变得那样的亲热，她心中对片山充满了感激。所以当片山提出参拜后，象以往一样，她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支持。政治对她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森冈大叫时，她正站在片山的身侧。当听到有人行刺，她本能地跨前一步，挡在了片山身前。郑振国的第一枪正中她的胸口，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倒了下去。

　　片山惊惶地望着森岛敦子在自己身边倒下，愣愣地问了一句：“敦子，你没事吧？”

　　郑振国的第二枪又响了。

　　事实上，片山还是有机会逃脱遇刺身亡的命运的。

　　当时的情况是，防卫厅长官中平藏在森岛敦子倒下时已经做出了反应，试图冲上前去。同时保镖们已经开始举枪瞄向郑振国。可这时水泽冲上了一步，同时大声喊道：“住手！”

　　这个动作妨碍了中平藏的速度，让他没能来得及挡在片山身前。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片山的身子晃了一晃，倒了下去。

　　水泽猛地冲上，先于他扑倒，掩护在了片山的身上。

　　他大骂了一句，转而冲向郑振国。

　　第三枪几乎是和保镖射击的枪声同时响起的。

　　中平藏只觉右臂一震，军人的本能让他知道，自己中弹了。混蛋，看来自己以后写字会很吃力了。他这样想着，随即发现以伤口为中心，自己的整个身体开始迅速的麻痹，心脏也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只是，他再也没能产生任何疑问了。

　　郑振国低下头去，望着自己胸前的伤口。

　　刚才的一瞬间，他中了三枪。

　　但是在他的感觉中，他似乎只中了一枪。所以当他发现身上竟然有三个伤口时，他感觉迷惑和茫然。

　　是的，自己也开了三枪。

　　第一枪打中了一个女人。她为什么那么傻呢？自己要做的，只是要瞄准片山的手臂开一枪罢了。她凭空出现，却白白地送了一命。

　　第二枪终于击中了片山，不过已经不是手臂了。惊惶下自己似乎射中了他的小腹，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三枪是出于本能。看到那个老头子凶神恶煞般向自己冲来，便不由自主地开了那一枪。其实按照计划，自己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就弃枪伏地，以确保安全的。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是来不及那样做的。

　　而自己中的三枪，一枪是片山的保镖射的，一枪来自不远处的一个警员。还有一枪，似乎是从背后射来的，是谁呢？

　　他想转头去看，身子却向后倒下。

　　地面很冷啊，自己的身体这样就被它冷却了。

　　似乎有人冲了过来，接着是很多人。人们都在大叫着，声音却空旷而遥远，无法听清。

　　热情呢？笑容呢？欢呼呢？

　　太阳出来了。

　　天空是那样的蓝。

　　自己和陈兰两个小孩子拉着手，走在蓝蓝的天空下。

　　陈兰那时哭着向自己说了什么呢？也许，自己该听听她的话吧。

　　不过，自己会成为英雄的。

　　人们会记得我的。

　　会吧？

　　是的，自己终将化蝶而去。

　　只是，这样的一只蝴蝶，好孤独……

　　远远地，周紫芳望着乱成了一团的人群，打开了通话器。

　　“行动成功了。嗨依，非常顺利。不过森岛敦子和中平藏也被那家伙杀了，算是个意外吧。是，我马上就回来。”她缓缓关上通话器，用复杂难明的目光望了望郑振国所在的方向，平静地走出了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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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的上半截又修改了一下，大家看看是否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