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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论势 ...


  •   平山用厚胖的手指极其不雅地挠了挠脚掌:“是吗?你就这么有信心?柳泽可是一块历代首相都无法令之点头的顽石,你有把握搬得动他吗?”

      水泽缓缓将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用冰雪般的目光凝视着:“左手是光明,右手是黑暗。我的双手掌握着历史的两面。一只是撬棍,一只是支点。我的野心和疯狂,不再需问大地与苍天。”他用和歌的腔调缓缓吟道。

      “你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自信了。怎么看怎么象太阁降世。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平山抬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取笑我之前,先帮我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吧。大选即将到来,我需要借重你的智慧。”水泽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是,请原谅我的失礼。”平山崇史低头向着水泽鞠了一躬,再度抬头时,原本嬉笑的神色早已不见,代之的是略现阴沉的庄重神色。“由于大河内以及片山的死亡,各党派对于突如其来的大选都缺乏充分的准备。从这点来说,你的大选竞争对手并不多,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公民社会党的拓弘新吾。他和你一样,同是出身大河内家。和你不同的是,他更得左翼的信赖,在社会公民党中拥有广泛的人气,更被誉为池田明康的接班人。相对来讲,你的优势则主要体现在政绩和能力上。拓弘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政绩,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于农业的关注和贡献。在他北九州的土地里,种植了超过十公顷的各种试验田。每年都向农林水产省提供数十种新品种的农作物。他甚至还亲自下田耕种,收割,以至于大家都把他的宅邸称之为‘新本事府’。虽然他这种自然温和的亲民作风颇得公众好感,,但是在当前的紧迫局势下,却显得缺乏魄力。记住,这点是非常重要的,只要我们让日本民众拥有足够的危机感,那么,你的当选将相当大。”(注:本事府,幕府政治家佐藤信渊理念中的六政之一,掌管农业)

      “相当大?你的意思是说还存在着变数吗?”水泽的眉头皱了皱。

      “变数当然就是拓弘新吾,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他并非如此简单的人物。否则,池田也不会挑选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了。”平山微微有些犹豫。“当然,也可能是我多虑了。你和他同是大河内门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们虽然同是出身大河内门下,但是彼此并没有过多的交往。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男子,从来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意见。所以大家都笑称他为‘沉默的拓弘’。”

      “沉默的拓弘啊,你要小心,水泽君,要知道,沉默也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力量。”平山正色道。

      “我会的,多谢你的提醒。”水泽微微向平山躬身。

      “拓弘的资料我曾经仔细地研究过,表面上看,没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平山若有所思地道,手又不自觉地从袖口伸到腋下挠了起来,似乎浑身都在发痒:“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小时候在欧洲长大,这段经历将在外交方面为他增添砝码。另外一点就是他的竞选资金非常的充足,他在北九州的土地有着丰富的稀有矿藏,每年仅此项收入就高达三百亿日元,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对了,大河内和片山死后,他有什么动静吗?”

      水泽摇摇头:“没有,公民社会党方面没有传来的任何消息。”

      “这就怪了,即使事发突然,作为左翼的第一大党的候选人,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使喜欢沉默,也该有个限度吧?”

      “明白了,我会让闇武守留神的。”

      和他所崇敬的丰臣秀吉一样,水泽对于情报收集极为重视。他一直认为,日本之所以在明治唯心后迅速得以崛起,情报收集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的确,在世界史上,从未有任何国家象当时的日本那样建立起广泛而全面的情报收集系统。在大规模情报收集的基础上,日本建立了现代化的海军和陆军,一举迈入世界强国之林。

      所以,在明心社立社之初,水泽便一手建立了闇武守,并请来了好友,被誉为“大和双璧”之一的伊东真人来主持。伊东果然不负所望,将闇武守管理得井井有条,使其迅速壮大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秘密情报机构。闇武守奉行着高效,隐秘,冷血的准则。其实力与规模均远远超出当年的玄洋社和阿穆尔会。

      (注:玄洋社:日本在明治维新后第一家秘密情报社团。它通过在中国和日本开设妓院,利用老练的妓女引诱中国三合会的□□团体的头面人物来得到情报,并为日本在甲午战争中获胜立下了汗马功劳。

      阿穆尔会:即黑龙会,黑龙会并非字面的意思,而是翻译的结果。阿穆尔会意指将俄国人赶过阿穆尔河,逐出满洲。)

      “国民劳动党方面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服宫本支持我。”

      “是因为羽田吗?”

      “是因为羽田。”

      两人相视一笑。

      2112年的日本政坛风波迭起。而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羽田公司贿赂事件”。

      三月十四日,国民劳动党副总裁、党内占主导地位的江川派领袖长谷川至信因接受该公司十五亿日元非法政治捐款以及曾与□□集团有牵连而引咎辞职。此事直接冲击了国民劳动党的政治地位。长谷川的辞职造成了江川派分裂,国民劳动党总干事小泽辞去东京都知事的职务进入中央政界,提出清除腐败政治的纲领,成立了日本平民党。分裂后的两派在人数上,仅居国会各党各派中的的第十一和第十五。这种状况使江川派长期控制国民社会党的局面宣告终结。原本第二大派宫本派一举登上了国民劳动党的领导地位。而事实上,宫本正是这起贿赂事件的核心人物。

      早在一年前,水泽便通过闇武守掌握了宫本收受贿赂的证据,但他却一直引而不发。终于等到了宫本派的抬头。而现在,该是他启用这枚伏下了很久的棋子的时候了。

      “其实,我并不担心你在大选方面的问题。虽然拓弘是一个变数,但我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安排,他妨碍到你的可能性是很低的。我担心的,还是日本身侧的虎狼啊。”

      “中国吗?”

      “还有俄罗斯。这两个国家的联合对日本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我们的一切布置大都只是基于中国这个敌人的。现在的日本,暂时还没有能力两头作战啊。”平山皱眉道。

      “放心,我是不会让它们联合的。”水泽的眼中闪过刹那的凌厉。

      “不错,我想,伊东也看到了这点,而他也正是因此而去的吧。可惜,中国方面一向由他单独负责,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的确,平山崇史见识卓远,对于□□势的把握洞若烛火,但对于情报收集这种细腻功夫却并不擅长。他经常笑称自己的体形巨大,目标显著,天生就不是搞秘密工作的料。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天性便讨厌被纪律和规定所约束,而这两样则可说是从事谍报工作所必须的。

      “真不愧被称作‘苍之云空’啊,一声不吭,说走了就走了。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本来,我还和他约好了今天向我展示‘水银’的训练成绩呢。他不在身边,”水泽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要埋怨了,你知道,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在展示训练成功方面,他在临走时倒是已经做出了安排。”说着,平山拍了拍肥厚的双掌。

      身后的暗门无声无息地划开,露出三名正襟端坐的男女。

      水泽仔细地打量着这三人。两男一女都是相貌平庸之辈,轻易便可以融入人海之中而不被发现。这对一个谍报人员来说,是必要的保护色。

      “从外貌上看,很不错。”水泽点了点头。

      “向首相介绍一下自己吧。”平山向水泽一摊手。

      “黄秋华。”“谢文芳。”“张浩。”三个人依次用标准的汉语道。

      “怎么是中国名字?”水泽皱了皱眉。

      “何止名字,从加入水银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舍弃了自己过去的一切,包括原有的语言、家庭和亲友,化身为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他们每个人都对中国历史文化了如指掌,至少掌握了两种中国方言,并拥有几个完美无缺的履历。来,为首相表演一下吧。”平山笑呵呵地对三人道。

      三人向水泽微微鞠躬后站起身来。

      一瞬间,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便完全改变了。

      那个黄秋华一脸疲倦,仿佛几天没睡的样子。

      张浩懒洋洋地问:“怎么啦,老黄?昨天没睡好?不会是忙着和嫂子……”

      “去!妈的老子昨天给炮兵服役去了,八圈下来点了将近二十炮,真他妈邪了。”

      “不是吧,你不是号称绝户手么?怎么成了爆破筒了?不会是人家有什么猫腻吧?”

      “敢!咱老黄是什么人?太岁头上谁敢动土?不瞒你说小张,我打了这么多年麻将,还没被哪个王八敢算计过……”

      谢文芳则调侃道:“怕是王八爬到头上,你老人家还当是帽子戴呢……”

      “哎我说小谢,你说这话可够损的……”

      “我损?我就是损到了家,还能损掉您一根头发?可您当一回冤大头,一个月工资就进去了……”

      “照你这么说,真有人阴我?”

      “别,我可什么都没说……”

      几个人张家长,李家短的聊天打屁,说的都是些日常琐细之事。言语间市井俚语不断,完全是一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模样。

      平山拍了拍手,三个人停了下来。

      “怎么样?”平山笑问。

      “很好。”水泽的嘴中吐出了两个简短的字。

      “能让你夸一句,证明他们真的成熟了。”平山挥挥手,几个人退了下去,“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进入中国大陆,如同水银一般,流泻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平山眯起细小的双眼,仿佛在向往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总有一天,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旗帜会重新在那片土地上飘扬的。这一次,我们决不会重蹈满洲战争的覆辙。”水泽平静地道。

      平山拍掌而歌“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

      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

      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水泽知道,他所唱的是诗经中“国风·召南”中的“鹊巢”。本意是描写贵族女子出嫁时的铺张奢侈。但今人多指为鹊巢鸠占的典故。

      是啊,中国这片土地就象诗中的鹊巢,而我们大和这只鸠近千年念念不忘的便是这只美丽的鹊巢。不是鸠不会筑巢,而是它的巢对于它日益膨胀的身体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平山唱得兴起,站起身舞了起来。虽然身体肥胖,但他的姿态优雅,动作与歌声搭配得非常和谐。只是他唱的是诗经的内容,舞的却是歌舞伎里人形净琉璃的片断,歌舞间的搭配未免有些古怪。

      水泽听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望着他憨然的舞姿,意识变得渐渐模糊起来。耳边竟然仿佛响起了遥远的太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炙热的夏夜,熏醉的晚风,星星点点的萤火,锦霞般美丽的和服,那动人的笑颜……他猛地抓住自己的胸口,吃力地喘息起来,身体也开始不断抽搐。

      平山正舞得高兴,见状忙停下来,向身边的三人大叫道:“去叫医生!”又急切地问:“怎么样?水泽?还好吗?挺得住吗?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明心社的未来全在你的肩头呢!”

      “没,没事……”水泽的紧紧地抓住平山的手腕,急促地喘息着,“老毛病又犯了……一会儿就好了。”虽然这样说着,身体抽搐得却更激烈了,嘴角却有白沫渗出,神志也开始不清了。

      他说得没错,等到医生来到时,他的情形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首相的情况如何?”平山悄悄地问医生。

      “请您放心,首相的身体非常健康。”

      “那……”

      “他的问题并不是出在身体的机能上。”

      “你是说,是神经问题?”

      “很遗憾,正是这样。这看起来是因为神经受刺激过度而引起的类癫痫痉挛。他今天的情绪怎样?”

      “非常正常,和平时没有两样。”

      “那……他发病时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那里坐着,看我跳舞。喂,医生,你该不会认为是我的舞蹈导致了首相发病吧?”平山冷冷地望着医生问。

      “这个很难说啊,也许你的舞蹈让他联想起以前某段令他极其痛苦的过去从而导致发病,这是极为可能的。他以前有过发病的记录吗?”

      平山犹豫了一下:“据我所知没有。”

      “多关心一下首相的私人生活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有些是好的,更多的则是痛苦的。首相也是人哪。”

      “明白了,今天的事请千万保密。”

      “放心吧,我也是明心社的一员啊。”说完,医生向平山鞠躬告辞了。

      平山陷入了沉思。刚才他向医生撒谎了,水泽的身体情况他非常了解,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常常出现得毫无征兆。对此,他也向水泽询问过发病原因,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明确的回答。

      “只是过去的一些旧事罢了。”水泽常常这样说。

      他和水泽是大学时便相识的好友。两个人一同携手创立了明心社,指点江山,笑傲天下。但对于水泽少年时的私生活他了解的却不多。两人见面多谈的是国家大事和抱负志向,很少提及自己的私事,而且两人都充满了为大和民族重新崛起而献身的狂热之情,儿女私情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自己对于好友的关怀的确是太少了。那个医生说得对,首相也是人,也有人的弱点啊。

      “不过,你可一定要克服自己的弱点才行,就像当年的解云一样。否则,你是战胜不了他的啊。”平山喃喃地对沉睡中的水泽道。

      对于那个远在大海彼岸的对手,他可是一点也不敢轻视。和水泽的闲谈中,两人一致认为,解云是中国自百年前的毛邓以来最出色的政治家,甚至犹有过之。先不谈他创造的“十年奇迹”,就是从他对日本的态度上,也能看出他的出色的政治天赋。事实上,这十年来中国政府一反常态,全力压制民间反日的声音,做出一副全力促进中日友好的姿态。这让一直关注中日危机的国际社会麻痹起来,认为中日间不会再发生大规模冲突,中国再次成为世界首位的投资热点。

      水泽和平山谈及这点时,曾经叹息道:“我宁愿面对一百条对我狂吠的狗,也不愿面对一条沉默的毒蛇。毕竟,爱叫的狗不咬人,而毒蛇的攻击却是致命的。”

      解云是沉默的,拓弘也是沉默的,真是些讨厌的家伙啊……平山有些无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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