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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绸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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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在那个封闭房间内的时差吧,虽然已经睡过了,寻还是觉得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实际上,在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是恶梦连连,象昨天那样恬静的睡眠对他来说如同一个奇迹,而且也远远不能弥补他缺乏的睡眠。所以吃完饭没多久,他就趴在沙发上又睡着了。隐约地,耳边想起康云儿和赵中慧的说话声。那声音遥远而轻柔,宛如一首动听的催眠曲……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午夜了。寻坐起身来,这才发现不知是谁在自己的身上盖上了一条薄薄的毛毯,心中不由一阵温暖。活动了几下筋骨,他开始沉思起来。对于自己身边这两位美丽的女性,他仍旧缺乏了解。不过直觉地认为,她们都是可以信赖的。而红荼呢?她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回来?还有约翰,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对于这些问题,象往常一样,他无法得出任何的答案。
沮丧地想了一阵后,他伸出右手,一根根绿色的丝线从掌心中灵动地探出,象一株疯狂生长着的千岁兰,蓬勃地向四方伸展。一瞬间后,整个房间内的情况他已经了然于心。出乎他的意料,赵中慧竟然还没有睡,而是在一台电脑前工作着。
侧头想了一阵,他决定做点夜宵,至少可以报答一下这位美丽的房东。那大概是自己唯一擅长的了。昨天在做饭时,身体仿佛对厨具本能地做出反应,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协调。难道这是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这倒是不错,闻着饭菜的香味时,自己的神经便非常的放松,而且心中隐隐地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他非常想抓住这种感觉……
蹑手蹑脚地潜入厨房后,他开始忙碌起来。很快,厨房内便弥漫起一股浓浓的香气。和白天的仓卒不同,现在的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菜肴。看得出,赵中慧也是个美食家,所以厨房内的各种食材也非常的充分。虽然白天的那顿消耗掉了不少新鲜蔬菜,不过各种干货和冷藏食品已经足以让他做出比上次更胜一筹的美食了。
两个小时后,他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沙锅来到赵中慧的房门前。
听到敲门声,女中将回头看了看:“啊……是寻啊,有事么?”也许是连续工作了很久的原因,她美丽的脸上有着一丝淡淡的疲倦。
“嗯……我做了点夜宵……”寻吞吞吐吐地说,不知自己是否打扰了她的工作。
一听“夜宵”二字,赵中慧顿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太棒了,来,让我看看,你这位小大厨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走到寻的身边,没有揭开锅盖,只是闭上眼,深深地闻了一下:“嗯……好香,这味道……是气锅□□?”睁开眼,看寻一脸佩服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顿时眉开眼笑。
“中慧姐,你真厉害。”寻不禁赞道。
“那当然,在军中,我可是出了名的美食中将。连兄弟舰队里录取炊事员时,都是要经过我的认可才能通过的。”赵中慧很是得意地道。
“中慧姐,你这么喜欢美食,为什么要参军呢?开家饭店不好么?”寻好奇地问。
赵中慧微微一笑,叹道:“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吃,是个胖丫头。人家请客,我从来都不知道客气,也不多说上去就吃,大人都吃不过我。因为这个,不知被家里人说了多少次。那时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开家最好的饭店,那样就可以整天吃好吃的了。等到长大上了学,发现很多同学吃的都不如我好,才知道我们的国家里仍旧有很多很多的人吃不到好东西,心中才慢慢地感觉不是滋味。后来,我遇到一个人,问他怎样才能让大家都吃上好吃的东西。他说,一个人再能干,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吃上好吃的,那得等到我们的国家富强了,不再受人欺负才行。那时想法就变了,开始希望自己能为自己的国家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于是就参军进了海军学院。”
寻似懂非懂地望着她,还是搞不明白好吃的和国家强大间的关系。
赵中慧摸了摸他的头:“就好比你有了好吃的东西,你的邻居眼馋了,一定会来抢,你要是打不过人家,就永远都吃不上好吃的,明白了么?”
寻点了点头,又问:“可是我可以多做一些啊,大家一起吃不好么?”
“难啊,这可是个很贪婪的邻居……贪婪又狡猾……”赵中慧喃喃地道,目光望向窗外那沉沉的黑夜。
※※※※※※※※※※※
东京,日本首相官邸。
豪华的总理大臣办公室内,水泽岩平正埋头于书案,飞快地处理着各种紧急公文。在片山遇刺后,他就被天皇紧急任命为代总理,掌管政府一切事务。在明年一月的大选前,他将一直是日本政府的最高负责人。
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秘书岸山熟练地将公文分类,以便于他的阅读。在历任的大藏省官员中,他是公认的能力最出众的一位。水泽之所以能被称为“能吏第一”,与他细致周密的协助密不可分。
抬头看了看正在批阅公文的代总理大臣,岸山心头充满了崇慕之情,从昨天到现在,水泽已经连续高强度办公超过三十六小时,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的疲倦之色。岸山知道,这种过人的精力正是成为优秀政治家的众多条件之一。
看了看表,岸山向水泽提醒道:“首相,已经快到两点了。”
“知道了。”水泽头也不抬地道,“叫小田把车准备好,我马上就到。”
“嗨依。”
五分钟后,四辆黑色飞车无声无息地从侧门驶出了总理官邸,飞向东京的西郊方向。
飞车上,水泽一直在闭目打盹,看他睡得那样香甜,岸山也不敢打扰,毕竟这短暂的休息对于水泽来说实在太宝贵了。等飞到目的地后,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水泽却已经睁开了眼睛:“到了吧?”
“是的。”岸山垂下头去。
“走吧,让我看看,伊东这几年的成绩。”水泽的眼中闪动着一丝期待。
风吹得很急,耳边尽是落叶飞舞的簌簌声,萧瑟而悲切。岸山刚一下车门,便感受到夜晚空气中那股逼人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寒战,微微缩起了身子。抬头看了一眼水泽,却发现首相的身姿仍旧是那样的笔挺,严寒对他那单薄的衣着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跟随着水泽的脚步,岸山和几名保镖在林中的小道中默默地走着。
大约十分钟后,眼前出现了几座庭院似的建筑。大门上方,悬挂着金黑色的汉字牌匾:明心洗耻。
从名义上讲,这里是属于明心社的财产,岸山却知道,这实际是水泽的私产,多年前无偿捐献给了社团。从那时起,这里便是明心社秘密的活动中心了。
有人为他们拉开大门,眼前顿时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很多社员都身着剑道服,大吼着在一起用木剑拼杀着。水泽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径直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两边,不断有明心社的社员停下来向他们行礼。
转过几个长廊后,耳边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水泽突然停下了脚步,拉开滑门。
门内,近五十名社员在宽敞的大厅内跪坐着,听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讲授中文。
“ ‘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因为梁惠王一开口就虚心而诚恳地要向孟子请教治国之道。而孟子也是诚恳地讲实在话,并没有虚伪客套。他以问为答地说:‘一个人用棍子去打死人和用刀子去杀死人,有什么分别么?’,所以梁惠王可以不加考虑地立即答复孟子:‘当然没有什么分别啊!’孟子这时便展现了他高超的谈话的技巧。等到梁惠王肯定了他的这个问题以后,才剥茧抽丝,进一步逼问:‘既然说用棍或用刀,都是一样杀人。那么我再请教你,用刀和用暴虐不良的政治杀人,是不是就有所分别了呢?’这时梁惠王也只能给出肯定的答案了。用对方的回答来制约对方,将其引诱到不得不同意自己想法的陷阱中,这是值得诸君借鉴的技巧……”
水泽默默地在所有社员的身后走着,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却没有一个转身来看。教书的那个中年男子更是瞥都没有瞥他这位代理首相一眼。
水泽在那里静静地站了十多分钟后,那名男子才宣布下课。行礼后,学员们这才纷纷转向他们的社长,眼中射出狂人的目光。
“你!起来,告诉我,你从孟子身上都学到了哪些思想?”水泽指点着一名年轻的学员道。
“嗨依,报告社长,我从孟子身上没有学到任何思想。”那名学员恭敬地道。
“噢,为什么?”
“孟子的思想便是仁恕之道,而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勇士所追求的绝非是所谓的仁恕,而是不屈不挠的斗志,永不言败的精神。学习孟子,可以让我们了解□□人的思维理念,从而战而胜之。”
“很好,再我问你,为什么帝国当年会在□□遭到失败?”
“因为我们犯了两大错误。其一,不顾虑自身的实力,勉强向美国开战,将这个经济巨人过早地拖上了战争的舞台。其二,效仿当年的清军入关,试图以大肆屠杀来震慑□□人,反而引起了□□人的团结对外。”
“换了是你的话,会如何做?”水泽又问。
“离间之,分化之,利用之,安抚之,诱惑之。利用□□人不团结和胆怯的天性,使彼自相残杀,远交近攻,稳扎稳打,逐步蚕食,先行抢占战略资源丰富的重点地区,再以之为基地,徐图发展,等待良机。”
“那么,我们如果要现在与□□作战,应该怎样做呢?”
那名学员微微犹豫了一下:“以帝国目前的实力,要占领□□,可能性极低,唯一可行的,是在正规战中重创□□军队主力,再在谈判中争取最大利益。而台湾则是我们最理想的目标。”
水泽沉默了一阵,问道:“你的名字。”
“南政智规。”
“从现在开始,你进入特别组。”
南政智规的脸上狂喜之色一闪而逝,平静地鞠躬致谢。
水泽扫视了其余的社员一眼,转身离开。
包括那个中年讲师在内,所有人伏首恭送。
穿过一个宽敞的庭园,他们进入一片樱林。树林显然是人工培育的,几乎没有高大的树木,但所有的樱树均长得郁郁苍苍,充满了生命力。奇特的是,这里生长的全部是日本的特有植物。四照花、石岩杜鹃、大花蕙兰等完美的与撄林融为一体,显得雅致而和谐。
岸山知道,按照水泽的规定,所有进入明心社的社员都要在林中种下一颗撄树,作为自己的本命之树。从种下树的那刻起,他的灵魂便和这棵撄树共享。这样一来,哪怕有一天丧生在异国,也可魂归故里。
不知是否是错觉,走在婆娑的树影中,岸山总觉得这林中充满了一股幽深的灵异之感。不知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多少明心社社员的英魂已经寄附在这片撄林中了呢?岸山默默地想。
穿过树林,眼前便是一幢巍峨的古建筑。这座仿天守阁的高楼看上去比大阪难波宫的天守阁还要壮观。岸山知道,水泽一直对太阁丰臣秀吉崇敬有加,称他为大和民族第一个放眼世界的政治家。所以,挑选了秀吉以一统天下为目的下令修建的天守阁作为明心社的核心建筑。和原来那座天下名城一样,它也高有五层,在四周灯光的照射下,金色的兽头闪闪生辉,辉煌而宏伟。
进入这座“水泽天守”,岸山便立即感受到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在这里,所有的社员都神情严肃,行动匆忙,神色间有隐隐地流露出一种兴奋感。
这是当然的,筹划了这么久的目标即将实现,多年的忍耐和艰辛终于开始得到回报,又有谁还能保持平静呢?
岸山又看了面无表情的水泽一眼。也许这个人才是唯一的例外吧?
上了顶楼后,水泽命令岸山和保镖们停在走廊中,自己一人向里面走去。
岸山有些紧张地望着年轻首相的背影。他知道,虽然这条走廊看上去显得空空荡荡,实际上却密布着杀机。除了明心社的核心社员,没有人可以平安的抵达走廊的尽头。
敲了敲门,水泽走进了一间茶室。茶室的上方是以薄木板做成的轻型屋顶、显出原木和树皮材、露出麻刀的土墙所构成。这种朴实的风格显示出茶室主人崇尚自然的风格。用来建造茶室的木材如杉木、赤松木、桧木、栗木、竹子等材料都没有涂油漆,而是以丹和煤混合的颜料涂在建材上,以便木材的纹路可以完美地显现出来,更加衬托出茶室内那些古色古香的挂轴、插花、茶具之美。
茶室的靠窗处,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正专心致志地练习书法。
水泽在旁边静静地看一阵,问道:“是六朝碑贴吗?”
那男子将笔有力地一顿,完成了最后的一笔:“是啊,临摹了一下北魏的拓本。”他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字,摇头道:“真是奇怪啊,中国的文化流入日本后,或多或少总是会形成自己的风格,就象茶道和花道,可书法中那股浓厚的中国味道却总是挥之不去。水泽君,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水泽想了想道:“一个民族的文字中包含了它的思想、灵魂和文化的传承。而这些,即使流传到了异国,也是不会轻易被抹去。”
那人哑然失笑:“我们日本的文字是拆取汉字的部首而形成的,那是否意味着我们的思想和文化也只不过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水泽不动声色地道:“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那人看了看他道:“没想到现在你也会这么说。记得我小时候和你提起这点时,几乎被你打了个半死。到现在,那道伤疤还留着。”说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头。
“不承认对方的长处和自身的缺点,怎么可能战胜对方呢?孙子的话我可是不敢忘记的。”水泽微微一笑,在他的对面盘膝坐下:“伊东呢?”
“昨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带着七人众去了中国,说是什么计划有变。到底有什么变我也不清楚。我想,应该和布拉诺夫访华有关。”
“说到布拉诺夫,你怎么看待他这次的北京之旅?”水泽问道。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针对我们日本的一次政治交易。我无法猜测这场交易的内幕,但它一定会对我们日本的利益产生严重的影响。否则,解云是不会在中俄关系如此恶劣的情况下邀请布拉诺夫访华的,而没有足够的好处,布拉诺夫这条老驴子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希望伊东可以尽快给我们带来一个准确的答案吧。”
水泽皱了皱眉,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到那人面前。
那人拾起翻了翻:“经内阁一致赞成,现任命平山崇史为财务大臣……让我接你的班?那社内的事务由谁来负责?”
“就让熏先顶一下吧。大选在即,我这边需要你帮助。”
“我的帮助怕是非常有限吧,如果你真的能将柳泽劝出山就好了。只有那样,你才能一举撼动左翼的振营,在大选中击败今成拓弘,实现我们明心维新的梦想。”平山叹息道。
“放心吧,我已经有了一个逼他出山的完美方案,过几天就去拜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