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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技户 ...

  •   谢明昭一直在想怎么给李维桢搞些钱。

      平叛归来,百姓需修生养息,李维桢免了封地一年的赋税徭役。

      但以李维桢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仅靠封地这些余钱,根本是不够的。

      谢明昭把目光瞄向了最为暴利的盐铁,但这个念头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明昭自己就摇头否掉了。

      若还是在盐税改革前,谢明昭或许还能想法子,和那些盐官走近些,或是试图在蜀中盐官里安插些自己人。

      盐铁使刘允将盐政抓得太紧了。

      南诏这边段珪频频遣人来购上等精盐,这本可以是一笔不小的进账。现在刘允盐政一把抓,由他统一调度,根本找不到任何可操作的空间。

      想到这里,谢明昭只觉得有些头疼。

      盐铁使刘允这个人,是真能的干。她只能想办法绕开刘允的盐铁,从别处再找些出路。

      谢明昭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蜀锦。

      现在她手上还有蜀锦这张底牌,眼下刘允在蜀锦上似乎还没有什么动作,所以她更得在刘允之前抢占先机。

      这张底牌一时间并不能带来巨额银钱,但宜早不宜迟,须得早早布置下去。

      谢明昭奋笔疾书,写着可用之人的姓名。

      这几日雨一直在下,屋子也跟着犯潮,翻书的时候纸张也是沉闷地扑在一起。

      太阳一出来,院子里的积水干得极快。谢明昭看着这日头正好,不那么暴烈,就招呼月竹月兰将书房里的书拿到院子里翻晒。

      裴咏南五六岁,一直闲不住,上蹿下跳,一个没抓住他就要上房揭瓦。

      谢明昭默默在本子上记下了裴咏南打碎的茶壶茶碗、月竹找不到的胭脂盒。

      月兰一个不注意,头上的珍珠花蕊钗被裴咏南拔了去,裴咏南故意拿了不给,还装模做样要拔了花蕊珠子打雀玩。月兰哭了半天,谢明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好。

      “月兰乖乖,不和这个小兔崽子计较。裴清一来,我就叫他买上三对赔给你!”

      晾晒书的时候,裴咏南在院子里难得老实了一会,因为谢明昭警告他,若是弄坏了书,就要把整本背下来。裴咏南见到谢明昭持着一根戒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吓得哆嗦了一下——他见过在学堂背不出书的小孩,手被打得又红又肿。

      裴咏南干坐在院子里实在无趣,无比小心翼翼地也跟着她们翻动着书页。一片夹在书中的布帛落了出来。裴咏南看着画的东西古怪又新奇,干脆坐在地上颠来倒去地看着,只是线条粗疏,细节之处又十分滑稽,像玩具又像是图画。他有些兴奋地拿着布帛,跑去问月兰:“阿姊,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月兰还因为发钗之事生气,并不理他。裴咏南自讨没趣,又跑去问月竹,月竹也不明白,就叫他去问谢明昭。

      “谢姨,这是什么?”

      “唔,这是投石车!”

      裴咏南听得两眼直放光:“好不好玩,庙会上能不能买到?”

      谢明昭笑道:“这东西,你上哪买去?”

      裴咏南的眼神顿时暗了暗。

      士农工商这四个字,一下蹦进了谢明昭脑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时间定在了原地。

      “谢姨还有些事,你先自己玩。乖乖的,谢姨就把真的投石车送给你玩!”

      裴咏南兴奋得直搓手。

      谢明昭转身进了书房,只道不许进屋打扰。

      士农工商,向来商人是备受鄙夷的末流。

      重农抑商虽为自古以来的国策,可一昧压制,并不利民生。倘若日后如像对南诏一般开放国门,更要依赖商人将周国教化传遍四方。

      商人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若要掌控实属不易,更何况商人重利,更是难以管制他们行踪。

      可若是因利势导呢?

      权力是自上而下的,但金钱却是自下而上的。拿捏了他们的取财之道是不是也就拿捏住他们了呢?

      平叛前她做的农用器械确实好用,至少她在跟随李维桢去视察城郊农田时几乎家家都在使。

      惜人力而借物力,技工之妙,事半功倍。

      但问题是,她总不能一直待在田地里,如今做了詹事愈发忙碌起来,她也无暇钻研。

      只有从事这方面生产的人才会源源不断地有所改进和创新。她在军中尚能对攻城器械有些许改进,这些民间技工必有绝妙器械以助生产,但如何推而广之,将这种生产之力开发到最大呢?

      殿下重视农桑水利,设立了堰官,而她所提议的大力发展蜀锦一事,殿下也极为放在心上,一同设立了锦官。

      要是再设立一个官职,专管技工之法呢?

      谢明昭又仔细琢磨起这件事。

      直接命令他们交出自己的谋生之道,这跟直接要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

      但若是能许以他们利益,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那是再好不过的。

      谢明昭将粮庄、钱庄等大型机构的运营模式都想了一遍,只觉不妥。突然先前丈量土地、安置流民的登记造册之法闯入脑海。

      田宅地契也是这么管的。

      都是有产,为何不借用一下?

      设置专门的官职来鉴定生产技艺为本人所有,并且前无雷同者,就发放籍契,登记造册,一式三份。一份留官府存档,一份由技工保管,另一份则张贴于官府之外,广而告之。官员协同技工将技艺或是器械定价,让牙人挂牌出售,商人可花钱购买使用。

      签约时三方皆到场,由商人交钱,技工将制作之法教与商人,官府做见证。商人由此出售的器械为正品,其余私造者皆为赝品,发现有人出售和使用赝品者即可来官府举报,官府会对其进行十倍处罚,罚金分作两份,一份给举报者做奖励,另一份给技工做补偿。

      至于商户所交的使用之费,官府抽三成做技官衙运转之资,三成由技工拿走。此事一旦做成,必然有巧取豪夺、杀人夺技者,到时由衙门专管此类官司,因此一成成由衙门拿走。

      再剩下的三成,可进专管技工的技官手里,而技官,统统安排成公主的人。

      搁在以前,这些技工们研制了新技术新器械一定是献给主家的,如今官府出面,将这群人的贱籍改为专门的技户,也随着技艺一同登名造册,他们的第一想法肯定是卖给衙门,而不是无偿献给主家,讨一笔小赏钱。

      三成佣金虽低,可若是用的商户和农户多了,那将是一笔巨款。毕竟,官府还可以许诺,登名造册的技法可以当作遗产传给直系后人。

      纵使他们凭巧计坐巨额财富,再向他们征税就是了。

      技工农户无权无势,身份低微,一旦得财,不过是小儿抱金;而商人凭此赚钱,赚的越多,与长肥的羊无异,随时都有可能被宰。

      这个时候,他们所依靠的只有技官。钱会自然而然地从豪门大户的宅邸里流向公主府。

      技工和商人虽相互依赖,却也相互牵制。通过技官控制技工,再由技工控制商户,也算是一举两得。

      最后一点要思虑的,是会不会引来刘允的注目。若是刘允一纸奏章送到李晏那里,岂不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工商乃末流,工匠商人更是士族所不屑的贱民。

      士族或许是不屑与他们打交道的吧。

      谢明昭起身,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天。

      镇国公主仪同亲王,开府治事,自然有权增设府中官职。

      莫如将技官挂靠在公主府,只是公主的私官。先前所想的官府,替换成公主府署。

      工匠商人对镇国公主府的依赖,在士人眼中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而公主府整日与工匠商人打交道,或许他们也会觉得李维桢自贬身份竟与贱民为伍,从而更不放在心上?

      谢明昭也有些犹豫。

      此事虽不如盐铁暴利,前期虽辛苦了些,可日积月累,难免是一笔不菲的进账。日后若是有人眼红要夺了去,又该如何呢?

      谢明昭一夜辗转反侧。

      年初国库尚吃紧,李晏便停止任用全国一切辅佐官,只有租庸使有权补充官员。刘允一口气任命了几百人,可偏偏都是资历浅、无甚根基的小门小户之子。世家有人想谋个一官半职,刘允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甚至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上奏自己的用人之法:官员有爵位俸禄,因此对于官员而言名誉重于利益。小吏没有地位且不能升迁,因此对于小吏而言利益重于名誉。审查出纳情况的工作,只能任用官员,小吏只需按吩咐办事。

      刘允任用的人,即是在几千里外,听从命令像在刘允眼前,偷懒和不务正业根本瞒不住他。

      李晏对刘允大加赞赏,甚至直接命考查辖下官吏的好坏,刺史如果有罪,五品以上的就关押审判,六品以下的先用杖刑再上报给他。

      刘允的盐法改革刚开始,朝廷收入就已经多了三十万贯钱,这还只是部分地区的税收,一年下来翻十倍也是可能的,可这般暴利的敛财办法,百姓却没有丝毫怨言。

      如今京城盐价暴涨,刘晏下令调三万斛补充京城,从扬州出发仅用八天就到了。

      城中百姓纷纷惊叹刘允有神通。

      刘允半年来多铸了五万多贯钱,因为湖泊山区这样荒凉陡峭的地方,出产的货物价格低廉,利润少的抵不过向外运输的费用。于是刘允提前将这些货物都储存在淮河、楚地一带,用来交易铜和柴。

      李晏龙心大悦,当即加封刘允为关内、河东、三川的转运、盐铁使和各道青苗使。诏书一下,世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荀府烛火通明,荀家几位长辈都各坐案席之后,从晚间宴饮到现在,菜却几乎没怎么动,几乎每个人都皱着眉头。

      这般暴利,刘允在用人上有自己的一套油盐不进的法子。一双铁手将盐税抓得死死的,任何人都插不进手。

      终于有人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若是陛下再命刘允参决其他事务...”

      其中一人做了手起刀落的手势:“只能将他除掉。”

      接着又是一片静寂。

      “眼下他风头正盛,又给陛下搞了这么多钱,你倒是说说,该怎么除?”另一人反唇相讥:“把陛下的聚宝盆砸了,荀家能有好果子吃吗?”

      “等等!”荀植拈着胡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若是这个聚宝盆是陛下亲手砸的呢?”

      “嗯,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唯有荀植的族弟荀卓未附和,提醒道:“万一陛下事后醒悟,反迁怒我等,怎么办?”

      荀植不悦:“似你这般畏首畏尾,如何立足朝堂?”

      “兄长误会了!”荀卓慌忙解释道:“小弟的意思是,不如不如将此事暗示给杨茂,他必坐不住。他向来会揣度陛下心意,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荀植听到这个已似乎有些陌生的名字,冷哼一声,道:“杨茂?他赋闲在家也有一年半载了,现在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你所说的,我也不是没有思量。现在我正好有一人要举荐给陛下,兴许此人能把刘允拉下来。”

      “这又是何人?”

      “梁从道!”

      荀植心中有了人选,一块石头已隐隐落地,忽感道一阵饥饿,便拿起筷子搛了一块已经凉掉的鸭肉。

      看到众人疑惑不解的样子,荀植细嚼慢咽地吞掉鸭肉后,拿手帕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他是梁泽的侄子。当年梁泽当户部侍郎,贪污了许多漕运的银钱,先帝一怒之下就将他下了诏狱。他自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先帝念他举荐刘允有功,只是抄没了家产,对他也就没再追究,家眷族人也放过了。”

      “梁从道倒也能干,也不知他攀上了谁,竟在巴蜀谋了个小官。现在他走门子走到我这里,毛遂自荐说自己也颇通经世济民之法,愿为我分忧。”

      荀植拿银剔子剔了一下牙缝里的肉丝,笑道:“起初我没把他当回事,不过现在看来,他来的倒真是时候。”

      “也只能让他试试了!只有扳倒刘允,这块大饼才能由咱们共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技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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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原型!保证不鸽,此坑必填!新手一枚,求各位收藏!!!谢谢各位!!! 已参加“成长·逆袭”征文比赛,主题是“东山再起,绝地反击”,求投票!番外已写完,一定勤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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