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雾》金水金水

8、8

　　蒋云选择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

　　课间，她揉着酸胀的脖子走进教师办公室，把小蜜蜂和备课本一股脑都扔在办公桌上，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不经意看到她种在电脑旁边的“禄根”已经长得很高了。

　　其实禄根就是把生姜种在土里长出来的根芽，但你在决定种植它的时候，就不能再叫它生姜，甚至一个字都不能叫它听见，否则它身上附带的玄学就无法灵验。

　　禄根身上的玄学本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再加上培育它之后每天依然有备不完的课和开不完的会，蒋云早就不信奉这些了。

　　继续留着它，不过是一种精神慰藉，不过是还可怜着当初全心全意种养禄根并企盼它能够给她带来一丝好运的她自己。

　　后来蒋云重温86版《西游记》，对猴哥所说的“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这句话深信不疑，从此，她就更加坚信只有自己才能带给自己幸福，别人给的都不算数。

　　不知道为什么，想完这些之后的蒋云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还颇为怜爱地拿食指摸了摸禄根的叶片。

　　杨甄甄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办公室的。

　　蒋云余光扫到一个人的身影，抬眼一瞧是个生面孔，于是她友善问道：“新来的老师吗？有什么事可以问我。”

　　女生大概有点社恐，自己也没做错什么，朝着蒋云的位置就弯腰致歉：“对，是、是新来的老师，我叫杨甄甄，请多指教！”

　　“杨真真？”蒋云站在原处，手指点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是那个对着钟皓天抽象比心的杨真真？”

　　杨甄甄也跟着回忆了一会儿，随后默默直起腰来小声辩解道：“不……不是那个真，是甄嬛的甄。”

　　“哦，是那个甄啊！甄甄老师，快坐吧，别站着了。”真相大白后，蒋云热情地招待杨甄甄。

　　在找好工位并将东西妥帖安置完毕后，杨甄甄拿出来一个星星形状的痘痘贴贴在了脸上。
　　此刻是大课间，学生们都在操场做体操，所以不仅杨甄甄有足够的时间，蒋云也趁这个时间同陈因她们通了个视频。

　　心满意足地看着陈因穿上了那身黑天鹅礼服，一抬眼发现杨甄甄脸上多了几个东西，
　　她是个闲不住的，见那玩意儿新奇，她就痘痘贴的功效、时长同杨甄甄展开了对话。

　　其实杨甄甄便是那天那个想要李疏狂联系方式，却被迫走向洗手间的女生。

　　虽然她长得一向不起眼，虽然那天扮作涂山雅雅的蒋云和另外一位也不知是男生还是女生的马可波罗掐架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看见她。
　　但他们在门外招揽顾客的时候，林甄甄再次从蒋云的眼皮子底下走了出去。

　　当蒋云转头的那一刻，林甄甄原本以为蒋云会对她多少有点眼缘，不想，在她和蒋云聊天的时候，林甄甄才意识到，人家压根一点都不记得她。

　　林甄甄和蒋云越聊越悲从中来，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之前见过的。”

　　？
　　什么时候见过？
　　蒋云简直懵如圈。

　　“就……”杨甄甄又想了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头羞赧一笑：“其实也不能算是见过，可能是我单方面记住了你。”
　　“因为你当时的形象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经杨甄甄的提醒，蒋云无端想起了在那家咖啡馆的画面，一时也有些心情复杂。

　　“所以你当时也在咖啡馆喝下午茶。”蒋云目着脸陈述事实。

　　杨甄甄乖巧点头。

　　“好了，可以了。”自己的爱好被认识的人发现，蒋云已经有点想掐人中抢救一下的感觉了，接着她垂死挣扎道：“我记得我跟林楚生掐起来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女生站在走廊尽头，该不会就是你吧？”

　　杨甄甄一回想起那天的事，也觉得颇难为情。
　　她沉重地再次点了个头。

　　“当时，想和你们集个邮，结果看你们也没什么时间……所以我还挺遗憾的。”杨甄甄真诚道。

　　“没什么遗憾的，”蒋云义薄云天道：“等哪天我再出角色了，我一定告诉你。”
　　“到时候再集邮，也可以的。”

　　“好。”

　　蒋云这边的境遇交代完毕，再回到陈因和李疏狂这边。

　　陈因接到的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是她的主管打来的。

　　陈因是一家公司的项目策划，像她所做的这类型工作，熬大夜常有，周末喊你过去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陈因早就习惯了这种安排，一接到电话就风驰电掣地跑了，似乎已经忘了李疏狂的存在。

　　一阵沉默是金后，李疏狂蹲下身子，翻开他的行李箱，另找了一件外套，打算叫个车去给她送过去。

　　一路上，李疏狂都在想他和陈因现在的关系。

　　说是熟悉的陌生人却并不贴切，因为有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陈因是不一样的。
　　他会忍不住给她送东西，会紧张她生病，也会在她离开时想她。

　　但说他们是一对恩爱的情侣，也并不合适。

　　因为陈因与李疏狂，两人在面向对方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疏远的样子。
　　她不会承他的意，他也不会主动联系她；
　　她至今不懂他究竟为什么会厌恶娱乐圈，而他也从来没有猜中过她的心思。

　　他们只传达彼此对彼此的喜欢，却从不交心。

　　当站在陈因公司楼下，李疏狂发现企业文化墙上，赫然印着一个人的头像时，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这世界如此荒诞。

　　原来这家公司的投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小时候无数次将他从玩具堆里抱走、再送到各种各样的剧组的那位导演——沈松华。

　　踩着对沈松华的无端怯意和复杂心绪，李疏狂一步步走向陈因的工位。
　　陈因在百忙之中一抬眼，被他吓了一大跳。
　　她这才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为了弥补她将李疏狂遗漏的事，陈因决定忙完之后，带李疏狂去这座城市最赫赫有名的旅游胜地打卡。

　　“旅游胜地就算了，”李疏狂平静地问道：“不如，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之后，他们穿过一条湿地公园的小径。

　　跟在李疏狂身后的陈因现在完全摸不清楚状况，她不知道李疏狂一个初来乍到者，怎么突然就成了她的向导。

　　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和一旁的草木都被洗刷一新，轻嗅起来，还有一股泥土的芳香。

　　想不通前因后果的陈因，忍不住耸耸鼻子，感受起大自然来。

　　“你在干什么？”适逢李疏狂转过身来，看见披着自己宽大外套的陈因像只猫儿一样，这边闻闻，那边嗅嗅。

　　被现场抓包的陈因，由于想不出要怎么解释她是因为无聊才闻泥土味的。
　　她干脆乖乖站好，转移话题道：“我们这是去哪？”

　　李疏狂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从始至终有些阴沉的脸依旧没什么好转。
　　“去一个我再生父母的家。”他半是嘲弄半是戏谑地答道。

　　看着与她仅有一步之遥的少年，脸上挂着浅薄的笑意，陈因突然从心底升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不似心痛，也没那么好受。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并不遥远，却仿佛横生天堑，她走不过去，他也无法靠近。

　　可固执的陈因认为，此刻的她并不能不合时宜地扮演一位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而是每走一步都心如刀扎，却依然要走到心爱之人身边的海的女儿。

　　于是陈因走到李疏狂身边，就算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还是勇敢地询问起他的想法。

　　令人惋叹的是，李疏狂实在太过年轻，他无从得知身边女孩的真心，也无法洞穿她义无反顾近乎偏执的勇气。
　　他只是很随意就回答了她的问题，并无触及真心。
　　于是，有只悄然伸出的胆怯的手，也因为他的疏忽和心不在焉，被他理所应当地辜负。

　　他们二人最终来到一处近郊的独栋别墅。

　　抵达别墅大门之后，李疏狂主动牵上陈因的手，她一路心事重重，没什么意识地就被他一路牵了进去。

　　待反应过来，他俩已经站在一位头发有些许苍白的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不怒自威，眼神之中始终带着一丝审判，他严厉的目光在两位年轻人之间来回梭巡。

　　陈因不知其具体身份，却也很有礼貌地弯腰同男人问了声好，李疏狂则淡定自若地将自己带给男人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保姆阿姨。

　　“谈恋爱了啊，疏狂。”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他给人带来的威迫感也随之冲淡了一些。
　　他先是感慨光阴似箭，接着又感慨从前的小男孩最终也长大了，最后才问到他们的来意。

　　李疏狂淡漠有礼道：“今天在因因公司的领导墙上看到了您的名字，想到很长时间没来看望您，就带着因因来看您了。”

　　因因这个称谓，陈因也是第一次从李疏狂嘴里听到，别说对面的大叔震惊，就是她也被震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