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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作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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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哗然,众人神情各异。
陆鸿晏亦是被这猝不及防地宣布所惊讶。
他再度望向沈令仪,只见她冷冷地睁开双眸,毫无感情地扫视着周围。
“保持安静!”徐桥月抬脚便踹倒就近的木桌,上面堆积着的笔墨纸砚噼里啪啦地摔落,震耳声响打断了议论纷纷,“诸位都且听我讲!”
“想必诸位也清楚青院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还望大家务必守口如瓶。”
“遣散的银钱待会儿我会分发下去,倘若有人仍旧愿意无偿留下,便来隔间单独寻我。”
徐桥月面上的不情愿昭然若揭,无奈且嘲弄地望向沈令仪,不由得引发众人深思。
于是乎,此起彼伏的规劝声响起,希望沈令仪能够回心转意。
然而沈令仪坚定地摆手,对其无动于衷。
“你们还求她做什么?”
徐桥月勃然大怒,又踹翻身侧另一张木桌,未曾收敛的力道直接将其裂开:“忘本之人,怕早已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沈令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如此情状,激得徐桥月更是肆无忌惮地责骂起来。
待她心情稍微舒缓些,便挥了挥手上空白的新名册,抛给自己的心腹周竹。
“想要离开之人将名字都登记给周竹,他会将银钱清算好后分发下去。”
周竹战战兢兢地接过名册,朝众人抱拳行礼。
“我与她的情谊到此为此。”徐桥月郑重地宣告着,“谁都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她。”
她放完狠话,大步流星地迈向自己隔间。
或许是动作太急切,徐桥月忘记了关好门。
周竹招呼着众人收拾登记,有心之人自然是竖起耳朵,听着隔间里摔茶杯、踹桌子噼里啪啦的动静。
昨日所见头发稀疏的高瘦男人靠近陆鸿晏,手肘暗暗戳着他感叹:“理事怕是被小姐伤透了心。”
“青院解散得怎么如此突然?”陆鸿晏蹙眉问道。
“早见端倪。”高瘦男人徐徐叹了口气,毫不避讳自己已生二心的事实,“继续留在青院,无异于泥沼里等死的池鱼。”
“可看样子理事分明是不愿意的。”
“有甚么所谓?”他不在意地笑笑,“公子不在后,万事都由小姐说了算。”
陆鸿晏心底疑云缠绕。
这位人人尊敬的公子究竟是何人?
陆鸿晏佯装不甘:“多年奉献,却落得被遣散的结局,实在令人难受。”
“汪兄你真的糊涂啊!”
高瘦男人凑近附耳过来:“我们追随公子多年,小姐并不会为难我们。”
“青院秘闻我等早就烂熟于心,出去后再倒卖出高价并非难事,晚年安适指日可待啊。”
陆鸿晏沉思须臾,恍然大悟般拱手道谢:“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大势所趋,要得懂识时务嘛。”高瘦男人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我就先去收拾登记了。”
陆鸿晏环顾四周,目光与江铭砚相接。
江铭砚脸色十分难看,径直向他走来。
“计划有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故意拖着陆鸿晏慢吞吞地落在队伍最后,“玉盒是否还在你手里?”
“期限未变。”陆鸿晏不置可否,“你有何打算?”
“事发突然,容我再想想罢。”
虽然有无偿留驻青院的选择,但是收拾排队之人不胜枚举,可见当年最伟大的情报楼已然是强弩之末。
周竹登记名册的地方距离徐桥月的隔间很近,里面摔东西的响动可谓惊天动地。
陆鸿晏与江铭砚默契对视,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而隔间里的沈令仪,惬意地靠着软榻落座,静静地望着徐桥月将隔间破坏得乱七八糟。
她忙得满头大汗,熟练地掌握着摔砸的节奏。
“你倒是清闲,看着我唱独角戏。”
徐桥月撇撇嘴,还给沈令仪一个白眼。
沈令仪歪头摊手:“能怎么办呢?我现在可是哑巴。”
谈话的声音被剧烈的抛掷响动掩盖住,二人早就商量好共同出演好这场离心的戏码。
“我说实话,不顾一切地乱砸还真让人畅快。”
徐桥月旋即又抽出几卷木简砸落,落地时发出熟悉的闷响。
旋即她扬声朝外谩骂道:“你当真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公子怎么将青院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周竹对计划毫不知情,瞧着战火愈演愈烈,连忙趋步过去想要劝劝架。
“没你的事情,还不快给我滚开!”
瞥见周竹的衣摆,徐桥月厉声呵斥道。
她猛然摔上隔间木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倏然迸发出闷响,腐朽的木材似乎快要崩裂。
里面摔打的响动稍稍被隔绝了些,周竹尴尬地擦了擦额头汗水,转身朝着长不见尾的队伍笑道:“咱们继续,咱们继续。”
江铭砚转头:“你不想知道她们在吵什么吗?”
“我想知道便能够知道吗?”
“你脑子真是彻底腐朽坏了。”江铭砚洋洋得意地冲陆鸿晏挑眉,“就等着瞧吧。”
地底碎石块不少,江铭砚仔细挑选半晌,捡起一块大小和重量都合适的灰石握在手心。
陆鸿晏双臂环起,拭目以待。
江铭砚呵呵一笑,借着人群的遮掩,以刁钻的角度将石块投掷而出。
极其精准的落点,灰石砸向木板最脆弱的部分,霎时隔间大门便从中间四分五裂开来。
“玉盒失窃,你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徐桥月怒不可遏的责骂声传出:“空有这把烂钥匙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便有钥匙落地清脆的声音响起。
闻言,隔间里外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些许居心叵测之人甚至开始眼冒绿光。
沈令仪感受着这份特殊的缄默,满意地扬起唇角。
主动敞开的隔间并不足以让他们所信服,人们总是格外相信由自己亲手努力所得到的消息。
也难为徐桥月默默将木门撬坏成如此脆弱的模样。
江铭砚意味深长地望着陆鸿晏。
“你早便同她商量好的?竟连徐桥月这只老虎也敢糊弄。”
陆鸿晏故作坦然:“那又如何?现在你我二人才是盟友。”
“汪泓承,就怕你不识好歹。”江铭砚狐疑不减,冷笑出声,“她们必死无疑,你别想再横生事端。”
魏朔还未将真正的汪泓承嘴巴撬开,陆鸿晏实则对玉盒的真相满头雾水。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然播种,眼下连他自己都快相信,失窃的玉盒被汪泓承和哑女联合私吞。
可是哑女到底有什么理由会做此事呢?
队伍逐渐走到尽头,周竹朝正低语的二人挥手示意:“轮到你们了,赶快登记好去收拾东西吧。”
陆鸿晏抬眸不经意地打量着他,在未被察觉出端倪前迅速埋下头落笔。
他刻意模仿着笔迹,纸面显露出“汪泓承”三个大字。
周竹看着登记册上的签名,脸色浮现起古怪之意。
见到陆鸿晏愣在原地,江铭砚急不可耐地上前,在名单里迅速写好自己名姓。
江铭砚将他拉走前,陆鸿晏再度回首瞧了眼周竹的神情,古怪里好似又带着些犹豫和纠结。
陆鸿晏随即笃定,他定然是发觉了异常。
周竹能被委派登记名册,想必定然被徐桥月重视非常,可是面对如此端倪却放任不管。
要么是,周竹等着向徐桥月禀报后再做定夺。
要么是,周竹本身也有问题。
陆鸿晏抽丝剥茧,好似终于要接近表象掩盖住的的答案。
而另一侧,隔间里的混乱终于平息后,沈令仪怒气冲冲地踏着倒塌的木板走出,大步流星地向外离开。
周竹反常地逾矩,用行礼阻拦住她的脚步。
“小姐切莫动怒,理事因着青院遣散过于激动,说得都是些无心之语,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令仪目光微闪,疑窦丛生。
她不作声地摆摆手试图离去,周竹却上前迈步用半个身躯挡住她。
“请问小姐,登记册将要送到何处?”
周竹实在太不对劲,他这副穷追不舍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在试探假装哑巴的沈令仪。
“周竹人呢?还在磨磨蹭蹭什么?”
千钧一发间,徐桥月尖锐的声音从隔间里传出,似乎下一刻情绪便能因不见人影的周竹而爆发。
周竹不得不快速离开,二人擦肩而过时,还能感受到紧张的风云涌动。
登记册内记载的不仅有分工与姓名,亦有在青院做事的年月与贡献,按照相应的比例分发银两。
即使是掩耳盗铃之举,琐碎的细节仍旧忙碌得徐桥月心力交瘁,直到当日凌晨才彻底将银票分发完毕。
仁心医馆周围一带并不富庶,是故天色将晚时常常便变得冷冷清清,今夜却是马蹄声不断。
签好名册之人午后便向外放飞信鸽,待拿到属于各自的银票后,就携带好收拾好的行囊乘马车离开。
自此,他们再也不属于青院。
陆鸿晏还是没能等到魏朔的信鸽,内心惴惴不安之感愈加明显。
江铭砚是最后几位领到银票之人,收拾包袱又刻意拖延着时间,直到整个青院空落落地只剩下他们。
接应的马车终于到来,江铭砚假模假样地邀请着陆鸿晏,二人的身影随着马车逐渐融入夜色。
马车刚跑出青院能见的最远范围,江铭砚立即示意停车,藏于深沉的夜色里二人徐徐返回。
车夫驾着空车朝远郊跑去,一如众多满心期待的青院同僚般步伐欢快。
刚踏进茂密的林木里,数道黑影宛若鬼魅般从树丛里跃出,手中尖锐的刀刃泛着寒光。
地面瞬间被鲜血染红,车夫倒在地上抽搐。
恍然间,却见无数马车同样侧翻在路旁,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具具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狱画卷莫过于此。
青院的秘密,唯有死人方能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