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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熊野 ...

  •   落叶不更息,断蓬无复归。飘飖终自异,邂逅暂相依。
      悄悄深夜语,悠悠寒月辉。谁云少年别,流泪各沾衣。

      时下已入深秋。尽管碧色天空清旷高远,阳光也尚充足,但是一阵又一阵刮过长廊的风,已经不复温煦的气息,修建精致的庭院里,也呈现出草木零落的凋敝气象。

      廊下端端正正的坐着的男子奋笔疾书完毕,拿起那本黑色封面的书册满意的审视着。
      “啊啊~落叶凋敝,真是令人惆怅啊。”一旁的红发少年一边随口说着,一边竭力伸长脖子,想要窥视一二。
      却不料男子啪的一声合上书册,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形容的笑意,慢里斯条的开口:“菊丸君,你刚刚说这句话为了转移在下的注意力,以便窥到在下记事薄的几率乃是九成。这句话是不二君以前说过的话的几率是十成。”
      菊丸悻悻的缩回头,此刻在他眼中,男子的笑容实在异常讨厌。
      今早不二奉旨进宫为天皇占卜,自己本来可以去找蛋头玩的,但是却来了这个自称是刑部卿的奇怪男子,说是有要事等着不二回来,结果让自己陪着他不说,还对自己一直滔滔不绝的评论不休,更可气的是,他竟然全部说对了。
      暗自嘟囔了几句,菊丸忽的又想起了什么,笑嘻嘻的说:“反正不二现在也回不来,乾桑就先吃一些果子,喝杯清茶吧~呐,这个绿色的是不二平常最喜欢的芥末团子,很好吃的哦!”
      被称为乾大人的男子不动声色的瞅了一眼矮几上放着的那一小盘绿的有些诡异的果子,婉言拒绝:“既然是不二君最爱之物,在下怎好掠美。不如菊丸君来品尝一下在下自制的果蔬茶吧,乃是在下倾心研制多年,强身益体的良品。”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白瓷瓶,倒了一些青色的液体在菊丸面前的杯子里。
      红发少年只觉得一股幽幽的清润气息充斥鼻端,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啊!顿时觉得眼前这位乾大人比方才可爱多了,当即端起一饮而尽。
      但是,下一秒流泪倒下的菊丸就改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为什么我遇见的尽是一些味觉奇特的家伙啊!
      “嗯……味道很好啊!”
      而当外出归来的白衣少年端起果蔬茶一饮而尽之后,菊丸已经彻底无言了。

      “事情是这样的,数天之前,雅乐寮的海堂君前来刑部报案,说是家中发生怪异之事,以至人心惶惶。他怀疑是有人故意作祟,请求我们前去查探。
      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房梁掉下来,壁柱倒了伤到人这种事,一次两次还可以解释成年久失修,但是在一个月里竟接连发生了四五起这样的事情,就没办法用这种借口搪塞了吧?但若说是人为,却又找不到一点被动过手脚的痕迹。所以……”
      “物之反常即为妖,所以这件事,也许便是在下的职责所属了。”
      “正是。”
      “海堂氏……那个有名的猿乐世家么?”说出海堂的名字时,不二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略略变淡了一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后便站起身来。
      “既然已经有人受伤,那么还是尽快解决为妙。英二,走吧。”
      原本一直闭着眼睛卧在一旁的黑猫听言也站起身来,不二笑着摇摇头:“你的伤还没有好,再说,我不会有事的。”
      “不二君……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嘛,那位海堂君,曾与我一同修习茶道,也算相熟,他一向最为轻视怪力乱神之说,这次也是一意认定有人在背后捣鬼。所以……”

      寒烟庭幕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原本时已过午,不二等人乘坐牛车到了海堂府上,偏又飘起了细雨。天色仿佛一下子暗了下来,湿气沉沉的,就连菊丸也没了心情去观赏海堂府上据说景致颇为可观的宽敞庭院。
      大家匆匆的进了屋子,待仆人奉上热茶,方才静下心来着眼打量这宅中发生怪奇之事的家主——
      虽说是现任雅乐寮的长官,当今知名的猿乐世家第八代传人,但是一眼看去,却和常人都所认定的,能习猿乐之人必定都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的想法不同。
      话语不多,上挑的眼梢甚至还略显硬冷,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派头却的确是如在表演一般沉稳大气,底气十足。
      “不知客人想要观赏哪五番立?”
      不二轻轻放下杯子,微微一笑:“现下天色已晚,五番立太过浩大,怎好烦劳如此?素闻三番目能清幽美妙,可以的话,就请为在下表演一出《熊野》吧。”
      海堂薰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便不再似方才一般面色冷淡:
      “不二桑果然也是风雅之人,方才我还只道乾前辈骗我……罢了,不说这些,若是熊野,必得由那两个人来演才是!”

      原来乾让不二换上了普通的王公子弟的衣服,把他介绍成自己一位喜好猿乐的朋友,相约前来拜访。但是这几日被怪异事情困扰的海堂不免怀疑,乾其实是瞒着他找阴阳师来调查此事。
      幸亏他一向对阴阳道嗤之以鼻,也幸亏不二极少能起得来去参与早朝,是以海堂虽算是与不二同为朝卿,却连平安京大名鼎鼎的首席阴阳师相貌如何都记不住。
      此刻不二原本束在立乌帽子里的长发披散着,只松松系着一条细带,身上穿着华丽的重重紫色绢衣,轻笑的时候便用蝙蝠扇微遮俏面,无论哪方面,都实在是一个家训良好的风雅贵公子。又加上言语间对猿乐颇为了解,也难怪海堂即刻便疑心全消,大声的命人去布台装扮就位。

      都城虽惜春花老,东国无奈落花愁。
      谣人凄凉的唱腔随着鼓点慢慢的流淌,悠远的笛声伴着从窗外飘洒来的细雨,不知怎的,总觉得分外凄凉。
      虽然因为下着雨而把表演的场地转移到了室内,只不过,空旷的稽古场也算不上温暖,而正襟危坐的观赏着压抑漫长的表演,简直就是一场折磨了,尤其是对菊丸来说。
      菊丸偷偷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正台,看着那个带着惨白假面身着艳红长衣的仕手慢慢走上花道。不禁捣乱心起,偷偷并起双指,想要悄悄地念咒绊他一跤。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便听见轰的一声,正台右前方的台柱竟毫无预兆的轰倒起来!
      “英二!”
      菊丸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不二叫出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辨白:“不是我做的!”
      “快来救人!”
      菊丸定睛一看,饰演平宗盛的那位胁人,正是坐在倒塌的右台柱下的胁位上,本来那倒塌的台柱就要全部砸在他身上,幸好不二赶在那一瞬间把他推开,但还是被凌乱的碎屑打中了不少,面具也掉了下来,闭着眼睛,像是已经昏迷过去了。一旁戴着假面的仕手一动不动的站着,似是被吓到了。菊丸反应过来,忙扑过去把他拉到一旁。
      台下海棠像是惊呆了,抓着头发,一副苦恼至极的样子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会连这里也……”
      不二冷冷的看着他:“因为你自己一个人的偏执,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这样也无所谓,是吗,海堂君?”
      海堂猛地抬头:“才不是!你,你果然是……”他似乎是想反驳什么,却终于不再开口,一跺脚,上前来抱过不二怀中昏迷的人,大步转身走了出去。
      一旁的乾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海堂这个样子,就说明他已经默许你来查探此事了。你可有什么……不二君?”
      乾略有些困惑的停了口,望着不二略略黯然的表情。
      “放心吧,乾大人。我会彻底查清此事的。”
      再抬起头来的少年依旧是笑容满面,隐藏了所有的情绪,唯有一份坚定表露无遗。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带各位大人看看前几次出事的地点吧。”旁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虽是偏于柔媚,却也并不令人反感。原来是菊丸刚刚拉下台的那位仕手,已经取下了假面,清秀白皙的面容,正是时下最为推崇的美男子典范。
      “敝人观月初,是薰君的师兄。”
      “那就有劳了。”乾微微颔首,转头征询不二的意思,不二温和的一笑:“刚刚经历过那种事,还是不要勉强吧。”
      “不,我也想要快些找到最近这些伤害事情的元凶,拜托了,不二大人。”
      不二也不再反驳,微笑着点点头。

      不如意事常八九,悲哀叹息不胜愁。
      不知道是哪个弟子还在幽幽的唱着熊野,一路上仿佛总有凄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看过所有的事发地点后,已是黄昏。雨已经停了,夜幕却也已经沉沉的压下来。
      最后看的地点是茶室,上一次,正是海堂在这里被袭击。一架沉重的屏风无端端的就倒向当时正在品茶的海堂。幸好海堂平时一向勤于练习,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不然后果难以想象。前几次的事情,大抵也是这样。被袭击的人虽然每次都不一样,但都是海堂门下公认猿乐技艺最精湛的那几位弟子。
      从茶室里出来,几个人慢慢走到庭院中。都没有说话。乾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不二,不二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那么,观月桑呢?也有被袭击过么?”
      “不……没有。也许是敝人的技艺还差得远吧。”听见不二这样问,观月回答得有些勉强。
      “何必如此自谦,海堂君也是相当看重观月桑的吧,不然也不会说出——若是熊野,必得由那两个人来演才是!这样的话了。”
      “嗯哼……”观月轻咳一声:“不二大人言笑了,敝人虽是薰君的师兄,却无能继承师钵,已是深感自愧,又何敢称技艺精湛。”
      菊丸蹦到他身边大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表演得也很好啊!我们都看入迷了呢!”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觉得表演枯燥难忍还想要绊他一跤的事实。
      观月抬起头,正想要说什么,忽然脸色微微一变,大声道:“小心!”菊丸猝不及防,被他用力一推,两人摔倒在地上。而在他们身后刚刚站立的地方,庭院里装饰着的假山石轰然倒在那里,激起雨后地上潮湿的泥水,溅了两人满身。
      “怎么会……这已经是一天里的第二起了……”观月挣扎着坐起身来,声音微微颤动,一副后怕的表情。
      不二扶起菊丸,淡淡道:“这是凶手在向我挑衅么……英二,你怎么样?”
      菊丸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而已。”
      “英二,你去告诉海堂君,请他半个时辰之后在稽古场前等我,就说我已经找到了线索。”
      菊丸眨了眨眼睛,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
      “观月君,我要去收集一下证据,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吗?”
      “啊,不用了……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
      观月说到一半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他发现,飞奔而去的菊丸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污垢。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
      月亮升了起来,雨后的夜空便分外清新。月光照着粼粼的细沙和水池,也照着一旁嶙峋的假山怪石。走廊上挂着的灯笼被风吹着,发出摇摆不定的光。庭院里有一个人来回的踱着步子,好像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他走了一会儿,就在水池旁站定,抬起头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身旁的山石发出微微的声响,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不知从何处传来轻轻的一声冷笑:“死吧。”
      几乎是与之同时,那山石仿佛是被一个巨大无比的力量猛然间推了一下似的,直直向着那个人掉了下去!而他似乎是吓呆了,竟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巨石轰然压下来。
      一声巨响过后,黑色的巨石倒在地上,那个人被压在巨石下面,几乎看不见了。
      一个人影从走廊的拐角处走出来。慢慢上前,却忽的发出一声惨叫:“怎么会这样!”

      忽然响起几下拍手声,庭院四角的石灯笼次第亮了起来,照在观月惨白的面孔上。也照在巨石下面,那里赫然只是一张白色的剪纸。
      稽古场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不二,乾和菊丸走了出来。
      不二轻轻笑着,眼神里却殊无笑意:“怎么不会是这样?观月君,你失算了。”

      菊丸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一定没有想到,我根本没去叫海堂吧?不二那时候悄悄在我手里塞了这个纸剪的小人,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要瞒着你告诉我,把这个放到稽古场前的意思!”

      “观月君,一开始我只是有点奇怪,表演时台柱倒下,一般人的话,都会下意识的后退或是举起手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四下张望着尽可能的跑开,因为不知道其他的地方还会不会倒塌。而你当时只是站在原地不动。我想,也许你只是被吓呆了,忘了做出反应。
      可是,晚上我们在庭院里的时候,你的反应却又特别敏捷,甚至比英二还要快一步发现山石的异样——但是你一定不知道,相对于人类来说,英二的反应能力要强得多。如果你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在台上的时候,你也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去救下与你共演的同伴才是。
      但是,你没有做。很可疑,不是吗?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所为。所以在台上没有躲闪,是因为你知道哪里的台柱会倒下,自己根本不会有危险。你原来一定以为,海堂是绝对不会找阴阳师来调查此事的,所以一直没有刻意的掩饰过。直到我问你那句话,你才害怕自己被怀疑,所以在我们面前让山石滚下,制造出你也被袭击了的假象。为了让我相信,甚至还拉上英二。但是,这正是你最大的失算。
      为了让你露出马脚,我才故意骗你说要海堂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是你的话,一定不愿意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吧?”

      “哼……哼哼哼哼……是我做的,那有怎样?”观月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高傲而凌厉:“我观月初,才是最有能力成为继承海堂老师的人!我的猿乐才是最完美的!无论是哪一方面,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永远追求最完美的表演,决不允许一点点的瑕疵!但是……这样的我,做到这样完美的表演的我,居然没有资格继承老师的地位!为什么是薰君!就因为他是老师的儿子吗!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老师不认可我!”

      “观月师兄,你至今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吗?”
      后面传来海堂的声音。听到动静赶来,正好听到了观月的话。
      “再完美的表演,终究只是表演。猿乐最重要的,是超脱自我,带给观众最好的享受。如果不能领悟这些,永远达到不了最上乘的境界!”
      观月原本俊美的面目扭曲起来,眼睛里微微泛着红色,看起来一下子变得很可怕。他大声吼道:“你胡说!你们……你们都不认同我!”
      不二眉头微蹙,低声道:“不对,他好像……”

      “不是的!我认同观月桑的!观月桑是我最尊敬的人!”
      众人惊讶回头,只见海堂还扶着一个人。正是表演熊野时的那位受伤的平宗盛君,此刻头上还缠着纱布,一瘸一拐的向着观月走去。
      不二睁大眼睛:“裕太!”
      话刚出口就微微后悔似的闭上嘴,只是担心的看着那个人——
      “我是不会忘的!当初我被赶出阴阳寮,在外面流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是观月桑带我回来学习猿乐的!是观月桑救了我……
      对不起……一直都没有关心过观月桑的想法,但是,我不觉得观月桑的表演有哪里不好,是观月桑教了我所有的一切……“

      本来仿佛癫狂一样的观月竟然被这番话定住了一样,仿佛重新认识一样的看着像自己走来的人:
      “裕太,你……”
      被称为裕太的少年终于走到观月面前,少年的脸还有些青涩,却是棱角分明的英俊。还有些稚气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坚定:
      “我……我,只有观月桑做仕手的时候,我才愿意做胁!”
      观月默默地注视了他良久,忽然笑了一声,眼睛里的血色也消退了:“哼,真是……不管哪一个,都是笨蛋。”
      裕太眨了眨眼,惊喜道:“观月桑,你……”
      话未说完,他身后的不二出其不意,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挥出一张符纸,直直的贴在观月的额上,观月微微晃了几下,闭上眼睛倒在地上,符纸蓦地闪出金色的光,而后从观月身上弹出一团黑色的雾气,仿佛有生命一样,在观月的身后缓缓的流动着。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速速现形!”
      “老哥你在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狂妄的笑声,黑雾渐渐消散,显出一个人的身形来。
      浓黑的头发乱乱的扎在一起,微微卷曲着。俊俏的脸上挂着一丝邪魅而漫不经心的笑意,整个人却给人一种狂暴的锋利感。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吞噬一样。
      裕太怔怔的:“这海带头为什么会,会从观月桑身体里跑出来?”
      “什么?你说谁是海带头?”
      不二走上前一步,挡在裕太前面,眼神却一霎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冷冷的光:“已经成形的……恶魔吗?就是你利用观月心中的怨念,趁机赋予他力量伤害别人,是吗?”
      “不错嘛,平安京第一的阴阳师不二周助。”那个恶魔一脸散漫,紧紧盯住不二的眼神却也泄露了一丝警惕:“居然能看破我切原赤也隐匿的真身。”
      不二皱起眉头:“切原赤也,就是传说中曾经重伤了橘将军的恶魔么……真是令人讨厌呐。”
      “喂喂,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么……是阻止了我切原大爷继续游戏的好心情的你才比较讨厌吧。既然如此,就让我把你也染红吧!”

      就是在一瞬间,自称是切原的恶魔双目变得血红,右手一挥,地上的巨石忽的冲向天空,化作一条黑龙,在云层中翻滚盘旋,张牙舞爪的向不二扑来。不二与之同时念动咒语,庭院四角的石灯笼也腾空飞起,化作四只火凤,将黑龙团团围住,在空中翻翻滚滚的缠斗在一起。
      不二与切原各自念动咒语,神色间并不显高下,黑蓝的天空中黑龙与火凤翻滚在一起,也看不出哪一方占了上风。
      忽然,火凤从四个方向分别扯住黑龙的四爪,啄着黑龙的身体。黑龙痛的在空中嘶吼翻滚,切原的头上也滚下汗来。
      就在此时,一旁的裕太忍不住兴奋的叫了一声:“老哥加油!”切原眼中杀机陡升,左手一抬,一道符咒迅疾无比的向着裕太射去,眼看符咒就要没入裕太的胸口,却被不二撞开,那道符咒瞬间爆发出炽目的白光,不二踉跄一步,额角被重重的一击,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丝丝缕缕的长发缓缓的流了下来。
      而此刻,天空的火凤身上发出炙热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际,龙身上仿佛是被无数道凌厉的刀锋割过一样,显现出千万道细小的裂纹,而后啪的一声,化成了碎片。切原的术法被破,强大的反噬之力压迫下,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此时的两人都已有些狼狈,却还是相互对峙着,互不示弱。

      “喂,赤也,走吧。你已经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庭院的墙上静静的站了一个高高的人。抱着肩膀,微微眯着眼睛。仿佛非常悠闲地看着众人,却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如果被弦一郎知道了……”那人跃下墙头向着红眼的恶魔走来,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却成功的让他打了个冷战,切原原本满是狂虐之气的脸上也现出犹豫的神色,最后只是狠狠瞪了不二一眼,切了一声,转过身去。
      不想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顿感天昏地暗,竟然已经站不稳了。
      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虽然口中不想承认,那个人,很强啊。
      下一次,如果有机会……

      那人一个瞬身,众人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就已经抱着昏迷的切原站到了墙上。
      “抱歉,打扰各位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可恶!伤了人,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溜掉吗!”
      菊丸最先反应过来,气愤愤的想要追去,不二想要伸手阻止,却抓了个空。菊丸跑出两步,却仿佛醒悟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不二!你,你看不见……了么?”
      不二扶住额角,极淡的笑了一下。
      “太勉强了呢……”
      抱歉……手冢,明明跟你说了不会有事的。

      “……怎么办!?不二子昏过去了!”
      “……冷静,菊丸君。我们先把他送回去。你还认识什么懂得阴阳术的人?这种伤大概只有阴阳师能够治好……”
      “……我去找小景!”

      “……你们都在干些什么!会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去做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本大爷!”
      “……小景,不要急……”
      “……少罗嗦!要不是你硬拉着本大爷去别的地方除妖……”
      “……各位,我们还是出去,让不二君好好休息吧。”

      “……不二君是关心则乱吧?毕竟那位裕太君,是他的亲弟弟啊。”
      “……嗯,不二周助,从小就被誉为天才的阴阳师,有这样优秀的哥哥,裕太君想必在很多方面都很不如意吧。十岁的时候,他发誓不再做阴阳师,叛出了师门,不二迫于门规,一直不能和他相见。而不二裕太,也总是躲着他哥哥……”
      “……不二君醒来后请转告他,海堂那边的事我会去处理,万分感谢他此次的相助,日后我会再次前来拜访。”

      “小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你的狐火吗?百鬼夜行,就预示有新的魔君出现了啊。”
      “如果我的消息准确,上一个魔君,就是被令师和手冢君合力封印的吧。”
      “事到如今,还是不能告诉我吗?关于不二君身边那只猫的真相?”

      “手冢那家伙,算起来也是本大爷的师兄。五年前因为我的一次鲁莽,伤了他的手臂。没想到那之后不久,魔君作乱,师父和手冢要合力做法将之封印,但是因为手伤未愈,法阵根本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最后虽然封印了魔君,可是手冢也被魔君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击毁灭了身体。
      当时师父也受了重伤,她不忍心最爱的徒儿就这样死去,命令周助强行泰山府君之祭,以自己的命换回了手冢的魂魄。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毁了,当时万般紧急之下,不二只能把他的魂魄暂时封入旁边一只死去的猫妖身体里。”

      “可是,他自身明明拥有强大的灵力,只不过暂时被封印而已。所寄存的身体又是妖灵,只要稍加修炼,便可将之释放。为何不做?”
      “他是嫉恶如仇的那种人,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即便现在寄生为猫,也绝不肯沦为妖物,但是……”

      恍恍惚惚中,自己仿佛回到了家,听着很多人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英二的,乾的,好像还有小景的声音。
      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个人令人安心的气息萦绕在身旁。
      太好了,顺利的回家了。
      手冢,我没事。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不二终于沉入了最深沉的梦里。

      已经是最深沉的午夜,万籁俱寂。黑猫看了看不二熟睡的面庞,轻轻地咬着被角为他盖好。然后蹲在一旁,抬起头来,看见一轮残月,冷而凄清。
      不习惯了呢。这样的夜,没有那个人坐在廊下,微笑着吟诗的身影。

      如果我还有身体,可以拥抱你。
      如果我还有力量,可以守护你。
      如果有可以得到身体和力量的办法,那么就去做吧,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手冢国光,坚持的是原则,不是固步自封。
      有些东西,是即使玷污了自己也要去守护的。

      我下定决心,结束这种无力守护的生活。
      我下定决心,成为为最强大的存在,哪怕为此要站在你的对立面也在所不惜。
      因为,只有如此,我才能够守护着你,不受任何伤害。

      最后回头凝视了一眼,将所有的眷恋都斩断。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
      黑猫转身,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守在门口的菊丸正昏昏的打着瞌睡,迹部和忍足不知去了哪里。谁都没有发现。
      只是沉睡中的不二眼角却无缘无故的流下了泪水,仿佛在做着一个,非常悲伤的梦。

      漆黑的夜里,细细的雪落了下来,这个秋天,就这样一去不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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