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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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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出三竿时,桑悯才悠悠转醒。
昨夜他等了纪子清许久,因他估摸着纪子清定会找他讨要说法,故而合衣半倚靠在床边。
起初他还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可昨天就熬了一整夜忙到中午才回客栈,实在疲惫不堪。
要不是下午的时候眯了会,这会子他也不会有精力来等。
因此,他没等多久便打起了瞌睡。
朦胧间,他看到烛光已熄,屋子却透着黯淡的光。
此时,桑悯脑子还很混沌,他愣愣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边已经泛出雾似的光,显然已是破晓时分。
怎么没关窗呢?
桑悯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便倒头睡去。他实在太累了,莫名其妙又熬了一整夜。
睁开眼后,桑悯先是懵懵懂懂反应了会,而后才彻底清醒。
外边已是艳阳高照,纪子清却一直没来找他麻烦。真是奇怪,难道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房间内系有铃铛,若是想唤小二上来,拉动铃铛即可。“叮铃铃”几声脆响过后,门外响起客栈小二的声音。
“客官有何吩咐?”
“弄点热水上来。”
“小的这就去办,敢问客官可需再端些酒菜上来?”
桑悯略略思考,回绝道:“不了,直接端去楼下。”
“是。”
一番洗漱换衣过后,桑悯的身影出现至一楼大堂。
今日客栈来人众多,看打扮举止都是一些同道中人,普通人是少之又少。
譬如坐在最右边角落的书生,看上去是在与邻座之人交谈,那眼神却是时时刻刻关注周围。
再例如靠近门边的那位壮汉,长得是一脸憨厚相,身边却放着一双凶悍的铁锤。那铁锤凶煞无比,一看就是饮尽鲜血。
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桑悯不欲暴露身份,只叫了两碟菜并一壶酒,坐在左下角落里吃了起来。
民以食为天,跟填饱肚子比起来,其他都能往后稍稍。
更何况等纪子清回来,他不一定能吃个安生饭。
说起来,从昨日至今一直未见纪子清,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一想起他,就会想起教会,一想起教会,桑悯就想起刚离世的师父。
这些人事物都代表着重重麻烦,桑悯倒想撒手不管,可心里始终不甘。
客栈的酒菜味道并不好,肉太柴,酒也太烈。
桑悯不喜烈酒,可此刻这种烧上心头的感觉倒是让他明白何谓借酒消愁。
怪道行走江湖之人就爱这口,好似所有恩仇愁怨都可以暂且抛却脑后。
正待他再续一杯时,大堂中心却有人闹事。
两拨人不知因何缘故闹起了不愉快,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将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围在中间。
那书生还有两个随从,一个瘦瘦小小,一个老弱无力。配上个文邹邹的病弱书生,那叫一个弱不经风。
“怎么招惹上这几个瘟神,我看这三人要惨喽。”
整个客栈大堂的人都在看热闹,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且听那彪壮大汉,双拳握紧猛地砸在桌子上:“小子,你刚刚胡说什么呢!我警告你,乱说话可是会烂舌头的!”
其余几名大汉皆目露凶光,浑身肌肉微微鼓起,正要蓄势待发。
围观者皆投来兴味的眼神,满脸都写着看热闹。
“这书生看着不经揍啊,依我看还是及时讨饶为好。”
“哎哟这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些书生最重名节,要是此时害怕求饶,以后可没脸见人咯。”
“唉,只求别打死才好。”
桑悯听着一边倒全是为书生叫输的声音,也开始好奇书生会如何应对。
只见那书生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作揖后才一脸正气道:“我方才只是说了实情,你们拿了那位阿婆的包子却没给钱,不问自取是为偷。我只是劝你们给那阿婆钱,你们不肯,那我只好劝你们自行报官认罪了。”
“你!”
那大汉指着书生鼻子大怒,忽然神色一转又嗤笑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们可是老婆子那的常客,老婆子都没说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我劝你别再纠缠,不然小心你白生生的脸蛋。要是破了相,可就考不了官了。”
说罢不屑地撇了眼书生,就要离开。
众人皆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掌柜的也看着岌岌可危的桌椅,满脸庆幸。
谁曾想,那书生又拦住壮汉,厉声呵斥:“你们此番行事必不是一日两日,周遭百姓见你们如鼠见了猫,躲都躲不及。你们这样和强盗有何分别,我就不信官府不管!”
此言一出,七八个壮汉生生停住脚步,布满横肉的脸上凶相毕露,似要动手。
书生的随从着急地拉住他的袖子,低声急道:“公子,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您招惹他们,恐怕......”
随从还未说完,书生便制止道:“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那随从虽满脸担忧,但见自家公子胸有成竹,只好暂且放下心退至一旁。
那些壮汉见书生毫无惧色,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官府还真不管这事。我和我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小子是油盐不进一路纠缠我们,若是再忍岂不叫别人看轻了我们!”
“老大,别和这小子废话了。不用你亲自动手,我来就成。”
壮汉随手操起一旁的长凳,双手举过头顶就要向书生砸去。
“公子小心!”
那瘦小随从冲上前一把推开书生,眼看着长凳就要砸下,那书生眉毛一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瓶木罐向壮汉撒去。
红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大部分都落入壮汉眼中,周遭众人也都闭上眼睛疯狂咳嗽。
桑悯动了动鼻子,抬手捂住了口鼻,这味道怪刺激的。
“这是何物?也太呛鼻了!”
“我的眼睛好痛,莫不是毒?”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眼泪鼻涕全流了下来,为首的壮汉听到自己兄弟的惨叫,勃然大怒:“你小子,竟敢暗算我们!你撒的到底是何物,快把解药交上来!”
那书生拉着自己两个随从躲在后面,连连笑道:“那你是还钱还是见官?不然,我这西域奇毒可是会痛死人的,你们现在一定感觉脸上如火烧一般,眼睛如被针刺吧。”
“老大......”
为首的壮汉还在犹豫,书生决定趁热打铁,恐吓道:“你们可快些,再过不久,眼睛可就要瞎了。”
几人听闻后,无不哀声求饶。
为首壮汉见自个兄弟这么没骨气,心里生气却架不住人多,只好掏出铜钱拍在桌上:“给你,我们还钱!”
书生却瞅了眼铜钱,数了数后道:“偷一赔十,少一个子都不行。”
壮汉听了,大声叫道:“你抢劫啊,那包子一文钱一个,我们兄弟一人吃了一个,给你十多枚已经多给了。”
“错!”书生伸出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肉包和素包价钱不同。快些,我看你们脸已经被烧得通红,小心性命不保。”
几人听了也不管其他,各自掏出身上所有钱财,也不管究竟是多少,全都扔在了桌上。
书生给随从递了个眼色,俩随从顿时会意,将钱财全都收入囊中。
“已经给你了,快交出解药!”
那书生朗声大笑道:“解药很简单,城外有一河流,你们脱光衣服跳进去,洗掉就行了。记住,脸也要埋进去。”
话音未落,壮汉几人争先恐后向外跑去。
那书生看向不幸被殃及的几个看客,拱手道:“各位用水冲洗即可,不必到城外。”
说罢带着随从甩袖离去。
桑悯端起杯中酒,仰脖饮尽。不顾身后喧闹之声,朝小二要了坛酒,扔下银子便拎着酒向外走去。
书生几人还了阿婆钱,来到一处面摊要了三碗面。正要动筷时,身后响起一道戏谑声音。
“几位真是好买卖,赚了不少钱啊。”
书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露警惕。书生率先转身向后看,暗暗审视打量。
来人一身月白衣衫,显得清雅脱俗。尤其是那张面容,线条柔和好似瓷器,眉眼精致犹如古画。
只是眉目间一股阴郁之气,让人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书生尚不知来者目的为何,起身拱手道:“不知兄台此言何意?”
“没什么,只是方才的一出好戏,叫在下意犹未尽。因此拎来好酒,想与几位痛饮一番。”
没错,来人正是桑悯。
不等书生回话,桑悯已自觉入座。书生无法,只得回身坐下,静观其变。
“真香,老板也给我来碗鸡丝面,再要四个空碗。”
他这一副主人翁的模样叫书生几人摸不着头脑,那书生硬着头皮道:“在下柳书逸,敢问兄台大名?”
桑悯抱拳回敬道:“不敢不敢,在下纪子清。”
忽地,柳书逸瞳孔紧缩,不动声色道:“不知纪兄有何要事,要只是想吃面,这边空位还是有的。”
“在下说了,只是想与各位结交一番。”
听罢,柳书逸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纪兄说笑了,柳某只是一落榜书生,不值得纪兄另眼相看。”
面摊老板拿来面和碗,桑悯倒了四碗酒,端起酒道:“柳兄此言差矣,在下也不过是一江湖游客,不比柳兄是个读书人。这杯酒权当我为柳兄今日壮举而敬,此般胆量非常人所能及也。”
柳书逸见推脱不了,也举起酒碗笑道:“不值一提。”
余下两个随从见二人一饮而尽,也先后喝了酒。
两三碗烈酒下肚,桑悯红着眼问:“冒犯问一句,柳兄接下来打算如何?今日那几人绝非善茬,城外堵满了流民,生出了不少盗匪。柳兄不怕那几人就是盗匪?”
柳书逸看着醉醺醺的桑悯,无奈扶额:“柳某只是途径于此,此番是为投奔亲戚去。待那几人找来,柳某早就出城走出甚远。此次进城只为补给,顺带买个马车。”
呵,看来是买马车用完了钱,故来敲诈,且让我来试试你。
桑悯又倒了碗酒,醉意上头大声道:“那些个畜牲,柳兄用他们钱财是为他们积德。只是前路凶险,柳兄手无寸铁怕是不行,要不我给柳兄做护卫,一路护送你们可好?”
闻言三人面色大变,柳书逸很快整理神色,镇定道:“这就不必了,我有制敌之物,还请纪兄放心。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阿莫,你随我去买些补给,燕叔去将马车拿回来吧。”
吩咐完后,柳书逸三人向桑悯告辞:“纪兄慢用,在下先走一步。”
就在三人迈出第一步时,桑悯不经意开口道:“那辛辣之物碰见不认识的人还能唬一唬,若是碰见认识的,应当就不顶用了。”
“我就奇怪,单靠此物,一路下来竟也可行?”
此言既出,柳书逸骤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