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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买凶断手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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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霍遣站在店门前的阶下,他仰头看,瞧见了“极春芳”的牌匾。
女子自顾自进了大门,没在意有没有人招呼,自个儿又上了二楼。霍遣见她对这里轻车熟路,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霍遣临门停脚,问道:“你是这儿的楚掌柜?”
“楚掌柜?”女子呵呵一笑,回身说:“伏思与你说的?可惜我无名无姓,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人人都唤我一声二娘。”
“二娘?”霍遣跨进门,“没听过,你和这儿的掌柜什么关系?”
“你问题那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二娘坐下,扯了扯垂挂一旁的绳线。她说:“答案不是白给的,这顿饭只够抵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问。”
绳线牵动铜铃,叮铃当一阵响,霍遣抬头,才注意到绳线从梁上垂下,另一头坠着个青铜铃。
二娘解释说:“唤人用的。”
霍遣坐下,说:“别绕弯子。”
菜来得很快,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小厮退出屋前还俯身在二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二娘看着心情不错,她慢条斯理地夹了菜吃,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别客气,一道吃。”
霍遣始终没有动筷子,他冷脸无情地说:“吃饱了就速速将话说明白。”
“就为这事,”二娘搁下筷子,装模作样地露出点愁容,“我方才一直在苦恼。方才底下的人来报说,除了自己人,还有别的人在跟着你的伏掌柜呢。”
海墨光的人,霍遣自然知道。
二娘没从霍遣的神情里瞧出什么,倒有些意外,说:“看来你是想听些别的。伏思的死活不在意,那自己的死活总该放心上了吧。”
霍遣沉默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人做生意有讲究,从不吃白饭。”二娘说:“你们与虎谋皮,难道没想过会被卸磨杀驴?”
霍遣仍然不接话,只是看着她。
二娘说:“海墨光啊!”
霍遣说:“干他何事?”
“那小子灵敏的嗅觉哪儿去了。”二娘扯出方帕子搓手,奇道:“莫不是与你呆久了变瓜了?黑风寨最近因着杀人一事闹得“声名赫赫”,恰逢那工部主事李公赋奉旨南巡河道,你以为海墨光打得什么主意?他要借这南巡都察的口,将黑风寨做的恶事上达天听,这样一旦他擒获了你这“滥杀无辜”的大魔头,何止大功一件。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都不要紧,一旦你动了芦苇荡那块地,海墨光会立刻趁机拿下你,他要的是速战速决,拿你的人头助他结交李公赋。”
“交不上也不打紧。李公赋是出了名的牛脾气,给他咬一口,不死也得脱层皮。”二娘轻合手掌,说:“届时他拿了你,河道都察往上参的折子就成了他功名的青云梯,他升是没什么好升的了,但也自有他的好处。”
二娘时刻观察着霍遣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就放慢了语速。她审视着霍遣,试探着说:“你闲心置办的房子,怕是住不久就要……”
“劳你费心。”霍遣总算开口,说:“挑个椅子还不忘跟着。”
二娘眯眼笑道:“你这人有意思,我与你说天大的事,你与我扯别的。我当伏思已成你的命门,你却连自个儿的命也不屑一顾,你是不信我,还是太过相信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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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思与孙征没聊太久,孙征知道的不多,将从衙门胥吏那听来的丁点儿消息都说了,末了送伏思到门口。
孙征住的鸡脚巷临近东市,穿一条窄巷,那头街道一条街卖的都是马具。伏思刚走进巷道,就觉察有些异样,他脚步微怔,接着加快步伐出了窄巷。
马具街上这会儿人不多,他要往家走,这儿是必经之道,可出了这道,后头更要走好几条无人偏巷。伏思不敢回头张望,怕打草惊蛇,就借着翻看马嚼子的功夫,拿余光偷偷瞥着。
十几步距离开外,人身一晃,那人快速地藏后了门板后面,露出黄麻编织的鞋头。
伏思付了马嚼子的钱,手上掂着找零的十几个铜板,想了想,又把兜里的银子都掏了出来。他捏着一把的钱突然走快几步,接着猛地回身大喊,振臂将白花花的银子扬了一地。
子一落,道中就如鱼儿争食一般迅速聚拢起人群,个个面朝黄土。那汉子跟着伏思跑了两步,以为他要逃,没防备他转身来这么一出,被拦在了另一边。
伏思再定睛一看,觉得手足无措站着的这汉子有些眼熟。
他只瞧了一眼,掉头就跑。现下不是思考的时候,但有一点想都不用想,这人跟踪的手段并不高明,可以说是毫无章法,所以既不可能是无极坊的人,也不可能是海墨公的人。
那就是别的私怨了!
伏思越跑越快,才跑了一半街就叫另几个地痞拦了路。这些地痞和后面那个像是熟的,拦了伏思的路不让走,慢悠悠地等后面那个壮汉追上来。
“连个弱鸡都追不上,果真是废物!”地痞里有个斜眼的说:“机会不是没给你,欠的钱平不了了,你自个儿回去和公子交代去吧!”
姗姗来迟的壮汉淌着汗,喘着气说:“今日我来断这人手脚,钱的事一笔勾销,王家应我了,岂能反悔!”
王家?
“王骰子!”伏思心道,原来是这笔冤枉账!
海墨光先前杀鸡儆猴,叫人拿麻袋套了王骰子,断了他的腿,将这事栽到了他头上。
“机会给你了,你不中用怪谁!”斜眼大呼一声,说:“哥几个一块上,断他手脚!”
“等等!”伏思无路可逃,前后被人堵着,他强装镇静,说:“不就是钱嘛,我也有,好汉放我过去,多少钱都是好说的。”
“不是哥几个要为难你,你的手脚叫人先买了,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斜眼的朝几人使眼色。
先头追着伏思的那人不肯,倏忽张臂拦着几人,喊道:“今日谁都不准动他,他的手脚我……”
斜眼的抬腿就是一脚,嘴中骂道:“你他娘的真有能耐,能拖到现在!滚开!”
伏思眼看谈是谈不成了,但也明白跑不了。他干脆伸着脖子喊道:“我算是听明白了,森伯茶馆王家要取我的命,竟不管不顾,到了要当街行凶的地步!我项上人头就这一颗,你们谁取先报个名号,也方便回去领赏!”
地痞拿着架势,旁的人唯恐惹祸上身,都不敢靠近。伏思这一嗓子,没多少人在意。
斜眼的大哥踢开人,接过木棍,说:“没人要你的命,兄弟几个只要你的手脚。”
伏思边退边说:“杀人是要偿命的,多少钱值得……”
“王家要光天化日,就是要大伙都瞧清楚,冤仇就没有善了的道理!老子名叫二狗,花钱买命嘛,断了你的手脚,杖刑还是流放,哥几个都甘愿!”
“五百两!”伏思慌忙说:“买我自个儿全须全尾,有钱不赚王八蛋!”
有个瘦高个的痞子心动了,拉了拉斜眼大哥。大哥甩开手,斥道:“丢了规矩,拿了这钱,也不怕没命花!”
瘦高个尴尬地摸了把鼻子,没敢再说话。
伏思又道:“一千两!一千两够你们几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斜眼觉着不能再叫伏思说,迅速掐断他的话,“给多少银子都不管用,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千两,我买明日的天气!”伏思仰头朝天大喊:“二娘的规矩,还不救我!”
街上阒无人声,看热闹的都躲得远远的,几人跟着他抬头,什么也没瞧见。
“甭废话了!”斜眼踢开木板小摊,迫近伏思说:“少些挣扎,哥几个下手也好有个轻重!”
伏思心头砰砰直跳,退靠到了一旁的木柱,眼看已经被人逼到了路边,还在巴巴地望着天。
先前独自跟着伏思的那壮汉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心口处被踢的疼痛,也跟着上前,他没走两步,听得“砰”一声巨响,最前头的人竟飞了出来,砸到身后的两人,四仰八叉地倒在他脚边。
“谁……谁,哪个杀千刀!”这一下摔得狠,倒地的人一时起不来,捂着胸口缩成一团,看向这个忽然破顶而降的人。
是个半脸罩着金色面具的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身形瘦长,光看四肢像是个没力气的。他露出的双眼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声音也无起伏。
“明日是个雨天。”男子丢下这话就要走。
伏思道:“我要见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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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和霍遣分开后先回屋换了身衣裳,脱了窄袖利落的衣,换了身亮红色的直领对襟长衫。楚楚刚从南下游商的手里得了个细长颈的青瓷瓶,他觉着不错,就拿来给二娘屋里添香,扎了捆春鹃养着。
“还以为那家伙能忍多久,”楚楚将青瓷瓶搁下,说:“这才几日。”
“该急了,刚巧我也有些事要问。”二娘拈着春娟的花瓣,说:“色泽鲜亮,不错,就是插得不怎么样。”
说罢她执剪剪了截枝,瞧了瞧,还是觉得不满意。楚楚叹了口气,默默出了屋。伏思被人领进来时屋子头很安静,有屏风挡着,他只能瞧见二娘的身影,俯首背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