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NPC变成玩家以后》俟乔

2、女巫之锤

　　与此同时，高挑的轻浮青年惊愕地回头。

　　他打量着穿着当地居民服饰的童三龄，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遍，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欸？”

　　“原来如此。差点把妹妹当成NPC了。”兴许是“玩家”这个词起了大作用，又看了看她的亚裔面孔，那青年陷入思考。

　　“仔细一看，妹妹你虽然穿着当地的衣服，但好像确实和他们有区别啊。”

　　童三龄紧绷的身体一松。

　　那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洞悉力增强的感觉也如昙花般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高压下出现的幻觉。

　　结束了。她成功了。

　　这些异乡人，果然就是参与任务的“玩家”。

　　克服社恐开口说话带来的压力还在，几滴冷汗沿着童三龄苍白的肌肤淌下，隐藏在漆黑的长裙下。

　　从外表来看，她眉眼平淡，神色如常。

　　而自从接受童三龄是个“玩家”后，高挑青年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笑着说：“我和其他的玩家都在镇中心的酒馆。妹妹要不也赏个脸，随我们一起来喝一杯？”

　　童三龄看似顺从地点点头。

　　她那张脸冰冷而苍白，看不出表情，可以理解为不知所措的新人玩家，也可以理解为，做好了觉悟的NPC。

　　“好。”

　　就在路过尸体所在的摇椅的时候，童三龄发现旁边的地上除了血，还有什么东西。

　　趁青年没注意，她快速地俯下身捡起。

　　——倘若这个凶手真的能力强又足够谨慎的话，那么，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线索了。

　　童三龄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小块暗黄色的碎纸片。

　　*

　　【10:45 A.M.】

　　白天的酒馆很安静，童三龄扫了一眼，只看到靠窗的那桌坐了一个人——是一个衣着明亮的警惕男人。

　　这就是异乡人，不，“玩家”。

　　“打扰了，这边有一个可疑的妹妹哦。”

　　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高挑的青年看着像是面对审判的童三龄，挂着事不关己的微笑退到一边。

　　“我擅自把她请来喝酒了，你不会介意吧？”

　　坐着的那个警惕男人气场很足，看上去是个有话语权的，他打扮得和丛林冒险家一般，衣服的色彩却过分明亮——倘若十七世纪的童三龄再晚出生两三百年，就会知道他穿的服饰是工装。

　　此刻他猛地起身，快步上前紧盯童三龄，近到童三龄可以看清他眼白放大的血丝。

　　“你是玩家？那你之前去哪里了？”

　　警惕的工装男又转向高挑青年，“你确定她真是玩家？虽然有NPC行为错乱的先例，但要是真是NPC出了漏洞就问题大了。”

　　高挑青年无害地一笑，“没关系啦，就算真是NPC错乱，让副本抹杀掉不就好了吗？只要有一个人举报就可以了。”

　　童三龄还真是个因为漏洞才能站在这里的NPC。

　　此刻她心头一跳。

　　早知道他们不把NPC当人，但没想到针对NPC的规则会如此严苛。这个举报她的玩家可以是任何人，例如眼前看上去就很不好糊弄的工装男——

　　“喂，”童三龄见工装男朝她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如果你是玩家的话，那么你应该有【职业资格技能证书】吧？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童三龄：“……”

　　来了。

　　和在凶案现场时的情况不同，童三龄一点都没有听过这个词，没有办法再糊弄过去。

　　想了想——

　　“我没有。”她说。

　　这工装男和外表不同，看上去城府挺深。这样的一个警惕的人，真的会直接告诉试探的对象“玩家都有【职业资格技能证书】”这种信息吗？

　　朝她伸出手，这也是一个极具暗示性的动作，误导她这个【技能书】是可以拿取的。

　　而刻意透露出的信息，都是陷阱。

　　这是童三龄直觉给出的答案。

　　“……”工装男沉默，下意识地努了努嘴。

　　这个女人的反应是对的。新人玩家在第一场游戏结束之前，都不会获得自己的【技能书】。

　　而且【技能书】并不像名字那样是实体，是每个玩家脑海里的“书”。

　　它有一个特点是，玩家在发动技能或升级的时候，会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面前的女人不知道这个东西，也没有编出谎话妄图蒙混过关，说明多半是真的玩家，而且是个新人。

　　“罢了，你先坐下吧。”得知这是个纯正的新人玩家，工装男嗤了一声，没继续把她放在心上，“不懂就跟着我们行动，以后别再乱跑了。至于【技能书】，你通关之后会有的。”

　　作为一个“新人玩家”的童三龄被普及了基本的概念，包括一些她先前只能靠猜的名词。

　　“至于‘副本’，”工装男说道，“只要你还不想死，就得完成副本提示音说的‘主线任务’。完成任务之后，自然会被传送出去。”

　　童三龄庆幸自己伪装玩家的选择。

　　这些玩家完成任务之后，真的会彻底离开。她要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在这些人当中找出杀害老人的凶手。

　　那个高挑青年插上话，单手指着工装男解释道：“而且因为所有玩家都是随机进入的副本，彼此之间也并不熟识，所以这位刚才才会这么提防新人的加入呢。”

　　童三龄：“……”别的她都赞同，但工装男应该是一直都这么警惕吧。

　　不过这么一看，副本设置“抹杀NPC机制”也合情合理。

　　因为NPC童三龄靠着听见了深夜的副本提示音，推理出了“异乡人”的身份是玩家，而且甚至因为熟悉的NPC被杀，就策划着向玩家复仇。

　　……听着确实倒反天罡。

　　此时此刻，酒馆老板拉上了百叶窗，酒馆内部陷入了一瞬的昏暗，紧接着蜡烛被点燃，熊熊的火光在众人视网膜上跳跃。

　　小镇在十一月末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雨。酒馆外雨声不断，甚至还有加大的趋势。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可以看见愈来愈暗沉的天光。

　　往日各种腐败的味道被这场连绵不绝的雨冲散了。但气压随之骤降，看不见的沉重气氛在玩家群体中蔓延。

　　“如同【女巫之锤】这个名字，这个副本和‘猎巫’有关。”

　　工装男继续道：“目前已知的是，在本次副本游戏中，每个玩家被赋予了‘普通玩家’或‘女巫’的身份牌。”

　　“并且，女巫会杀死任何的普通玩家，没有杀人的女巫会被副本绞杀，因此女巫一定会动手。

　　“发现女巫后，任何玩家都可以提出指控，成功指控后女巫将得到审判。”

　　规则倒是简单。阵营战。

　　童三龄准确地接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找出女巫这个任务，果然和她这个懂点神秘学的孤僻NPC没有关系。既然如此，她需要隐藏的是自己NPC的身份。

　　下一刻，童三龄就听见一个声音：

　　“可是啊，我发现妹妹真的很厉害呢。”那个高挑青年又笑眯眯地开口了，“你们想想，一个刚进入副本甚至在乱跑的新人，居然面对那种可怕的尸体面不改色，甚至表现出了感兴趣的样子，害得我差点把她当成收拾尸体的NPC了。”

　　他很无害地笑着，“我有点好奇，妹妹是做什么的？难道，你在现实中的职业就是‘法医’吗？”

　　工装男也立刻打量起童三龄来。

　　这新人很年轻，看上去大学都没毕业。

　　她一身黑色长裙裹身，皮肤过分的白皙，眼尾略微上挑，虹膜像是宝石一般剔透。

　　说宝石不太准确，因为她的眼瞳不像是在折射光线、发出光芒，而更像是把一切光线都吸了进去，如同深邃的暗沉海渊。

　　整个人冷漠又神秘。

　　“我是挤奶工。”原住民童三龄说道。

　　一个有着占卜爱好的普通挤奶工。

　　“原来是挤奶工呀，少见的职业，看样子妹妹也是个很特别的人呢。”高挑青年配合地点点头。

　　童三龄对介绍自己不感兴趣，也不想和这个青年说话，选了一个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所以目前，关于‘女巫’的线索是零？”

　　原本觉得答案多半是肯定，出乎意料地，工装男却说：“那倒不是。”

　　“这个副本算上你一共有八个玩家，现在楼下有三个，二楼还有四个人。”工装男伸手指指酒馆楼上，“少了的那个女人，就是我们怀疑是‘女巫’的对象。”

　　听他的叙述，与童三龄这个“乱跑的新人”不同，那个人从深夜两点玩家们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就和大家汇合了。

　　“……但是，今天清晨，我们就发现她不见了。”

　　“因为担心她做出不利的举动，我们顺着痕迹去找她，结果找到了那凶案现场——就是那个被杀的独居老头。而那个玩家像只老鼠一样彻底失踪了。”

　　工装男有点不耐地抓了抓脖子，“事情是因此才变得棘手的。因为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去杀NPC，我们估计那老头应该持有女巫身份信息的重要线索，结果因此被她灭口了。”

　　“……”

　　意思是“女巫”就是凶手？

　　童三龄想到了摇椅上，老人被一根一根掰断的手指。

　　他的手里，原本握着什么东西吗？

　　根据夜晚的那一幕，童三龄又回想了一下——那一行人中，确实有个女玩家的体型瘦瘦小小的，总是走两步就朝后张望，长得也确实像个老鼠。

　　“……”童三龄略一思索，声音很轻地说，“有没有可能，她已经死了？”

　　工装男一愣：“你知道？”

　　童三龄：“直觉。”

　　“……”

　　工装男吐了口气，好像是在后悔自己刚才居然抱有期待。

　　实际上童三龄却要比他认真许多。

　　工装男说的也有道理。但既然有了“女巫”和“普通玩家”的阵营划分，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那个老鼠脸玩家比起“杀害NPC后潜逃”的女巫，更像是女巫手下的被害者。

　　那布鲁斯先生呢？

　　显然，凶手的动机和老人被杀的真相都不是独立存在的。这两件事必然有联系。

　　到头来，想要找出凶案的线索，也为了紧盯玩家进度，防止他们早早通关离开，还是得先一起探索副本，走主线任务流程——找出隐藏的“女巫”。

　　“我有一个建议。”

　　这时，工装男继续说：“为了互相监视，也为了避免那个老鼠脸玩家躲在暗中下手，我提议两两组队行动，寻找有关女巫的更多线索。当然，所有人都要参与，包括楼上的‘老头’‘醉鬼’和‘小红帽’也是。”

　　“至于这个建议对不对——”

　　倘若说，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让童三龄意识到了“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那么，接下来近在咫尺的场景就让她一只脚踏入了那个世界。

　　这就是……玩家的【职业资格技能证书】？

　　工装男随手拿起桌面上散落的酒瓶盖，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向空中一抛。

　　“我押正面。”

　　【牌桌之外的回声】

　　【虽说玩牌和六面骰的人往往倾家荡产，但从古至今总有几个幸运的意外——那么，请收好这一份‘得来不易’的赌运吧。】

　　正常情况下，抛出去的东西没个两秒就要落地了。但那个瓶盖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条件下，以一种超自然的现象，持续在空中飞速旋转着。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后，工装男伸出手，在其即将落下时一把抓住。

　　“正面向上。”

　　穿着工装的男人缓缓张开拳头，脸上带着和赌徒一般胜利的骄傲，向众人展示瓶盖的方向。“我赌赢了。”

　　虽然深夜时的那一幕把每个人的身形记得很清晰，但童三龄实际也就只和两位玩家打过照面。

　　再加上工装男随口起的那些绰号，她很难想象余下待在二楼的四位玩家具体是怎样的人。

　　在高挑青年上楼通知后，童三龄下意识地看向楼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