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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来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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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三周,大部分人对学校的兴趣已经消磨殆尽。
讲台上语文老师讲得正火热,台下睡到昏死的不止一个两个。汪渺默默叹口气,执教第一年就遇上个奇葩班级。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抬手拿起带过来的惊堂木,用力朝讲座一拍。
那声音如一声雷动,重重砸醒打瞌睡的同学。
叫了几个典型的同学,直接开始输出。
路濯泉一时心悸,感觉体温都突然低了许多。他看向身侧的游璎,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正装做认真学习的样子,低头看着语文书,左手拿着笔勾勾画画。
也是,戏得做全。
似是注意到同桌目光强烈,游璎用余光瞟了眼路濯泉。
“泥吃么。”
路濯泉内心做了一番争斗,最终选择放弃良心,伸手接过游璎递过来的莲蓉酥。
“谢谢。”
尝了一口,渣儿掉了一地。正想着从后面猫着把扫帚拿过来,顿感脊背发凉。他用手肘蹭了下游璎说:“我第六感挺准的,咋感觉林老师随时会出现啊。”
游璎没有说话。
“说句话,我心里有点没底。”
路濯泉侧着脸去看游璎,却在游璎身后瞧见了纯白色的裙角在靠近。
正常人已经识趣的道歉检讨办公室旅游去了,而路濯泉不一样。
他手心发汗,将剩下的芙蓉酥一口塞进口中,快速咀嚼完。突然举起手,站起来说:“汪老师没听懂。”
林岑在后面挑眉,想看完这小子在整什么死出。
讲台上汪渺没有再继续训人,被路濯泉这么一问还有些小感动。
路濯泉坐下来,叫着游璎:“谢谢你朋友,我从小患有严重的胃病,谢谢你在这关键时刻给予我援手。”
此刻的游璎只剩下问号和佩服。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吧。
“路濯泉,游璎,还有方江南和许鸣恒下课来我办公室。”林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完匆匆离开了教室。
很遗憾,失败了。
游璎一脸无语,关键时刻秀什么骚操作,他说:“你的勇气可嘉,你的演技可笑。”
察觉到对方嘲笑的意味,路濯泉偏头看向窗外假装没听见,他觉得自己演技一直挺好的以前出任务去卧底三周都没露出破绽,现在的高中老师能力这么强劲吗。
前排窸窸窣窣传来动静,只见方江南眼神不善地盯着许恒铭,感觉下一刻许恒鸣就会死在座位上。
路濯泉用书挡着自己的脸,铅笔轻戳了下许鸣恒问:“你们干嘛了?”
方江南幽怨的撇了撇嘴,指着许鸣恒低声骂:“你下次再给老子展示你那宠物虫子,绝对杀了你。”
“说什么呢,这可是我尊贵的宠物,我能给你看都不错了。”许鸣恒在课桌底下偷摸摆弄着一只虫子,继续说:“诶你赶紧把我做那衣服给我,我给始皇换上。”
听到这句话,路濯泉和游璎双双石化。
高中生的日常生活已经进化到如此地步,路濯泉简直觉得前十几年白活了。
碍着还在上课,路濯泉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还腾出一只手掐住自己的大腿。
游璎低低笑了声,从包里继续拿出一盒糕点。
素色的包裹布被拆开,乌黑的盒子里共装着九枚不同样式的点心。游璎将盒子递到路濯泉面前,说:“还要吗?再不吃等会儿林老师给没收了。”说着,自己又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路濯泉挑了个枣花酥,心里盘算着明天也给大家带点吃的。
“游璎给我来个,上课都上饿了。”坐在游璎隔壁的童小峰说。
游璎直接将一整盒递了过去,咽下最后一口说:“传过去问谁爱吃,你们自己分。”手顺着从书包侧壁拿出水杯,灌了好几口。
有点噎。
水杯放在了桌上,杯口敞开着还能借光瞧见盘旋的烟,丝丝缕缕的茶香钻了出来。路濯泉原本已经拿起笔,准备改过自新抄笔记,可那茶香绕人,路濯泉本就属于那种抗拒不了一点诱惑力的人,他放下笔问:“同桌,好喝吗?”
“还不错,你要不来点儿。”游璎答道。
就等你这句话,拥有一个上道的同桌简直太欣慰了。
于是两人坐在角落默默品茶,发发呆熬过了一节课。
下课之后,许鸣恒将自己的宠物小虫托付给了旁边的人,一把拉着方江南和路濯泉去办公室,游璎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
讲真第一次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训话,路濯泉内心还有些忐忑。从前犯错,老刘基本都没单独喊他过去训话,草草骂过几句就完事了。
林岑办公室在这一层的拐角,四个人前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下一秒在门口踌躇不定。进不进去,谁先进去,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这样石头剪刀布,谁输谁去。”许鸣恒说。
其余三人没发话,点点头同意了。口令一喊出,除路濯泉以外都出的布。
漂亮,我为什么每次都出石头啊!
“要不再来一次,三局两胜怎么样。”路濯泉试图寻找商量的余地。
无人理会,三人都默契地看向一边。
路濯泉走进门前,回头一看,许鸣恒投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刚做好心理准备,一股熟悉的味道抱住了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下了门把。游璎挡在了路濯泉身前,只身进了办公室。
“快进来吧,等会儿都上课了。”
他们一齐进去,并排站在林岑工位前。
“说说吧,自己干什么事了。”她没有抬头,盯着电脑一字一句道。
刚第二节课下课,办公室里人还算多,来问题的一堆接着一堆。
许鸣恒率先开口:“那个我不应该在课上玩小虫子,这样的行为很不尊重老师,我已经深感愧疚,对不起汪老师对不起林老师更对不起我的父母。”
接着方江南说:“我上课看他玩虫子我没有制止,还跟他一起玩。”
“我、我上课吃东西,没有认真上课。”路濯泉照着前面的话,憋出一句。
游璎:“同上。”
几乎同时,几人发出啊的声音。林岑终于抬起头,俨然一副不好糊弄的样子,横眉冷目。
“已经上高中了同志们,你们干的那些事情不觉得幼稚可笑吗?别的班全是去排着队问题的,你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都要我求着你们来问题,汪老师是个很优秀的老师,你们凭什么不认真去听课?”林岑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有种莫名的威严。
她停下来,抿了口水。
“是年级第一了还是全市第一了,跟着玩的把我当盲人,我都不想去骂你们。才开学几周,我不想就此破坏我们之间和谐的关系。”
四人听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只在乖巧的点头。
“许鸣恒把虫子掐死,我不想再看见它。方江南监督,路濯泉和游璎下次再被发现全班一人买一盒。另外去跟汪老师道歉,检讨写不写就看汪老师怎么说。”林岑不愿说太多,招手示意他们赶紧去。
周围吃瓜群众看得津津乐道,都在小声议论。
这几周因为长相过于出众,年纪上大多数人都认得他,现在来办公室被训话一遭难免被说闲话。
有几个嘴臭的,张口闭口娘们儿唧唧。说什么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留根辫子在那招摇过市。
出门前,路濯泉朝其中一个说道:“说我那么久了,羡慕我有这辫子是不是。来五班找我,我给你弄一个前面精光后面老长的那种,肯定一堆人看你,高兴了给你封个清朝王爷。”
那男生刚想骂回去,你字还未出口就被怼了回去。
“真没品,出生的时候医生是看你有病所以没给你留脑子?”路濯泉把脏字憋住,翻个白眼走人。
被骂的男生还想追上来,被突然从侧边过来的游璎拦住,游璎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那冒出的压迫感让男生退回。
游璎在最后走着,不经意看着走在前面的路濯泉。不知道和许鸣恒说了什么,眼睛都笑弯了。
观察这些天路濯泉跟普通高中生一样,待人温和只偶尔犯点社恐,没想到挺会呛人。外表看着人畜无害人人都想亲近,但能和师父扯上关系,路濯泉一定不简单。
游璎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师父在死之前会让他去找路濯泉要真相。
已经第三周了,预言这东西到底可不可信啊。
快到班门口。
走廊突然嘈杂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游璎拉了回来。按常理说这很正常,但是眼见一波又一波人朝楼上跑去,这些人嘴还都念叨着跳楼了跳楼了。
很不正常。
开学没几周就跳楼了?
游璎跟着跑上楼,本想去凑个热闹看看怎么一回事,结果天台上聚集了乌泱泱一片人。
他长得高,遥遥望见天台边缘站着个姑娘。手里拿着美工刀,被割破的手腕续续往外流血。背对着天台,时不时向下面看去。
前排的人对她保持了短距离,不敢向前。有几个男生想去一把把她拉回来,却都被乱舞的刀逼退。
游璎想挤到前面去,看能否找个机会把女孩儿救下来。
“都回教室去,赶紧的!”副校长廖周带着警察冲了过来,其后还跟着医生。
人群退去,少数还留在原地想看完全过程,大多数人去了天台底下,有偷偷带了手机的开始录像。
几个警察上前开始想跟女孩儿谈话,结果她一句话也没说。
她眼眸暗淡,不断滑下的泪水将发丝紧贴在皮肤上。江杏原本长得很好看,但她的鼻翼一侧有个触目惊心的疤痕沿至眉骨处。
“江杏,你跟我们说说原因,大家都给你想想办法。不要把话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一名女警温声道。
川兰建校以来,这是第一个轻生的学生。
江杏今年高三,成绩不错,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二十。她的班主任对她的评价都非常好,刻苦坚强,除了有些寡言少语外这孩子根本没有什么不好。同学相处之间也没有任何问题,知道江杏家里条件并不是特别好,平时能帮的都帮了。
早在前年江杏家里的一些事就在年级里传过,但她本人对此看似毫不在意每天规规矩矩学完老老实实回家,对流言蜚语丝毫不过问。
而现在跳楼这一出应是江杏实在受不住了。
游璎刚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的父母还未到场。女儿都要轻生了,就这么不慌不忙吗。
人群后面一阵骚乱,堵住的楼梯口,纷纷让出一条道。
说曹操曹操到。
几句糙话传进游璎的耳中,是个女人的声音。
“江杏你给老子下来,你跟你爸一样就是个贱人!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跟那个小白脸跑了,你们花钱潇洒留我在这边过苦日子,”女人口无遮拦,操着一口方言大声斥责道:“谁知道你怎么认识的,穿个裙子在男人面前跑,我看你不如出去卖赚得比他给的多。”
女人发狠指着远处的江杏说:“有本事直接跳下去啊,去死算了。当年你就该跟着你爸一起撞死,为了小三命都不要。”
信息量之大,简直震惊三观。
吃瓜群众们交头接耳,都想问问有无知情人士将这事原委透露一下。
有一说一这位母亲心肠实在是太毒了,天底下哪有咒自己女儿去死的,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污言秽语粗鄙不堪。其实不用刻意去问,机灵点的都该想到这遭事背后的故事了。
凄惨可悲。
人群中几位女同学对此愤愤不平,对着女人就开骂。警察在一旁劝阻,内心都不是滋味,对这个母亲充满鄙夷,却还是上前制止。
游璎从角落出来,左脚踏出一步脚踝处的银环晃动,随即浅黄的光环从脚底展开,周围人顿感心慌一阵却未发现。
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这预言的也不准啊,老了?”游璎说着,往前走去,眉眼间尽是嘲弄。
“三,”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很快很细,“二,”有人被撞了下奇怪的骂了几句,“一。”
几乎是一瞬间,游璎的耳畔擦过一阵风,世界就此安静。
少年如玉的面孔闯进一片灰暗中,他的来临将带走这里所有的悲鸣。
“放心。”少年声音清亮纯净,像初夏夜悄然绽放的早莲,盈盈花瓣上珠玉点点。
视线交汇的那刻,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唯有摸样却恍若隔世。
少年眉心的一抹红刹那间鲜艳无比,游璎不觉开口:“你也来太晚了。”
那阵风过去了,身后飘扬的长生辫会保佑他长命百岁,所以他义无反顾跑向天台远处,救人于水火。
警察和廖周没有注意到楼梯口间的动静,正要向前干脆将江杏拽下来。
周围众人晃神回来,就见江杏卸了力从天台坠下去。尖叫声此起彼伏,心脏跳动如雷。
路濯泉下一秒跟着纵身一跃,伸手拉住江杏的右手,他召出青忽插进墙壁,而在下面的人看来路濯泉只是将手撑在墙上,神乎其神。他用力将江杏向上空抛去,他趁机一荡踩住青忽奋力跳上去接住江杏。
安全着落到到平台,路濯泉把江杏放下,提醒道:“小心裙子脏了。”
江杏从始至终都低垂着头,早已干涸的泪再次汹涌。
“我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单你自己选,不去管后果。”路濯泉不好多说什么,就走了。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警察都杵在那丢了魂。廖周先江杏母亲一步,带着医生将她护着下楼。
吃瓜群众连连卧槽,就看见个人飞一样过去救人又飞一样走了。
下面站着的同学录制了完整的视频,年级群堪称爆炸,一传十十传百,路濯泉的事迹在川兰广为人传。
甚至可以说实中和七中都吃完了一整个瓜。
虽未亲眼目睹,仅凭流传出的视频的冲击力和整件事的戏剧性已经能在饭桌上讲个几月了。
什么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路濯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