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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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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满城在四月,刚送走一场倒春寒,春天真正开始。
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吵醒了屋内熟睡的路濯泉,他顶着鸡窝头踩着拖鞋就去开门。
“小路,快收拾要出发了。”季繁在门外催促着。
连轴转了两周的路濯泉此时还未清醒,朦胧中又往屋内走去。季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诶别走,老刘派任务了。”
“我休假,休三年他自己说的。”路濯泉兴趣恹恹,“我现在只想睡觉,所以再见。”
一看叫醒不成功,季繁把话摆明说:“带薪不累,只需每天去报个到,往那一坐啥事也甭管,关键还有免费空调。”
短短一句话,很成功的动摇了一个少年意志不坚定的心。
睡觉在哪不是睡,作为组织新一代接班人,怎么能拒绝?
路濯泉快步踩着拖鞋跑去洗手间,一系列洗漱完毕,又去衣柜里翻了件纯白短袖,胡乱套进去后,穿鞋背包,出门。
资本的力量竟如此恐怖,季繁额角不禁一抽。
他低头,却还是被平常见了许多次的脸惊住了。
眼前的少年年纪不大,与其说帅气不如说漂亮,五官清隽,少年唇若点樱,嘴角放松时都有上扬的弧度。眸中虽困意十足但不失灵动,眉似弯月,其心处藏匿着一朱色小痣。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普度众生像吧。
第一眼见路濯泉时,季繁是真以为哪个菩萨下凡了。
两人没继续废话,路濯泉跟着季繁上了车。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直冲路濯泉天灵盖,副驾驶坐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戴着墨镜,红唇如火。她沉默不语,那双勾人狭长的眼睛透过墨镜有意无意的从后视镜瞟着路濯泉。
兴许是瞌睡还未完全醒,香水味萦绕鼻尖,车内又开着空调,窗户关的紧。路濯泉朦胧中阖上了眼,内心平淡如水。
拿这三年去干嘛呢?他心中默默盘算着。
车行驶得飞快,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一如平常。只是越往前,高楼建筑林立,绿化越精致。近年满城发展迅速,来此安家的人越来越多,一片繁荣春景。
而伴随着的是鱼龙混杂,浮云蔽日。
一切你以为的安定,也许因为一个小火星,而后消失殆尽。听起来很荒谬,但这是事实。
所以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一群人,他们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号,在无尽历史中遍布足迹,尽管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路濯泉自小就有个英雄梦,让他对加入这个组织充满无限憧憬。
这些年在组织尽职尽责,一发任务他都第一个报名,可以说全年无休。可越到后来,乏味充斥着所有。天生的行动派也有丧失热情的一天,路濯泉也清楚这个世界从不缺英雄,因为一个满世界都有的梦去浪费时间,真没必要。
他今年也不过十六。
车缓缓停了,季繁摇下车窗,四周顿时吵闹声灌进路濯泉的耳朵。
他微蹙眉,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单这一眼,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少年微张嘴,努力辨认着眼前建筑物的匾字:川、兰、附、属、中、学。
路濯泉毫不留情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建筑物还在,抬手又是清脆一声。
周围走过的一个报到的男生撇了一眼这辆停在校门口的车,又仔细瞅了坐在车里的路濯泉。眼睛里一滩浑水,摇了下脑袋。
“我靠,宾利飞驰·····我靠这是真的吗?这是哪家的少爷来这儿渡劫了?”这一声如雷贯耳,路濯泉已经完全清醒。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看来,路濯泉突然变得社恐,从座椅上滑了下去。
这冲击感太过强烈,路濯泉此时冷汗岑岑。
他突然抓着季繁的衣袖,眸中泪光流转,颤声道:“哥,你告诉我不是这儿,我在这儿呆三年?一定是搞错了,快走,在这停着挡人家道了·····”
哟,现在知道叫哥了?
季繁浅浅嗤笑一声。
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女人出了声:“下去赶紧的,每学期各科成绩在A以上,别闹事别惹麻烦,老刘这些年是请人教过你这些的。”
路濯泉僵硬的扭过头,那挂着笑的嘴角迅速撇了下去。眼中的不可置信已经全部转化为绝望,他一手捂着胸口,心里将姓刘的活剐三千刀,坟给掘了不下百次。
累了,已被世界辜负。
他开始怀疑自己那天带没带脑子,哪个傻子老板会闲的给下属放假放三年,其心必异啊!
出发时才早上六点多,到这已接近八点,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来报到的学生大包小包的往校内走去。门口的大红横幅格外耀眼:欢迎新同学,三年光阴川兰伴你走过!
“这是组织给的任务,你也别怪老刘。”季繁叹口气,安慰道。
“不是,我只是还·····”路濯泉话未说完,只听车门打开的声音。
女人低声嘱咐:“管好自己别想逃跑,把你那身本事藏好。”
接着路濯泉的衣领被人拎住,拽在地上。
而那女人一用力,路濯泉被一脚踢进校园内,不偏不倚停在迎新老师的面前。
季繁啧了一声,内心默默为他祈祷。“一路走好啊,前程似锦,一定要报效祖国作栋梁!”这话说得季繁自己都憋不住笑,赶忙跑进了车里。
他了解这小子,即使再不愿,他也绝不会违抗组织的命令。但极有可能报复自己。于是叫上女人上车,开车逃跑。只留给路濯泉一个幸灾乐祸的背影。
身旁人来人往,朋友间的嬉笑打闹,校领导间爽朗的谈话·····
属于川兰的一草一木见证着来往的少年故事,嫩绿的叶割裂时间,阳光照进来,又是崭新的三年。
“你是路濯泉吧,我姓林以后是你的班主任。迷路了就跟我走,你父亲还托我多注意你。”林岑笑着,脸颊两边凹出两个酒窝,青春靓丽。女老师语气都温温柔柔的,这让路濯泉有些难适应。
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林岑身后。
反应了一会儿,等下,她说我爸?
我哪来的爹?
路濯泉颤颤巍巍开口:“我爸?林、林老师我爸还给您打过招呼?”
高跟鞋的声音嗒嗒嗒响,林岑听到后有些诧异,转过身说:“刚才那个把你扔过来的是你母亲吧,你父亲不就在后面?之前来学校时我见过他们。”
事情很明了,老刘把事情交给季繁去办,这丫的说自己是这孩子的父亲。
这些证件伪造的也像模像样,一看就经常干这些事儿。
算了,反正我没爹没娘的他们爱当就当吧。
“这是明德楼,大家都在这里学习,旁边是笃行楼有个阶梯教室,上面几层是领导办公室。”林岑给路濯泉介绍,“穿过操场后面是体育馆和满艺楼,旗台在操场左边,有个繁花走廊,那边可以通往食堂和大礼堂。”
整个教学楼红白相间,楼层最多有七层,阶梯连廊。明德楼中心还有架钢琴,抬头还是透明玻璃窗弧顶。
川兰附中的环境还称得上雅致,窗明几净,学习都能上几分心。
林岑带的是高一五班,在二楼。她让路濯泉自己上去,先和同学熟悉熟悉。
现在的政策大改特改,文理不分班,同学老师一处就是三年。此外招新的时间还改在了春季。
从上两届起不再允许复读,本科分数线每届会增长三至四分,但是报考人数只增不减,那多一分少一分含金量的落差之大。
说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这都是戏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总有人会摔下来,那么多人要怎么翻起身来。
总而言之,后面的日子可谓是纳履踵决,举步维艰。
走廊人不算多几乎都抱着书,路濯泉注意到每间教室靠近走廊处都开了玻璃窗户,走廊外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校领导说这样可以方便检查,杜绝任何不良行为。
但这么安排的弊端很明显,真的很让人社恐。
每个学生时代总有那么扎眼的存在,路濯泉的出现无疑是点燃了大多数人的激情。
从一班开始,就听取哇声一片。
长得高的每个班都有,但是长得高又长得像路濯泉这种菩萨像的是少之又少。
个别开朗的同学,朝着路濯泉嚎一嗓子:
“哥哥!你好好看,我好喜欢你!”
“别走啊,你还没和我谈恋爱呢。”
“我天,你们看到他眉心没有,纹的还是天生的啊。”
“帅哥你走错班了,来三班啊!”
一阵哄堂大笑,路濯泉却如芒刺背,紧紧抱着他的小书包,不禁泛着尴尬的笑。
这段路走得格外漫长,跟着组织走了许多路,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
头一次和同龄人相处弄得他有些头疼。
大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如果不去加入组织,这个年纪应该也像他们一样在教室里读着书和朋友侃侃而谈。
五班在走廊尽头,同样的玻璃窗,同样的玩笑声。
路濯泉憋了口气偏过头想看看这三年要呆的班级,努力挤出一个看似平淡的笑容。
推门,关门,蓦地鸦雀无声。
啊,好尴尬,他们为什么要盯着我啊。路濯泉在心中尖叫崩溃,很想从窗户翻下去。脚抖个不停,他发誓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候就是现在。
“我靠,这就是我刚说的少爷,真来我们班了。”有些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路濯泉一喜,很好。正欲坦然自若地向前走去,却被风止住脚步。
它如孩童般笑着扑进来,教室里的窗帘扬起,窗外的风声碎在续续鸟鸣树摇声中。
五班正对的是樱树,淡粉的花瓣乘风漫进教室,路濯泉迎面接住了许多花瓣。
他轻闭着眼,蹙起那似月的眉,肤白胜雪的脸上那眉心痣熠熠生辉。
许多同学看着路濯泉眨巴眨巴眼,这是什么神仙下凡了,感觉周遭都清净无罪恶了,原来生命的真谛如此简单。
风戏谑般走了,路濯泉顺了顺短发,众人惊奇发现他后面还有节辫子。
许鸣恒就是刚说话的男生,他上前把路濯泉拉下来,开始自我介绍。他把班里每个人都认完了,记忆力好的吓人。
路濯泉顺着他介绍的一一看过去,到最后一位时厅住了。
“游同学醒醒,有新同学来了。”
被叫名字的人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前额的刘海翘了上去,露出的是张温柔的脸,游璎脸上挂着笑,轻轻歪着头望向路濯泉。
单这一眼,路濯泉便深刻体会到了小说里常说的:一眼万年。
那时他不信,人人都有的东西,男女主偏偏能看出个情真意切。
现在被狠狠打脸了。
面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双手撑着下巴,柔柔道:“我在哪儿见过你。”
如咏春鸣,路濯泉怔住了。单薄的衣服下是情不自禁慌乱的心跳,明明第一次见,却好像分别了好久。
也许在千百年前真的如此刻一般,两相对望,缓缓说出过那句“我见过你”。
他们确定是第一次见吧?
不对,路濯泉定了定心神,都是男的,心乱个球啊。
只见游璎从座位上起来,将皱起的浅蓝色短袖衬衫扯平,向路濯泉走去。
他目测,这人起码比他高五公分!仔细打量,头发似乎是偏棕色的,不长不短。
营养不良,还是染的啊?
许鸣恒坐在一旁的课桌上,忍俊不禁:“你俩儿演红楼梦啊,还我在哪儿见过你,小路我替你答了,”他清清嗓,夹着声音:“兴许是见过哥哥的。”周围的吃瓜群众马上接话:“又在胡说了,你何曾见过他?”
当事人路濯泉努力憋着笑,耳朵渐渐染上红晕。
刹那间,路濯泉被揽进个温暖的怀抱。
他双手抵在游璎身前,推不开,这什么鬼力气。
“表哥,俺终于找到你啦,我找你找的好苦啊。”一句话足以惊天动地,班里再次静默,所有人都跟吃了哑药一般。
“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游璎伸出手抹走眼角的泪水,抱着路濯泉的手更紧了。路濯泉的表情已经凝滞,几个小时间,有爹妈还有表兄弟。
抽象实在太抽象了。
救星般的铃声响彻校园,大多数同学都回到了座位。路濯泉在他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弟”带领下落座。
林岑拿着一堆资料走进教室,台下捧场的响起掌声。
“各位好我是林岑,教物理的,接下来的三年请多指教。”
三年不短不长,期待对于路濯泉来说是有的。他红着耳朵偏向窗外,光景如旧,原本已经看厌的城市再次年轻。
属于他的风华正茂出现在了这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