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行》云韶杳

3、第三章 慕容遗孤

　　幽娘袅袅婷婷走过来，烛影衬托出她浓密的睫毛，洒在脂粉细匀的脸上，像是照着玉做品。
　　她本是南越依零楼的花魁，被独孤将军看中，收为妾室。花容月貌，柔情缱绻，这把众星捧月的南越琵琶随着步入独孤府走向暗哑。
　　相比同类，幽娘更显柔弱，清瘦如柳的身体让人想保护却又怕碰坏，瓜子脸上一双桃花含情目犹为醒目，不管是前任聆枫之母何翎烨还是聆枫本人，相比较她，都显得过于剽悍。
　　聆枫冷淡而不失礼数地为她倒了茶，幽娘眼波儿一转，微微咳了一声。
　　“若没有事，就回采苹阁吧，我这儿风挺大的，着了凉可不好了。”
　　“咳咳……近来身子已经好多了……”
　　她抬眼看着他，眼睛里总是充盈着泪水。
　　“枫儿要出去了？”
　　“是。”
　　“……这一去，可要珍重。”
　　“会的。”
　　“一路上要跟着无风公子，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水土不服的话……”
　　“——不劳您费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送枫儿一样东西。”
　　聆枫看着她，她微微一低头，从袖中拿出一只红木雕成的杜鹃簪子。
　　“区区薄礼，希望枫儿笑纳。”
　　聆枫看着那簪子，犹豫了一会，接了过来。
　　“谢谢。”
　　幽娘摇摇头，正欲说什么，聆枫起身，从包裹里取出几份药材。
　　“天女血和碧水丹。拿着吧。”
　　幽娘眼圈不知为何一红，聆枫皱起眉头，幽娘却双手接过了：“谢谢了。”
　　说着稍稍一迟：“这簪子……是幽娘祖传的宝贝，就算当年落魄青楼也没有换下，很有灵气，希望枫儿能带着。”
　　“……我会的。”
　　幽娘见她无意多说，站起身来，拢了拢披肩：“明日去了，我便也不去送了，枫儿要保重……只是。”
　　她深深看了聆枫一眼，聆枫不知为何，有些发憷。
　　“……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让聆枫辗转反侧良久，最后以心烦意乱地将杜鹃簪子丢在一旁昏昏睡去告终。

　　幽娘轻轻阖上门，看着门内少女的剪影，叹了口气。
　　一手探入袖中，拿出两个命符，走廊灯笼微红的灯光中，依稀映出两个“凶”字。
　　此行——凶。
　　丫鬟迎了上来，引着她一路慢行。黑黝黝的独孤府中，亮着一盏碧色琉璃灯，摇晃着穿行。
　　一路来到独孤府处，经过时幽娘看到独孤由还坐在堂内，脚步微微停了一下，握紧了袖中之物，略一迟疑，还是向前面走去。
　　“过来坐吧。”
　　灯下男子抬起头来，幽娘微微低下头，走了进去，坐在独孤由身边。
　　烛光映着她羞怯而纤弱的剪影，像是纸糊一般。
　　独孤由面前放着一本书，笔墨未干，他还保持着边看边写的习惯，泛黄的纸上露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幽娘看着那几个意气风发的字，入神般没有抬起头。
　　独孤由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看书，两人相对无言，最后独孤由盯着书道：“对不起……能不能坐到另一边？”
　　“嗯？”
　　“……这位子是她的。”
　　幽娘轻轻抽了口气，顺从地站起来，在他另一侧坐下。
　　像是为了掩饰尴尬，独孤由道：“跟枫儿道过别了？”
　　“嗯，她还送了我些药材。”
　　“那是，最近身体好了吗？”
　　“好很多了！……”幽娘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看着独孤由锋利的侧脸，“……这次，是去出征吗？”
　　独孤由翻页的手滞了一会。
　　“你想说什么？”
　　“……最近边疆并无甚战事，突然下诏，贱妾惶恐——”
　　“毋须担心，”独孤由简略地说，“我自有安排。”
　　气氛微微冷却下来，幽娘低下头，看着地上两人纠在一起的影子。
　　“让枫儿去桃源，也是你的安排？”
　　“幽娘——”
　　独孤由看着她，眼神犀利无比。
　　“……我没有知道什么……你也不会告诉我的……这么多年来，你想告诉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门外似乎吹过晚风，幽娘的声音似乎也颤抖起来。
　　“……也许对你和枫儿来说……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不管说什么……你们都……只是轻风过耳……幽娘这个缠绵病榻的身子，只需要感激涕零接受你们的施舍就好了……”
　　看着幽娘裙上溅开的水花，独孤由一惊，想抬起她的脸，但是那柔弱女子此刻却力大无比，倔强地低着头。
　　“抬头！”
　　“……对不起，老爷，说了奇怪的话……幽娘，是真的很感激……”声音中已有明显的鼻音，“……不管怎样……此行你们都要保重……我会为你们祈祷……直到你们都平安归来……”
　　幽娘的下颔被独孤由用力抬起，只见一滴泪水滑落下来，迅速落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