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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回忆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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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出门购买画具了,天阴沉沉的,可能要下雨,她还没回来,扬帆带着雨伞正打算去接她。
“叮铃。”
门口挂的风铃响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推门而入。为首那个梳了个波棱头,跟顶着好几根天线似的。
天线头舌头顶住上颌,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几眼周围环境。“说吧,把人藏哪了?”
“什么人?”扬帆一怔。
“少装蒜昂,”天线头用手里的棒球棍戳了戳扬帆的肩窝。“阿丹那小子最后不是来找你了?让他来收个保护费磨磨蹭蹭的,几天不回去。”
扬帆的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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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沿着小路晃悠,迈的步子不小,但迈出的动作跟开了慢动作一样。这使她总落后人一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的感觉。手里用袋子装着的画具碰撞发出欢快的声响。
远远能看见咖啡店,林皱了皱眉——
门上挂的牌子是“Close a business”(歇业)的那面。她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还是“Welcome”(欢迎光临),发生了什么?
她扔下会制造出恼人噪音的画具,轻手轻脚地走近门口,微侧脑袋往里看,心下一沉——
扬帆双手双脚的指头都不翼而飞了,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咖啡机和破壁机里血淋淋的。
他全身上下还有很多淤青,地板上残留着被吐出来的血块,而那几个男人身上也挂了彩,看得出来不严重,哈哈大笑地往扬帆身上撒不知道什么东西。
林面无表情地转身,谎称自己忘带钥匙,从邻居家的天台翻回了咖啡店阁楼,在保险柜里拿出一把霰/弹/枪。她年纪还太小,稍微控制不住后坐力,但不影响。
灰尘四起,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中。
林有点脱力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把枪丢开了。很快,她缓过劲来,跪坐在扬帆面前,拍了拍他的脸:“你没死吧?”
“……臭小鬼,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扬帆臭骂道。
“谁他妈关心你?”林咬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扬帆咽下直冲喉头的一口血。“你去收拾行李,马上,这里不能待了,我惹上□□了。”
林很快推着一个行李箱回来,手上还搭着一件衣服,她把衣服塞给扬帆:“你先换上。”
扬帆一边动作一边指挥林:“你去后面找那几罐机油出来,沿着整个咖啡店泼一圈,烧了这。”
最后林还不忘拉紧窗帘,点火的时候,扬帆却一把推开了她,然后从里面反锁上门。“拿好行李,走吧。”
“你他妈什么意思?”林用尽全力捶打了一下面前这扇该死的门。
扬帆站在火海里对她说:“照顾好自己。”这是他对林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林这么聪明,没有自己也能活的很好,况且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留给她了,她拿着这笔钱做什么都好,只希望她不用再流浪了。
至于自己……命该绝已。
其实他受的伤比看上去严重多了,强撑着罢了,活不了多久了,当了这么多年兵,他心里有数。
再者,葬在火海里,是他对那个人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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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浇灭了一切,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废墟前许久,终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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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又是个小孩子,连偷/渡人家都不要她,出不了境,只能四处东躲西藏。
好不容易花大价钱在黑市买到了一张前往翡翠星的飞船票,目的地却和林想象的不一样——
这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灯红酒绿,不少身材火辣的女人靠在路灯下抽烟,跟谁看对眼了就相拥往金碧辉煌的店里走。
林的手暗暗伸进背包里,刚摸到枪托,就有人用枪抵住了她的后腰:“老实点。”
她数了数,对方十几个人,都有枪,打不过,手一松,枪落回原处。
他们被带到一家酒吧的后台,坐在正中沙发上的女人翘着二郎腿,朝林的方向抖了抖烟灰:“怎么还有个小孩儿?”
“顺手就抓了,任凭茵姐您处置。”其中一男人狗腿地搓了搓手。
“拉上来让我看看。”茵姐偏头吸了口烟。
“是是是。”男人连忙把林往前送。
茵姐对着林的脸喷了个烟圈,“长得倒是精致。”
林不闪不避,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茵姐笑了一声:“你这小孩倒有意思,来,叫我声妈妈,以后就在我手下做事了。”
“妈、妈。”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语气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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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被所谓的“妈妈”送到了一家号称“培训机构”的地方。她的全部行李都被收缴了,说是机构会提供生活用品。
在这里,林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有氧运动一小时后,开始学习跳舞、弹琴,接着学习各种语言,以便之后招待客人。
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男孩女孩,到了下午,他们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多人间屋子里,每人的活动空间只不过2平米,手脚都被带电绑带牢牢锁住。
他们这种人就像小白鼠一样被用来做各种实验,试各种各样的药物。
晚上十一点才能休息,偏偏等他们刚睡着的时候,又会有老师临时抽一部分人出去加训。
被抽查的最少的是林,因为她刚来第一天被叫了,之后差点把那几位老师所在的宿舍炸了。老师用电击惩罚她,她还笑眯眯地解释是因为起床气。
过了半年,茵姐终于想起还有她这号人,来接她走了。
路过一处糖葫芦摊,茵姐便问:“糖葫芦吃不吃?”
林提不起兴趣。
茵姐转头:“老板,来两串。正好我也想吃。”
林啐她一口:“你还问个屁。”
茵姐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小孩,有糖都不吃,过不得甜日子是吧?”说着将糖葫芦硬塞进了林嘴里。
林无语地咬了一口外面的糖壳,淡淡道:“不甜。”
茵姐疑惑地看了看两人手中的糖葫芦,“你吃蜂蜜长大的?这糖都快把我牙甜掉了。”
林猝然顿了顿,又咬了一口。“嗯,骗你的,甜。”
茵姐揉了揉她的头,笑骂:“臭小鬼。”她没再把注意力放在林身上,所以没看到她紧握糖棍的手。
林问她:“这是哪?”
茵姐说:“克莱星斯尔州最大的红灯区。”
是吗。
明明像沙漏,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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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开始酒吧的营业。
喜欢看一个五、六岁小孩表演的能不是变态吗?她时常踩在刀刃上,必须要很小心地保持平衡,一不小心就会划破,鲜血汩汩流出。彼时客人们就会鼓掌叫好,往台上砸钱,让她把血擦干净再来一次。
又或者头顶装有红酒的玻璃杯,不能打碎。客人会起哄、吓她,但林不会被吓到,所以他们就开始动手动脚,导致玻璃杯摔碎,她就会受罚。
茵姐会拿浸了盐水鞭子抽她,并且伤口留在暗处,衣服一穿就看不出来。
林挨打次数最多的理由其实是殴打客人。比如红酒杯摔碎的时候,她直接徒手抓玻璃,专洒客人的眼睛,然后趁机借力踹翻对方,将对方暴打一顿,脸肿成猪头。
因为这点,酒吧还把她卖来卖去的,但每次她都会想尽办法惹麻烦再跑回来,害酒吧赔了不少钱,只得如她愿地留下她让她打工抵债。
这天准备上台表演时,茵姐拉着林再三警告:“有很重要的客人到访,你今天千万千万不要惹事好吗?算我求你小祖宗,你平常怎么闹都无所谓,就今天不行。”
他们这个星球,也处在偏远星带上,如果能得到大人物们的赏识,说不定能发展起来。
林随意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实际上根本没听。
她今天不用做那些无聊又危险的事取悦变态客人,只是跳了一支舞。
这是她跳得最好也最多的一支舞,叫做《提线木偶》,需要舞者指尖缠绕细线操纵木偶的同时起舞。
台下的目光垂涎欲滴,随时都会有人扑上来。
林敏锐地察觉到二楼有两道与众不同的视线,可惜贴的是防窥玻璃,她看不到。
下台时有人叫住了她:“喂,小孩,过来。”
林歪歪头,“什么事?”
“叔叔给你一千块钱,你帮叔叔把这俩杯酒送到二楼的SVIP009包厢上。”男人嘱咐。“记住,就说是你们酒吧提供的。”
“好啊,谢谢叔叔。”林露出笑。
男人满意地向同伴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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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敲响:“您好,前台服务。”
也许小孩子的声音太具有迷惑性,门很快开了。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高大的男性,一看到是她,就高高地扬起了眉,他冲屋里叫唤:“修竹,来看,刚刚跳舞的小朋友。”
林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老子是动物园里的猴吗?还呼朋引伴地来看。
被称作“修竹”的男人上下扫她一眼,目光并不含令人恶心的杂念。“怎么了吗?”
“没事啊哥哥,一个陌生男人让我给你们的。”托盘被她很随便地往地上放,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对方卖了:“大概率有毒。”
黎遄:“……”
修竹:“……”
这么诚实的人可不多见了。
黎遄假笑着拍了拍林的肩膀,“好孩子,帮忙把那人带上来可以吗?”
“可以,给钱。”林也回以一个甜甜的微笑。
“听见没?给钱啊。”黎遄给了修竹一手肘。
修竹蹲下,把领带夹取了下来,放在林的手心:“用这个抵债行吗?”这次出来得匆忙,确实没带什么现金。
楼下。
几个男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这次要是得手,啧啧啧。”
“回去等着老大夸吧!还以为有多难,什么世家大公子,轻轻松松解决。”
“何止是口头上夸夸,房子、车子、美女样样都有!”
“……几、几位叔叔,那两个人晕倒了,你们快上去看看吧。”林咬着下嘴唇,可怜巴巴的。
这一说对方可来劲了,“快快快,上去拍几张照回去交差!”
—
修竹手上拿着一块烟蓝色的手帕仔细擦拭着手/枪。
一旁的随行医生提取了一部分酒做检验,他道:“确实是有毒的。”
恰逢这时,门打开了。
闯入狼窝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接连响起的枪声中了结了生命。
还剩最后一人,是最开始叫住林的那个男人。
他双腿一软,心神俱裂地倒在地上,手脚并用企图往外爬。
身后的林抽出一把刀,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下。“我叔叔教我,咖啡是待客之道,如果客人不喜欢喝咖啡,那就割开他的喉管灌下去。”
男人回想起进门的前一刻,这个“小孩”问过他喜不喜欢喝咖啡,当时他怎么随口答的来着——
不喜欢。
“这儿的小孩都这么猛的吗?”黎遄撑着下巴思忖。
“你刚刚跳的舞不错,就是容易吸引变态。”修竹他们从上往下看时,那些人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跟酒吧老板打声招呼,让你以后别给客人表演了,在后台干点简单轻松的活吧。”他想了想,又说:“工资还是这么多。”
“想睡我的人不少,不过都被我的木偶杀死了。”叶裴林痴迷陶醉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称叹地“啊”了一声:“它真是我的骑士。”
黎遄啧啧称奇,拱了修竹一把:“你父亲肯定喜欢她,不然带她回你们凯特家吧。”
修竹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于是蹲下平视林的眼睛,伸出手掌:“你愿意吗?”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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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竹从茵姐那赎回了林的卖身契,还解决了林的黑/户问题,至于能不能进凯特家的户口,就全凭她的本事了。
林有了归处,辗转各地、颠沛流离的人生暂时告一段落。
从酒吧出来那天,她拿回了自己的行李,分毫不差,包括那两把枪。
黎遄发现了,惊讶:“嚯,你还持枪。得亏我们是坐私人飞船回去,不然你小子就要被扣住了。”
林看向窗外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我叔叔的遗物。”
黎遄:“……”
“抱歉。”他黎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道歉的话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修竹在处理公务,闻言把闲置的左手搭在林的肩上。“节哀。”
林耸肩、摊手:“没关系。”
他嫌弃地瞅了黎遄两眼,仿佛在说:你可真会找话题,净往人家雷点上踩。
黎遄认了。
“你是回银星还是怎么着?”修竹转移话题。
“不回,我爸看见我就烦。我去你们希芸星玩上一段时间。”黎遄懒洋洋地靠在靠背上。
“能理解。”修竹颔首。
“好兄弟。”黎遄伸出拳头就要跟修竹击拳,对方很配合,然后——
“我是说,我能理解你爸。”
黎遄呆滞,好半天只憋出个:“你……”
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刀:“不应该啊,你都这个岁数了,早过了猫嫌狗不理的年纪了吧?”
“……闭嘴谢谢。”
凯特家的主宅一般只有现任家主一家在住,其他兄弟姐妹是独立在外边的,逢年过节或有事商量才会齐聚一堂。
车刚停下,还没进主屋呢,就听见乒铃乓啷的一阵嘈杂音。
修竹拦住了林,让管家先带她去其他别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