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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外星人拉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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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外星人拉锯
1996.12.04,20:41:16
哈利从男生盥洗室回来的时候,先他一步洗完澡的罗恩正使尽浑身解数安抚看起来焦躁不安的哭包——后者穿着小熊睡衣,抱着自己的枕头坐在哈利的床上,不停地晃动小腿,用脚后跟踢打床板,拖鞋在砰砰的撞击中飞了出去;纳威把它们捡起来放回他脚下,试图说点儿劝解的话,却因为拙于言辞而涨红了脸;西莫和迪安坐在各自的床上,默默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哭包。
几小时前大厅里发生的那场戏剧性的对峙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亚历克斯·维维是个离家出逃的叛逆少年”,当他尖叫着拒绝跟随父亲回家时,那男人看起来心都要碎了,用哀伤而谴责的目光打量着公然把他儿子抱在怀里的斯内普:“这一年多都是您在照顾他,是吗,先生?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我真的非常感激……”
斯内普的回答是充满戒备和敌意的沉默。在教授们纷纷聚拢去听邓布利多和唐克斯低声交涉时,他手里的魔杖一刻也没有松开过,看上去打算对任何轻举妄动的人投掷恶咒,全然无视了在学生中间轰然爆发的窃窃私语和他们露骨的好奇目光;而当长达半小时的激烈争论结束,亚历克斯被允许留在霍格沃茨过夜之后(从傲罗唐克斯的表情来看,这很有可能是他待在学校的最后一晚),斯内普嘶嘶咆哮着迫不及待赶走那男人的表现也没能挣到什么好评。
……
今晚全校都注定议论纷纷。一个凄凉颓废、从美国千里迢迢来寻子的可怜父亲,以及一个神色不善、向来因为冷酷严厉而被诟病的魔药教授,谁能得到更多的同情是毫无疑问的,但六年来第一次,当斯内普被用来和什么人作比较时,哈利的天平倾向了前者。这首先是因为哈利多少知道一点关于亚历克斯所用身体的原主人的信息——那个名叫丹尼尔·福勒的男孩遭受了长期的忽视和虐待,小小年纪就被父亲威逼用魔法为非作歹,只要有选择,任何人都会逃离这种生活,而没有成功的丹尼尔付出了死亡的代价;其次,哈利在过去一年里越来越多地看到斯内普对亚历克斯的关心和维护——不管那是出于责任感还是真心的喜爱,他对待亚历克斯的方式都比那个忽然出现的“父亲”要好得多:他照料他,教育他,让他成为了一个用邓布利多的话来说“至少能在学校里待下去的孩子”。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哈利明白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不得不隐瞒大部分实情的原因——伏地魔的存在总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亚历克斯的来历也必须成为秘密,他们必须在不能解释这一切的情况下争取亚历克斯的监护权,就哈利所了解的法律常识来看,这件事希望渺茫:那男人是个麻瓜,虽然通过魔法途径找到了亚历克斯,可一旦打起官司来,案子很有可能移交给麻瓜政府,邓布利多的胜算很低。更关键的是丹尼尔·福勒早已不在人世,一个虐待成性的男人如果发现了自己领回去的儿子是个冒牌货,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哈利走到哭包身边坐下,努力忽视胃里沉甸甸的感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亚历克斯,你想不想吃宵夜?我带你去厨房,我们可以——”
哭包脸上根本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惶然让哈利说不下去了。他叹口气,伸手搂住哭包:“邓布利多会想出办法来的,斯内普也会,还有西里斯和莱姆斯。赫敏今晚打算通宵查资料,还会写信给她当律师的姨妈求助,我们会用一切手段把你留下。”
哭包摇了摇靠在哈利肩上的脑袋,沉默不言。哈利哄着他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在他盯着床帐发呆的时候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看到向来胆大无比、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现在竟然害怕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哈利觉得心疼极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像爱亲兄弟一样爱着亚历克斯,并且害怕失去他。
……
“哈利,亚历克斯在你这儿吗?麦格教授要带他去校长办公室!”
屋外有人敲门,哈利听出那是科林·克里维。哭包睁得大大的眼睛颤了颤,翻身下床就往外走,哈利往自己身上胡乱套了件外衣,匆忙追出去。
1996.12.05,08:01:29
“所以,不管邓布利多打算通过何种途径争取亚历克斯的监护权,我们都将面临至少一场魔法部的听证会,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亚历克斯几乎不懂要怎么撒谎。”
早餐桌上,赫敏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脸憔悴听完了哈利对昨晚在校长办公室里所有交谈和谋划的讲述,并作出如上结论;罗恩摇了摇头:“在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教会他撒谎?不,不,即便是他也学不来,魔法部那些追根究底的盘查可不是开玩笑的!”
哈利点头赞同,压低了声音道:“问题的关键不是怎样对那个‘父亲’提出指控——那些虐待都是真的,都在亚历克斯的脑子里,所以他才会怕成那样;但他不是真正的丹尼尔·福勒,这个秘密随时可能暴露!”
“他们不会用吐真剂什么的吧?”罗恩担忧起来,“还有……赫敏你说的那个……摄魂取愿?”
“摄神取念,罗恩。”赫敏剜了他一眼,“他们不会。这类魔药和咒语的使用受到严格控制,通常只针对拒不开口的一级嫌犯。但是——”
“但是他们根本用不着。”哈利接嘴道,“我敢打赌那男人在听证会上第一分钟就能认出亚历克斯不是他儿子。没有谁家的十六岁儿子会像那样,我倒奇怪他怎么没起疑心。”
罗恩厌恶地耸肩:“也许他只是没表现出来。谁知道呢?想想亚历克斯说过的那些事,我觉得这个疯子根本不在乎他儿子是谁,只要他还能用他来干些违法勾当就足够了。”
罗恩的话音落下,三个人都静了一会儿。即使是从小饱受欺凌的哈利也很难想象被一个高大的成年人用枪指在脑袋上反复练习魔法,遑论对方是个不能提供任何指导、甚至根本不理解魔法的意义的麻瓜,更糟糕地,是个只要儿子失败就会毫不留情拳脚相加的父亲;而丹尼尔·福勒从五岁到十五岁都过着这样的生活,直到死去。
08:09:48
“说到十六岁,我这儿有个好消息。”带着刻意表现出来的振奋,赫敏清了清嗓子,用她特有的讲座语调说,“我的姨妈说过受到家庭暴力侵害的青少年有权变更自己的监护人,但我不确定美国法律在这方面的细则。我已经猫头鹰她了,希望能得到点儿有用的帮助。”
“可邓布利多不会跑到美国去和麻瓜打官司,不是吗?我们不能就在这儿把问题解决掉?”
“不好说。丹尼尔和他爸爸都是地道的美国人,魔法部肯定觉得这比麻瓜身份可怕一百倍。”哈利对罗恩迷惑的神情叹了口气,“也许你还需要多看点儿电视,或者看看讽刺政客的连环画之类的东西,然后你就会知道英国政府永远都一样,不管是麻瓜的还是巫师的。”
“唔,我猜这就是我们家除了珀西之外没人想进魔法部的原因。”罗恩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拌燕麦粥,眼睛望着教师席,“斯内普不在。”
“多半忙着照顾亚历克斯。”哈利简洁地回答,同时用力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邓布利多让他带亚历克斯回地窖去,要大家都好好睡一觉,虽然我怀疑有谁能睡得着。”
1996.12.08,17:54:22
“我真不明白魔法部在搞什么!”赫敏解开斗篷,怒气冲冲地把它扔到椅子上,开始对阴暗脏乱的房间施展清理一新,“如果只是简单的‘纠纷协调中’,特地让亚历克斯在这种鬼天气搬到这里和让他住在城堡又有什么区别?”
“那群官僚需要做出姿态表示他们真的在处理这件事,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做,谁都不得罪。”哈利闷闷不乐地对积灰的窗户使了个清洁咒,看着外面漫天纷飞的大雪,“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作为先头部队,他们正站在霍格莫德猪头酒吧二楼的旅馆房间里,试图在冻死之前清通被煤烟堵塞的壁炉和烟囱以便生火,而邓布利多和麦格带着亚历克斯停在一楼,和魔法部的几个巫师进行令人厌烦的又一次交涉:经过四天的拉锯战,他们决定让亚历克斯住到霍格沃茨以外的地方“等待进一步结果”。
“都是狗屁!”罗恩依旧处于突然得知亚历克斯必须离开学校的激动情绪中,一边铺床单一边用不必要的大力拍打床垫,“把一个孩子赶出他的家,就为了能在面子上好看点儿,魔法部真是堆渣!”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一个温和的嗓音从门边传来,哈利惊讶地扭过头:“莱姆斯!”
17:58:01
“我订下了隔壁的房间。”消瘦的狼人微笑着走进屋,“满月期结束得很是时候,我正好能在这几天照顾亚历克斯。”
赫敏拥抱了他,急不可耐地发问:“你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这次不仅有美国魔法部牵涉进来,连麻瓜的驻英大使馆也开始关注了吗?”莱姆斯平静地说,“丹尼尔·福勒明明是个普通的美国男孩,他的父亲也不过是黑手党的小头目,这么大的浪究竟是怎么掀起来的?”
赫敏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深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说道:“或者该问究竟是谁掀起来的。”
莱姆斯拍拍她的肩膀:“聪明的姑娘。”
哈利恍然大悟:“那么,邓布利多一直没有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是因为他在追查背后的线索?”
“没错。尽管同样使用了拖延战术,他和福吉的动机却大不相同。”莱姆斯迅速回答,然后把食指竖到嘴边示意他们有人上楼来了。
18:06:37
“哈利,好久不见!”魔法部长福吉热情地打着招呼,“怎么,你是这个丹尼尔·福勒的朋友?”
注意到只有自己被问候,哈利不舒服地抽回了被福吉握住的手:“我和亚历克斯关系不错。我们不知道他原来的名字。”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福吉随口回答,“他就是个离家出走的小说谎精,尽给人添麻烦,不是吗?”
赫敏发出一声被激怒的尖锐喘息,哈利咬紧牙关:“我们觉得他很好。话说回来,为什么部长您要亲自来处理这样的小事?”
福吉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帽檐,含糊地说:“哦,孩子,小事也可以有大影响……阿不思,我这就走了,你要一起吗?”
“我更愿意亲自看到亚历克斯安顿下来,康奈利。”站在福吉身后的邓布利多温和地回答,同时紧紧攥着亚历克斯的手,哈利知道原因——哭包平时最恨别人说他是骗子。
福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和跟随他的几个巫师交谈着离开了,哭包盯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撅着嘴打量整个房间:“老邓波,我为什么不能把霍格沃茨的床也搬到这里来?”
“哦,我亲爱的孩子,请再忍一段时间,难题总会被解决的。”邓布利多溺爱地叹了口气,“他们至少允许你带上自己的枕头,不是吗?”
1996.12.21,09:32:59
过去那些年,哈利被迫浪费了很多时间倾听弗农姨父没完没了的关于政府效率低下和无作为的抱怨,现在他对此有了切身体会: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的归属问题居然在半个月后还处于“正在调解”的状态,这可不是邓布利多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但也多亏那些磨蹭到死的官员,亚历克斯得到了一个在陋居过圣诞的机会。
“……所以,你一定会爱上我妈妈做的糖浆馅饼,还有其他所有食物。我保证。”
在哈利走神的一会儿工夫里,罗恩兴致勃勃地发表了一通对韦斯莱夫人厨艺的赞扬;哭包连连点头,听得比上课还认真:“哎呀,真希望火车快点到站,我等不及要见你妈妈了!”
赫敏把头扭向一边,克制着脸上的笑意轻声说:“哦,有人等不及要去罗恩家吃馅饼了。”
“其实我也一样。”哈利一本正经地回应,“老天保佑魔法部不要大过节的跑来烦人,我想福吉总不至于可恶到——”
“不会!”哭包大手一挥,信心百倍地说,“我给他下的诅咒足够让他坐立不安大半年呢。”
“你给魔法部长下了诅咒?!”哈利、赫敏和罗恩异口同声,“什么时候?”
“他说我是谎话精的时候。那个矮胖子随便听听人家的话就信了,还到处乱讲,还逼我住在小破屋里,哼哼……”哭包阴恻恻地冷笑,不知为何像极了斯内普,“我给他下了个重度痔疮咒,不管怎么治,三天内一定复发。”
09:38:08
“天哪,你太毒了!”赫敏瞪圆了眼睛,捂着脸咯咯笑,“我以前在医院里听到过痔疮病人做检查时的惨叫声,那真是——”
“绝对的‘坐立不安’!”哈利笑得浑身发抖,“我想起了弗农姨父患痔疮的那段日子,每次他试图坐下来都叫唤得能把天花板弄塌……”
罗恩咽了口唾沫:“这个咒语有期限吗?”
哭包认真点头:“有的,等到他对我道歉那天!”
保姆三人组面面相觑了几秒,然后再度爆发大笑;下一瞬,剧烈的冲撞袭击了他们,哈利从座位上猛地被抛飞出去,肩膀重重地撞在什么东西的突出尖角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刺进了混沌的大脑里;他抽搐着,在炙人的热浪中大口喘息,然后因为浓烈的硝烟气味而呛咳起来;车厢开始朝某一边倾斜,金属发出尖利恐怖的吱嘎声,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后几秒,哈利一片昏黑的视野里划过刺眼的火光,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