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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玄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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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轰隆,雨滴拍打芭蕉,落在青石板桥。
青竹巷,巷间行人撑着伞,匆匆踏过青石板上的雨。
“公子!公子!我回来啦!”
青竹巷的尽头,静静地坐落着一座双层小阁楼,由于长久无人居住,风沙划去了牌匾上的名字,却留风韵。
乐桓伸手,折下窗外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将遗留在芭蕉叶上的雨滴尽数倾倒在铜炉中。天寻一手提着新鲜出炉的梨花糕,一手举着一片芭蕉叶,冒雨踏进阁楼:
“公子!我回来啦!在巷子外的大街上看到有卖梨花糕的,买回来给你尝尝!”
乐桓起身,接过他手中糕点,递了一块干净的方巾,哭笑不得:
“怎么顶个芭蕉叶就回来了?”
天寻擦拭着自己身上的雨水,笑道:
“这雨下得急,我没准备,大街和阁楼离得不远,索性就跑回来了。”天寻一屁股坐在木桌旁,倒了一杯乐桓刚刚煎好的新茶,略微缓了一口气:
“公子,涪梁地界常年干旱,有时候一年都下不了几滴雨,怎么这几日连连暴雨,让人猝不及防。”
“这雨来的古怪。”乐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掰下一块梨花糕给天寻,顺着他的话说,“听闻近日,修真界仙门百家齐聚极北之渊?”
天寻咬了一口梨花糕,连连点头:
“连寻常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好像说——那极北之渊的封印快不行了……?那……那个大大大大魔尊,岂不是要出来了?”
乐桓低眉沉吟。
世人皆知,极北之渊是比那魔窟无尽处还要骇人的地方。
无尽处本不是什么魔窟,只是百年前人间界大乱,邪魔横行,聚集于此,便成了魔窟。
极北之渊不一样。
传言八百年前,三界尚未形成,只有灵气、怨气两股气劲分庭抗礼,世间混沌、怨气汇聚在极北之渊。换句话说,这极北之渊是三界怨气的本源。
天启十三年,魔尊玄奕被一线天八仙封印在极北之渊。自此,极北之渊便成了三界缄口的“禁地”。
如今……
乐桓抿了一口茶,目光沉沉,望向窗外的雨:
“想来是出了点问题,不然仙门百家不会这般兴师动众。”
“那……公子,我们去不去啊……?”
乐桓笑着温和,抬手屈指给了这小子大脑袋一下:
“怂成这样还想去凑这种热闹?真觉得自己命够大是吧。”
“也是。”天寻揉着自己受到暴击的额头,“公子你身体不好,万一那大魔头真的出来了,到时候我们连跑都跑不掉了,我们还是……”
一道惊雷炸响,惊掉了天寻手中的梨花糕,只见北方辽远的天幕划过一道极亮的闪电,像是硬生生将天撕下一道裂痕。
天色在一瞬间暗了下来,大雨倾盆,砸倒了窗前一棵刚生的梧桐树。
乐桓心神一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只觉浑身血液倒流——一股莫名的气劲冲撞着他的灵脉,硬是逼出一口心头热血。
“公子!”
天寻摸黑翻到了行囊中的蜡烛,燃好了烛台,堪堪点亮了木桌,正好目睹了乐桓口吐鲜血的一幕,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来,坐好,我来给你运功顺顺体内灵气。”
乐桓顺着天寻的力道落座,轻轻摆了摆手,低声道:
“极北之渊出事了……人间界灵气浮动太过强烈,看来是个大麻烦……”顺着烛光,乐桓打量了一番楼中景,“这间阁楼的灵力波动好像……额外突出……”
乐桓接过天寻递来的湿毛巾,轻轻拭去嘴角的血:
“明日若是雨停了,我们早点启程去琅琊吧……”
极北之渊外,仙门百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天雷震得措手不及。好巧不巧,这道由极北之渊劈出来的天雷直愣愣地落在了百家领头的鹤鸣苍家的队伍中,有几个运气不好的小弟子被雷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少主,”有门生灰头土脸地跑来,“方才师兄弟们所携带的用以填补封印大阵的符纸燃起了无端之火,怎么也灭不掉。符纸……”
那门生闭了闭眼,有些不堪:
“符纸被烧了精光。”
鹤鸣苍家以符阵入世,苍家门生以精神力注入符纸,用以绘制精于别家仙门的法阵。符纸被烧,就意味着附着在符纸上的精神力被烧毁。
虽然不致命,但绝对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苍禅寂握紧了剑柄,脸色不甚难看:
“带着所有弟子,先撤退。”
“少主……?”
“魔尊苏醒已是必然,昔日一线天八仙合力都未能将那魔头绞杀,如今仅仅凭借吾等……无异于蚍蜉撼树。”
“魔尊现世,想来又是一场浩劫。”
“仅仅只靠我们几家远远不够,得想办法联合百家……”
自魔尊被封印到现在,过去不过三十余年。仙门百家仰赖于一线天八仙的封印…………
轰隆——
轰隆——
轰隆——
又是三道天雷破空,黑色旋涡被撕裂,一阵罡风滚滚。
这次,连带着仙门中德高望重的长者都被这妖风吹得直不起身。半晌,风息,众人再睁眼,只见半空中续悬着一位束发玄衣青年,腰间别着长剑,左手握着一把玄铁扇。
细长的眼眸低垂,教人看不清神色,玄衣青年被一朵巨大的金色梨花包裹,安然无恙地悬停在天雷交错间。
“魔……魔尊玄奕!”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惊醒了梨花中人。玄奕微微抬眸,沥血的红眸轻轻一瞥,竟削得四周八野一片寂静,连风都息了声。
玄奕无视愣神的仙门子弟,扇尖一指,借着身后梨花幻影之力破开由镇压大阵形成的风场,消失在虚空。
接连的天雷惊醒了梦中人。乐桓青丝披散,抱着天寻给准备的玉暖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可怖的雨势,微微蹙眉。
或许是雨势太大压得人喘不过气,又或许是年幼时对大雨的印象实在不算好,乐桓实在不喜欢大雨天,何况今夜雨下得太大,像是一瞬间模糊了世间万物。
狂风乍起,桌上的烛火不安地跳动了几下,随即彻底断了线。
四周彻底落入无尽的黑暗。
“叮铃铃——”
门簪上被灵力封存静止的金风铃被风声轻轻敲醒,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
乐桓心头一跳。
下一秒,一股更强劲的狂风将乐桓整个人裹挟,乐桓下意识闭上双眼,手中暖炉掉落在地,一直滚到桌脚。
风息,乐桓再睁眼,已然被人反制在被风雨打湿的窗沿,颈侧被抵上一把冰冷刺骨的玄铁扇,那扇子通体铁制,带着血气滋养,却以玉石为点缀,是罕见又强劲的杀器。乐桓不得已又将下巴抬高了几分。
“你是何人?”
夜色太黑,乐桓实在看不清眼前人,只是这种主人家的语气让乐桓莫名有些不爽……又有些心虚。
有一说一,乐桓也不过只是途径涪梁,恰逢涪梁接连大雨,被阻断了行程,听闻这座废弃的不知名的阁楼,已经空置了数十年,无人居住,便准备好相应的钱财,冒昧寻了此处暂避风雨。
乐桓带着天寻在一楼的两个小杂物间将就,楼内所有的物件都没有动,二楼更是连上都没有上过一次。
数十年无人居住,总不能自己暂住了两天就正好碰上主人回家了吧。
乐桓心想。
“只是路过,途径涪梁偶遇大雨,无处可去,冒昧借宿。不是阁下是……”
扇子还没收,只听那人声音淡淡:
“这是我的阁楼。”
乐桓:“……”
哦豁,这就尴尬了。
几十年的狗屎运就这么砸在自己身上,那可真是……太狗屎了。
又是一道惊雷,闪电划过黑夜,黑不见底的房间里终于露出一丝光亮,电闪雷鸣间,乐桓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一袭玄色衣衫,眉眼低垂,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唯有额间那朵红色的梨花印记微微泛着金光。
只是那把扇子……
与先前乐桓感知的差不多——浑身铁制,以玉石点缀,只是这玉石……雕琢成了梨花状。
玉梨雕花……玄铁扇……
这是……
“琼华扇。”乐桓缓缓开口。
玄奕抬眸,收回扇子,目光轻轻落在乐桓身上:
“你见过?”
人间界对魔尊玄奕的记载其实并不多,只知道这魔头长得不错——比起传统那些魔头的鹰头雀脑,魔尊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了。
传言魔尊玄奕随身携带一柄万仞剑,一把琼华扇。至于那万仞剑、琼华扇到底长什么样,知之者甚少。
乐桓站直身子,笑得讪讪:
“曾在古书上看到过,没想到这般有缘……晚生乐桓,见过魔尊殿下。”
玄奕握着琼华扇的手颤了一瞬,神色微怔:
“乐、桓……?”
这语气中的惊疑和怒气太明显,乐桓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怎么惹到这尊大佛,只听得又是“轰隆”一声雷鸣。
刹那间,意识好像伴随着雷鸣渐渐消散,乐桓身子一软,摊到在八仙桌旁。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恍惚间,乐桓好像听到了一声龙鸣,带着挣扎与不甘的悲泣,听得叫人莫名心疼。
可乐桓现在没心思去心疼别人,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乐桓看到身旁玄奕高大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最后落在自己身旁,轻轻地呜咽一声——
乐桓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