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瞩望》墨也清

2、变故

　　秦念帮姜宁摘下脸上的纸条，握着她的手到沙发上坐下。

　　姜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握着秦念的手紧了紧。

　　“没事的，轻松些，就是问你几个小问题。”秦念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安慰。

　　周叔叔对她扬起一个笑脸：“小宁玩得开不开心呀。”

　　姜宁点头。

　　“小宁喜不喜欢阿姨呀。”

　　姜宁还是点头。

　　“那小宁愿不愿意跟我和阿姨一起住呀。”

　　姜宁不点头了，她转头看向秦阿姨，身子有些发抖。

　　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纵使她再怎么不愿相信，事实已经摆在她面前，就差她亲自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她有些说不出话，眼睛里泛起水光。

　　“小宁。”秦阿姨紧紧抱住她，“没事的小宁，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

　　“我……我爸爸妈妈……”

　　姜宁声音哽咽，艰难吐出那几个字。

　　“他们……他们出事了吗？”

　　她看着周围的人，可大家都低着头，没人回答她，几个年轻女警甚至都忍不住想落泪。

　　“我不信……”姜宁低声喃喃。

　　她看向周嵩，可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真的……

　　出事了吗？

　　“发生……了什么？我连这个……都不能知道吗？”她双手紧紧攥住衣摆，拼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现在不想管别的，她就想听他们说那句话，即使是一句谎话。

　　“你爸爸妈妈……他们牺牲了。”说话的是那个领队的叔叔，她见过几次，姓李，整天板着脸。

　　可现在，李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这是第一次来通知烈士家属，还是这么小的孩子，饶是石头打的心也会有几分撼动。

　　姜宁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嘴唇不住发抖。她摇头，泪水似乎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落下。

　　“我不信！”她情绪失控，失声喊了出来，双手捂着脸，却仍然在发抖。

　　泪水源源不断从她眼眶中流下来，滴到秦念的肩上，浸透了一大片衣服。可秦念似乎是没察觉到似的，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失去至亲之痛任谁来了都要崩溃，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忍看下去，纷纷低下头。

　　“我很抱歉。”李队垂眸看着她，声音里满是诚恳和歉意。

　　“我不要道歉！我要爸爸妈妈！我要他们回来！”她突然激动起来，喊出的嗓音嘶哑，几乎听不清，却盖不住这话语中的嘶声力竭。

　　秦念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一直抱着她，期盼她能感受到一些温暖，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她。

　　老姜和宋姐的父母去的早，他们又都是独生子。这一去，姜宁就彻底失去了所有亲人。队里没有办法，只能来找她和老周。

　　她倒是不觉得多个孩子有什么问题，这孩子真的很讨人喜欢，但姜宁心里头那道坎实在难过。

　　“我不信……”

　　姜宁的声音逐渐变小。她抽噎几声，脑袋砸到秦念肩膀上，最终没了动静。

　　秦念急忙查看她的情况，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孩子晕过去了，快打120！”

　　“孩子给我，我抱她下去！”

　　“别慌别慌，小心一点！”

　　今天的谈话最终以这样的情景结束，对于周家夫妇来讲，喜忧参半。

　　把姜宁安顿好之后，秦念走出病房，问领头的中年男人。

　　“李队，您也看到了，这孩子现在禁不起刺激，老周和老姜又是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孩子和我也处得不错，这事就定下来吧。”

　　“对啊，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啊。”周叔叔也说。

　　“老姜和宋姐可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和老周真是一辈子寝食难安。”

　　周家夫妇两边轮流劝，可算是把李队说出了几分动容。

　　“世事无常啊。”李队长谈一声。

　　他看看秦念，又看看周嵩，秦念的眼角还有些泪痕。这两夫妻的付出他都记在心里，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

　　终于，他挥手道：“那就先托付给你们了，过些日子我再去看看，孩子同意的话就办过户手续了。”

　　听他这么说，夫妻两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嘱咐完一些注意事项后，李队就带着其他人走了，只留下周叔叔和秦阿姨。

　　“现在怎么办？”周叔叔看向秦念。

　　“还能怎么办，听医生的，等小宁醒了之后先带她回家。”

　　秦念看了看病床上的小女孩。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像个纸娃娃，下一秒就会碎掉。

　　叫人心疼。

　　“小奕呢？”

　　“跟他说了，正等着老师批假呢，马上高三了管的严。”周嵩坐近她，给她揉了揉肩膀，“你今天也怪累了，晚上早点休息。”

　　“唉，你说说，明明就要撤退了，怎么就……怎么就被埋伏了呢。”

　　“老姜和宋姐都是为了掩护队友才牺牲的。刚才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小伙子你看到没，就是被他俩救下来的，伤还没好，非要跟过来，说对不起小妹妹，想来看看……”

　　秦念闻言，呼吸逐渐沉重。

　　那个年轻人她注意到了，胳膊上全是纱布，一直站在最后边偷偷看姜宁。姜宁晕倒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要是姜宁今天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年轻人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咳咳……咳……”

　　病房里传来瞌睡声，秦念和周嵩对视一眼，急忙跑进去。

　　姜宁一直手扶着病床的栏杆，另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正慢慢直起身。

　　秦念忙上前扶她起来。

　　“醒啦，喝点水吧。”秦念打开保温杯，递过去。

　　姜宁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还是摇头。

　　姜宁整个人看起来焉焉的，半垂着头，几缕头发垂落，遮住了一半的脸。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让人难以接受，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秦念坐在床边，拉着姜宁的手，轻轻揉捏着。

　　小姑娘的手很好看，白白的，手指匀称，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肉，指甲修剪的很齐，干干净净的。

　　“这两天别多想，想吃什么，想去哪玩，都跟阿姨说。”

　　姜宁嗯了一声后，房间里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秦念也不打扰她。她已经很难受了，这时候最好就陪在她身边，其他什么都不做。

　　这坎需要她自己过。

　　“阿姨。”姜宁开口，“你们要带我走吗？”

　　秦念顿了顿，开口道：“嗯。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姜宁突然别过头去，似乎是不愿听到这些东西。

　　“我爸爸妈妈，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万一他们只是失联了呢？万一……”

　　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她想不通，是因为前几年过得太过顺遂，上天看不下去非要给她一个教训吗？

　　她平时乖乖的上学，也没做过什么伤天理的事啊。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他们都说已经撤退了啊，怎么会出事呢？

　　多残忍啊。

　　秦念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嘴里哼着轻缓的曲调。

　　姜宁把头埋到秦念颈窝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秦念底下头，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乖乖别怕，我们陪着你，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