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重生后》西明湖

7、落更

　　许澈愣住，举着纸条，递也不是拿也不是。

　　季浮生一脸嫌弃，心道不对啊，许澈是高材生啊，原来偏科这么严重吗，之前也不知道啊。

　　“落更宾客齐上座？”季浮生拿过来，上面是一串繁体字。他念道：“二更四拜十叩首，三更宴席酒正酣，四更入墓同洞房，五更魂消无归处……”

　　这诡异的婚礼流程念完，忽的吹过一阵阴风，将门廊上挂着的红灯笼吹得左摇右晃。

　　天一瞬间阴下去，远处的大红灯笼一盏盏亮起。灯笼点亮的速度很快，马上轮到这间偏院。

　　季浮生与许澈隔着黑暗对视，许澈贴在门边听了下：“里面有呼吸声！进！”

　　季浮生当机立断，猛地一脚踹在门上。他在之前的房间看过，这里的木门很老旧，基本撞几下就能撞开。

　　门内响起惨叫，有人噗通摔倒在地。

　　“一起！”许澈喊住季浮生，眼看灯笼就要在这间院子亮起，两人合力撞在门上。

　　木门轰一声被撞开，里面瘫坐着个年轻男人，看见两人，又开始惨叫。

　　“闭嘴！”季浮生冲上去捂着那人的嘴，许澈将门重新合拢，两臂青筋暴起，全身发力，将墙边的近两米高的柜子拖过来挡住木门。

　　那人被季浮生捂着嘴，惊恐地发出呜呜挣扎声。

　　“闭嘴，不想死的话。”许澈拍拍手上的灰。

　　那人全身发抖，终于不出声了。

　　外面灯笼亮起，门外传来清脆脚步声。隔着半透明的窗户，能看见外面黑影一闪飘过。

　　“哎。”季浮生突然用气音笑道：“你不是上赶着找鬼的麻烦，这会有东西来了，你不会会，怎么反而跑了？”

　　“不是正牌妖邪，充其量是诡域里的npc，游戏里npc都不露血条。”许澈低声道：“既然要小心行事，就不必吸引妖邪注意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傻子？见鱼杀鱼，见鬼杀鬼，见小孩鬼也砍，见女鬼也砍，不管什么东西砍就完了？我在玩切水果吗？”

　　季浮生噗一下笑了，黑影听到动静，幽幽飘到窗前，隔着那扇窗，盯着屋内。

　　那个年轻人紧紧抓着季浮生的手，好像抓着根救命稻草，全身抖如筛糠。

　　许澈站在黑暗处，三人屏息对视。许久不见黑影离开，许澈有些不耐烦，瞥见窗边积灰的帘子，动作迅速，刷一声拉上窗帘。

　　季浮生：“？”

　　那年轻人似乎是受不住刺激，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季浮生：“……”

　　“斩鬼人不是什么没脑子硬刚的笨蛋。”许澈道：“你想，这种npc是杀不死的，不会招来妖邪，只会引起诡域的注意，打草惊蛇。门口那黑影，这种东西有自己的逻辑，它知道我们在里面，想害人早进来了，现在只在外面看着，摆明了，是要吓人，不想被吓，拉上窗帘就好了。”

　　季浮生皱着眉仔细想了下，居然很有道理。自己以前在诡域里，行事小心谨慎，分析逻辑，寻找线索，是为了更好的收服妖邪。

　　许澈行事胆大随性，最后是要斩除妖邪。大家的目的殊途同归，都在于妖邪，不在于诡域。

　　“说的是。”季浮生点头：“现在还有个问题。”

　　他蹲下身，仔细看那可怜青年的脸，眼镜歪斜，的确是医生，被吓得昏迷不醒。

　　季浮生拽着医生的领子，轻拍他的脸：“醒醒。”

　　许澈看看四周，发现角落里也摆着个巨大的风水缸，缸一红一白两条鱼。他凑过去看，那两条鱼的眼睛如人一般动了动，接着自发沉入水底，摆明态度，要离许澈远远的。

　　许澈回头，对季浮生道：“把他的脑袋塞水里，是不是就醒了？”

　　季浮生怀疑自己没听清：“什么？”

　　“我看电视剧都这么拍，英雄被抓住，昏迷不醒，敌人就往他脸上泼水……”

　　“可以，试试。”季浮生看着许澈把医生麻袋一样扛起来，就要往水里丢。

　　医生在许澈肩上醒过来，怼着脸的就是一缸子水，还有水底两条眼睛打转，不怀好意盯着他的鱼。

　　医生呻吟起来：“救，救命……”

　　“停！他醒了！”季浮生止住许澈。

　　许澈满脸遗憾，把医生放下来。

　　“你们是谁……”医生把自己缩成一团，战战兢兢问。

　　在诡域里暴露名字是大忌，季浮生做戏做全套，给假名编了个假名：“李木子。”

　　许澈：“许一啄。”

　　“你们，是人吗？”医生迟疑道。

　　许澈还没答，季浮生先冷哼一声：“黑白无常，来收人了……”

　　“啊啊啊唔！”医生试图惨叫，被许澈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你，你是白爷？戴口罩遮舌头吗？你的舌头真的很长吗？这个这个是黑爷？没帽子，改戴墨镜了？好潮啊……”医生弱弱道。

　　季浮生：“……”

　　许澈只好摘下墨镜，短暂让医生看了眼长相，避免误会闹大。

　　季浮生递过手，让医生摸了两把，医生发现有温度后，松了口气：“你声音好熟悉，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盯着季浮生的眼睛思索：“咦，神棍，是不是？”

　　季浮生打断医生：“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

　　“相信，相信，真的有鬼啊，大师救我！”医生哭哭啼啼的，试图去抱季浮生的大腿。

　　季浮生嫌弃地推开医生：“站好，离我远点。现在把你从小到大的经历仔细讲讲，你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女人？”

　　医生想了半天：“好像……真有这么件事。”

　　“对了，我叫……”

　　“在这种地方说名字，小心被鬼听见。”许澈道。

　　医生一激灵，忙道：“我，我是个医生，就叫我医生吧。”

　　医生前半生还算幸运，家庭和睦，风平水顺，勤勤恳恳，上学读书，考入医科大学，读到博士，进了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在医院工作了一年，他开始频繁感到疲惫，头晕目眩，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每天精神状态都很不好。

　　“我还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呢。”医生继续道：“上次回老家，跟我奶奶提起来，我奶奶带我去看神婆，我是不信那个的。神婆说有惨死的怨鬼缠着我，因为我跟那鬼有因果的牵扯，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医生问了家里，才知道二十七年前，他四五岁那会，在老家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大病一场，父母就把他带走了。

　　医生停下讲述，季浮生问：“没了？”

　　“没了。”医生纳闷道：“发高烧应该是水土不服，或者病菌感染，那时候村里面还挺脏的。”

　　“明白了。”季浮生转头对许澈道：“他背上那个妖邪是二十年前的，跟这个诡域关系不大。”

　　“什，什么？妖邪？二十年前？”医生捂着头，一副三观崩坏的模样。

　　“嗯，别管了。”许澈道：“一个怨魂，在不属于她的诡域里闹不成太大动静。正事要紧……”

　　季浮生戳戳手里那张白喜字：“落更宾客齐上座，二更四拜十叩首……这是诡域的时间限制，五更一过，身死魂消，到那时候，除非你能立刻杀掉boss，否则大家都得玩完。”

　　“不用八个小时。”许澈道：“三拜给人，四拜给鬼，这冥婚弄得还挺讲究。二更的时候，四拜十二叩，主家宾客都在，找到困在诡域的那个妖邪，杀了就行。”

　　“嗯，随你。”季浮生道。

　　“杀，什么？”医生在一旁听着，完全懵了。

　　“你现在已经承认，刚刚确实撞了鬼？”

　　“也，也许。”医生道。做了三十多年唯物主义者，还是很难接受眼前一切的。

　　“人死后，不愿往生的灵魄，我们管这些东西叫妖邪。害人的妖邪有专人处理，我们就是负责处理的人。”季浮生指指自己：“驱邪师，李木子。”

　　季浮生又指指许澈：“特别厉害的驱邪师，许一啄。”

　　“呃，新手医生，张弓长。”医生保持队形，自我介绍道。

　　“好的张医生。”许澈道：“接着我要去除妖，你呢？是跟着我呢，还是找个安全地方躲一躲？”

　　医生犹豫不决，忽听得窗外传来敲鼓声。一慢一快，连打三次，而后有凄厉刺耳，像婴孩哭泣般的嗓音喊了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落更。”季浮生道：“该去赴宴了。”

　　眼看这两人都打算离开，医生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不敢一个人待着，碰见妖邪，他只会尖叫、逃跑、昏倒，他忙不迭叫道：“我跟你们一起——”

　　门口有东西开始敲门。医生的尾音瞬间变调，他缩成一团，试图往季浮生身后躲。

　　“客人，婚宴要开始了，请出来吧。”门外那东西声音尖细，腔调怪异，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

　　挡在门边近两米的柜子轰一声，被掀翻在地，许澈拽着季浮生及时避开，激起的灰尘扑了医生一头一脸。

　　医生涨红了脸，还没呛咳出声，就被门外站着的那东西惊地连连退后。

　　那是个穿粗布麻衣的杂役，脑后梳了个髻，惨白的脸上涂了红粉，两眼圆睁，眼瞳白多黑少，露出夸张的诡异笑容。

　　这东西不是活人。就算看着和活人一样，可它根本就是个祭祀用的纸扎人，做的惟妙惟肖。纸人画眼不点睛……

　　纸人杂役注意到季浮生的视线，那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细小的黑色瞳仁紧紧盯住季浮生。

　　“客人们，婚宴要开始了，请出来吧。”那东西催促。

　　“三位，婚宴要开始了，请……”

　　“请带路吧。”季浮生道。

　　纸人杂役僵硬地转身，迈开脚步，在前面引路。

　　房檐上挂的一排猩红的灯笼亮着，像是黑夜里无数双骇人恶兽的眼睛。

　　阴风阵阵，红灯笼随风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