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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善意 ...

  •   殷瑞霖到曲府的前七天,除了晚上在弱华院睡,其余时间基本都是跟着袁修纯。他也怕袁修纯会不会嫌他烦,但他不知道在这里,他算什麽?曲老爷真的是娘的朋友吗?想到那个毫无保留的……那种无法形容的笑容,在殷瑞霖的脑海里扎了根。他甚至晚上都睡不好,总是会被吓醒好几次,连带睡在他旁边的袁修纯也不得安生。

      自从那次正厅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嫣姨和曲老爷,每天早上去请安,也看不到人。

      马厮搭得差不多了,就差上漆了和房顶了,这两天老天还算给面子,尽管阴沉沉地也可也没下雨。偌大的瓴口关,至少走了一半的人。袁修纯连木匠都找不到,曲家的那匹马本宗血统属大漠,即使是用来拉车,性子也傲得很,这几天露天放着,脾气越来越躁。小孩见他停下,便殷勤地上来替他擦汗。要是他说不要,便摆出一张委屈欲哭的脸,倒好像是他错了。罢了,他还能和一个孩子计较吗?

      「你真的不去和少爷一起念书?你应该挺喜欢念书的吧。」今日是戚思卿上门给曲靖遥授课的日子,他有些讶异地看见舅少爷居然特地过来问殷瑞霖要不要一起。小孩却躲在他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下摆,摇头。

      能被人那么无条件依赖固然好,可……他总觉得有什麽烦躁的东西在不断地累加。

      「修纯哥比较好。」小孩低低地回答道。

      又来了……袁修纯有些茫然的捂住自己有些烦闷的胸口,可以确定并不是厌恶,但也并不怎么高兴。

      「我可以帮修纯哥的忙。我把脏衣服泡起来了,茅草堆也堆好了。啊!我还泡了茶!」小孩一转身噔噔噔就走到附近的台阶给他倒了一杯水。讨好的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殷瑞霖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的,已经溢满到喉咙口的话不得不又死命的吞回去。他怕说了,小孩会故思乱想。可这孩子一直这么跟着他也不能总这么下去。难道将来接他的班继续在曲家做长工?

      「霖霖~」亲昵地唤着殷瑞霖的名字,戚思卿把什麽藏在背后,后面跟着仰着小脸不可一世的曲靖遥。

      不知怎的,殷瑞霖直觉担心袁修纯会不会不开心,看见袁修纯脸色无异便又放下心来,怯生生地唤道:「卿舅舅、阿、阿遥……」

      「嗯……我们阿遥的眼睛很毒呢,真的很像啊,奇怪了,你们不是才见了一面吗?」戚思卿弯下腰一脸琢磨不透的样子看着殷瑞霖。象是在审视某个物件一般。

      「少爷,舅少爷。」袁修纯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把殷瑞霖当在戚思卿的视线后面。相处了这么几天,他已经把殷瑞霖的性子摸透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了呢,而他呢,只会傻呵呵遵守和他的约定,红着眼圈挨着,等晚上见了他再弄湿他的衣服,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知道抓着他的衣服,埋在他怀里。有时他想动一动,小孩便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拼命往他怀里鉆。

      身体里也许也是装了什麽特别的感应装置,对别人的指摘异常敏感,容易自我嫌恶。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殷瑞霖是故意的,等着他去哄他。这种让人无端端火大起来的态度只是一种手段。

      但他对这个懦弱的孩子,越来越舍不得说重话。他太单纯,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对他好一点,甚至只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他都会开心的哭红鼻子。这样的殷瑞霖,他只能施以同情,哪怕是已经觉得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烦躁感了。

      戚思卿不以为意的笑笑,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是一只装在笼子里的小白兔。他把笼子递给曲靖遥,鼓励似的推推他,「这是你给你哥哥挑的。也该由你送。」

      曲靖遥等了自己舅舅一眼,万分不甘愿地接过笼子,慢慢地挪到殷瑞霖身边道∶「吶!快接着!我举着手很酸啊!」

      殷瑞霖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皱眉的小孩,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给我的吗?」然后抬头看着袁修纯,似乎在问他该不该接着。

      袁修纯都是惊讶的,他从未见过在家少爷对谁示好过,难道是舅少爷在其中作用?不管怎么说,如果两个孩子能成为好友甚至兄弟,这对殷瑞霖有个安身立命之所都百利而无一害。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让殷瑞霖自己决定。不管他再怎么依赖自己,名义上,他都是自己主子,哪有主子办事还要问过下人同不同意的道理?

      殷瑞霖见袁修纯对着自己笑,便战战兢兢地接过笼子。此前他从未见过真的兔子,也只是在画册上见过。只觉得毛茸茸的好可爱。毕竟还是小孩子,看见可爱的事物便不由自主地忘记了对周围保持警惕,低着头有些羞怯地露出一个真正称得上开心的笑脸。

      这个笑……很眼熟。这句话同时出现在戚曲舅甥的脑海里。戚思卿在离殷瑞霖十五步远的地方不断变换角度盯着他看,可就是想不起来像谁。曲靖遥却是马上反应过来,是爹藏在书房暗室里的那幅画里的女人!

      爹总是盯着那幅画一言不发,眼睛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有时明明是在花园准备画株花卉或者山景,最后却是画出了这个女人,然后又愤恨地撕掉。

      送兔子是舅舅的主意,可这是他的示好吗?当然不是!

      「啊!瞧我这脑袋,饲料还放在厅里呢,阿遥你带瑞霖去取吧,顺便教教他怎么喂养。」

      曲靖遥冷着小脸,嘴巴抿抿张张就是唤不出一声『哥哥』。只能抓着殷瑞霖的袖子就跑。殷瑞霖则被可爱的小兔子占据了全部的心神,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拖着跑。

      于是,后院就剩下两个大人。

      「我姐呢。」待小孩离开后,戚思卿马上摘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森然地问道,「你家老爷似乎也不再……他让姐姐……」不,不会的,怎么可能,那个洁癖男怎会再接受姐姐呢,不会的。

      袁修纯喝完殷瑞霖递给他的水,有些甜甜的菊花茶,里面满满地是小孩的心意。袁修纯突然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老爷出关了,和大太太一起。」他并不喜欢这位舅少爷。或者说他一向不喜欢口灿莲花的双面人,更何况戚思卿何止两张皮。

      「出关?这个时候出关?」不是说蛮子就要来了幺?这时候出关不是找死吗?这两天,他眼皮不停地挑,心里也总是忐忑不安,可他不能来曲府来的太勤,终于熬到上门授课的日子,进了姐姐的房间,桌子上居然积了一层薄灰。姐姐橱柜里的衣服也没有减少,珠宝盒、胭脂水粉似乎也没有被动过。说明姐姐已经有几天不在了。

      「老爷没交代。」这两天又要顾着马厮又要顾忌小孩,因为担心蛮子屠城过来求他断了年契的下人也不少,偌大的曲宅一下冷清下来,可该干的活一件都不能少做。老爷自小孩进门就不对劲,可就在他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曲禄康已经凭空消失两天了。本来他也不甚在意,不在他也省的整天提醒吊胆带着小孩忙进忙出。直到他发现大太太也不见了……

      戚思卿像盯着仇人一样看着袁修纯,几乎要把他看出两个洞来。他心怦怦直跳,那种不安的感觉,让他捉摸不透。早知如此,干嘛还要放着姐姐待在曲家,让曲禄康休了她,自己回家天天折腾她还省得整天担心,哪天曲禄康神经一搭回过味来觉得自家大姐是块被沙石掩埋的璞玉。

      她娘欠的债得有她来换,母债女偿天经地义。

      这时的戚思卿也只有十七岁而已,摇摇扇子,随口诹上几句其实自己也不懂得句子,便能混个风流公子的名头当当。在几个小萝卜头面前充充台面,当当师爷,便觉得自己一身义气,站在墙头便能遥指千军万马。

      三天后,戚思卿站在许久未打开的城门前。一个象是当官的洋人站在一排树立的柱子前面,每根柱子上都挂着一个人头。人头下面还有一块木牌,上面血淋淋的写着人头的主人、身份。

      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把眼睛撑大到不可置信的程度,眼睑眼角都有液体流下来,他一摸,红的。午时三刻的日光刺得他几乎站不住脚。

      「咦?怎么殷大小姐的牌子上面挂着的头那么像戚家的大女儿?」

      「欸,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可能闭着眼睛角度关系吧……啊!怪不得那个曲老爷要娶她呢,我跟你说哦,那个曲老爷当初是把殷大小姐爱到了骨子里的,我三姑妈的女儿的隔壁邻居的女婿是曲府打杂的,他还说幸好殷小姐没嫁,不然白糟蹋了一个闺女。」

      「不是说,是殷小姐不守妇道,跟人暗度陈仓怀了野种……」

      「你知道什麽……那个曲禄康啊,表面上翩翩君子乐善好施,你可你有见过几个家里没人的病人进了他家门活着出来的?」

      「听你这么说……可你也说了家里没人的,有谁又会盯着呢。」

      「你以为曲家治好那些富贵人家的病,举出的都是祖传秘方,哪有那么多祖传秘方?还只传他一门曲家?人祖师爷可不姓曲!」

      「听你的意思……难道他们还养了药人不成?」

      「何止是药人啊……简直惨不忍睹,罄竹难书啊!!」那位仁兄看着周围的人都围过来顿时来了兴致添油加醋、唾沫横飞起来。

      渐渐地人越围越多,把站着不动得戚思卿挤出圈外。

      突然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嘴角扯起一抹笑,「嘿嘿嘿……」低头闷笑。别人只当因为他听了那位仁兄的说辞只觉好笑,便更是竖起耳朵听那位仁兄大肆解密豪门辛秘。

      他背过身,大步流星地往曲府走去。脸上的四道血痕狰狞无比,嘴里却是温柔地哼着琴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鳯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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