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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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倒象是主人家一般，吩咐了一声便走了。留下戚思嫣站在原地。
「唔……」殷瑞霖小小地呼痛声才把不知道飞去哪里的神志给拉回来。殷瑞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鼓着小脸忍着痛，眼睛里隐隐地还有什麽在打转。
「对不起，我捏疼你了吧，我只是……罢了，我带你去见这宅子的主人，你娘的……朋友。」
殷瑞霖抽回被捏疼得手，本来想说一句『我没哭！』，却听见一句『你娘的朋友。』
朋友……会不会是爹？殷瑞霖摇摇头很快就把这个想法逐出脑海了。在他的猜想中十之有十都是错的。
戚思嫣有些步履不稳的带着殷瑞霖前去正厅，往年她只有在正月里还有中秋象征性的吃一顿晚膳，装着相敬如宾的样子和曲禄康一起招待来拜会的客人还有感恩戴德的病患。
她能看见儿子，但却不被允许与他交谈，她甚至没听过曲靖遥叫她一声『娘』。现在不是正月，中秋也没到，她是不是能看见儿子了？是不是可以允许和儿子说说话？问问他过得好不好？还是……会像他爹一样，看着她好似看着这么污秽的东西。
她做错了什麽？自她入门，曲禄康新婚的当夜都是睡在书房里的，等到第二天乘着丫鬟们还没起来，再回了婚房，可怜她在漆黑的冰冷的床上忐忑不安的坐了一夜。他没解释，敷衍似的用手掀开她的喜帕，她茫然无措，当他执起她的手时，她还可笑地心跳加速，把他一夜无归，把她枯守红鸾的怨统统抛掷脑后。谁知，他竟取出一把刀子，割破了她的手指，将血滴在承红布上（注：接落红的布），她突然明白了，她只是他娶回家的一件摆设。现在想想，反而是刚刚成亲那会儿，最好。他们如同寻常夫妻，举案齐眉，执茗赏花，丹青磨墨，填词作赋，只是晚间分房睡而已。她却是初出红阁的姑娘，在家中又怎么会受此冷遇。借回门之际，便偷偷将此事与娘亲商谈，隔日，娘亲给了她一包药粉，让她给曲禄康服下，说是可以让他对自己情难自禁。
她娘亲傻得真的相信那些游方术士所言的什麽月老天赐。那竟是一包催淫药粉，是那勾栏地方老鸨给不听话的姑娘吃的。曲禄康服用之后狂性大发，口中喊着尽是些粗鄙污口之言，她不敢反抗只得含泪忍受，听着丈夫喊着别人的名字昏死过去。她说服自己寻常的夫妻事可能就是如此，直到后来戚思卿支支吾吾地问她有没有用那包东西，她答用了，戚思卿脸色一白，就冲了出去，后来听别人说，他去揍了一个专卖下流玩意儿的江湖术士，还闹上了衙门。此时她才明白，为何那夜之后，曲禄康性情大变，甚至让她搬到离脂艸斋最远的弱华院。
他嫌她脏。
哪怕是她替他生了曲靖遥，或者说，她该庆幸曲禄康没有恨屋及乌，至少他对待曲靖遥便真是如亲生子一般。
待她走到正厅，已是满手的汗。象是给自己鼓气似的，她牵起殷瑞霖的手走了进去。
曲靖遥阴着一张小脸坐着，他身上穿的衣服帽子鞋袜，统统都是新的，本是拿到的时候特别喜欢，打算留着生辰的时候穿的。但是听爹说，今天要和娘用膳，他便急着拿出来穿了。爹不喜欢在他面前提起娘，娘的事，他都是从卿舅舅那里听来的。卿舅舅还教他怎么在爹那里不着边际的给娘说好话。
『不干净的哥哥，你只要说这是你娘说的就行了。』卿舅舅的话他并不太懂，但是毕竟舅舅是娘的弟弟，总不会害她吧。果然，爹让娘上桌吃饭了！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什麽？！自娘进门伊始，便不曾抬头看过他一眼，而是一个劲的往那个脏兮兮的人碗里夹菜，好似他才是她儿子一样。拳头放在膝盖上握的之间泛白。
「遥儿，这位往后就是你的哥哥——殷瑞霖。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个哥哥疼着吗？瑞霖，我这个儿子要比你小五岁，平日里都给我给惯坏了，你做哥哥的也担待着点。你娘既是把你托付于我，往后曲家便是你家，你便唤我一声义父，遥儿便是你的义兄弟。」
殷瑞霖根本没听曲禄康说什么，而是看着曲禄康背后的袁修纯，看见袁修纯也看着他，只是好像很着急似的，不知怎么的感觉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却是又忍不住的抬起头，看见袁修纯正对着他做口型。
「衣……服……？（义父）」这两个字殷瑞霖吐得又慢又缓又轻，曲禄康看他双颊泛红，只当他是害羞，便点点头算应承了。
「我才不要他做我哥哥！！脏死了！」曲靖遥一下站起来，够了！袁修纯站在爹背后，爹看不见，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连袁修纯都帮他！爹呢，一向只疼自己的爹竟要他认他做兄弟？那是不是以后自己的东西都要分他一半？这个脏东西住在娘的弱华院，与娘朝夕相处，这是他求都求不来的。他有他的娘，有他一半的爹，有他一半的下人。最后竟是他这个曲家将来的少当家吃亏吗？！！
岂有此理！
曲靖遥摔了筷子，腾腾腾就冲出了正厅。
「老爷，我去看着少爷。」袁修纯跟着尾随出去。
「啊！」他走了。殷瑞霖看着走掉的袁修纯。是他的错觉吗？爲什麽袁修纯和曲靖遥走了以后，曲禄康的脸一下冷了下来。
「瞧瞧，都被我惯得没规矩了。瑞霖，你跟着去看看吧。那么小的孩子能有什麽误会，哄哄也就好了。你做哥哥的也有点担待。去吧……」
「嗯……」殷瑞霖点点头，便朝着袁修纯走掉的方向找去，快要走出大厅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回了头。
冷……那是一种从骨头里面泛出来的冷，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扯着他的脖子，让他忘记了该如何呼吸。腿像有思维一样，自己动了起来。他只知道他要离开正厅，他要找到袁修纯，会保护他的人。
其实曲靖遥什麽都没做，只是完全释放本性的对着殷瑞霖，这个他最爱的女人和一个不知道那里的男人生的野种……笑了。
「其实，今天是有事要跟你说。」曲禄康对着握着筷子微微发抖的戚思嫣笑道，「不过，我想为了儿子，你不会介意的。反正只是个连代替品都做不好的残次东西而已。」
戚思嫣眼前……一片漆黑……
哈……哈……哈……
胸口好痛！好像喘不过气了！可是脚停不下来。他在那里？没看到他之前，他不能哭的。
他很乖，有听话的。
「怎么了？后头有什麽追你吗？」冷不丁后颈被捉住了。是他熟悉的声音，修纯哥。
再也忍不住了，殷瑞霖一转身，死死地抱住背后蹲下的袁修纯，哇的一声就哭开了，「曲老爷……会、会吃人……的。你说，不能在别人面前哭的，我忍了好久……可、可是找不到、找不到你。我怕……呜呜……」
袁修纯根本听不懂殷瑞霖抽抽泣泣结结巴巴再说些什麽。只道小孩被什麽吓到了。轻轻拍小孩的后背安捂道：「你是男孩子吧，这么胆小怎么行。男孩子就要勇敢些，将来还有妻儿等着你照顾呢……」摸开挂在小脸上的泪珠，想着待会要去找些芙蓉霜给小孩涂脸才行。
「你保护我不行吗？我、我……」殷瑞霖说出口便后悔了，他和袁修纯严格的来说，认识可能一天都不到，他太自以为是了。他凭什么去要求别人？
「唉……」袁修纯叹了口气，他觉得他有必要把小孩这依赖别人的毛病改过来，「你还小，如果有我罩着你，等我老了，谁来罩你？嗯？就拿今天的情况来说，如果把我换做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殷瑞霖答不上来，眼眶又湿润起来。
「依靠别人，是没有办法成长的。就像榭寄生，一旦脱离了宿主或者宿主死亡，它也会跟着死。」袁修纯苦笑着，一脸听不懂又委屈的模样，鼻子一吸一吸，但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哎……你怎么、怎么就那么会哭呢。」算了，他还小，袁修纯放弃了继续劝导。估计着时辰，看少爷气成那样子，估计还要把自己关房里一个时辰。不是好兆头啊，袁修纯想。得让两个孩子成为好朋友才行，说到底，他只是个下人。是来报答当初曲禄康的恩情的，若是有朝一日，曲禄康要他把这个孩子给……他恐怕也只有照办。
「别揉眼睛，累了就趴我肩上瞇一会。」弱华院离脂艸斋太远，把孩子送回去，再去购买重建马厮的材料，再返回这里看着少爷，时间上不太现实，还是先让他躺他屋里吧。
袁修纯抱起殷瑞霖，便往脂艸斋仅隔了一条人工水渠的濮院走去，濮院是地位颇高的下人住的院子，独门独户互不干扰。
小孩搂着自己的肩膀靠着，止了哭还一抽一抽的，嘴微微撅着，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袁修纯直觉又可怜又可爱。如果有个这样的弟弟，任凭哪个做哥哥姐姐的都会往骨子里疼吧。
他无意识的把自己的步调放慢，似催眠。
曲靖遥站在门口，看着抱着的两人。
眼神漠然，手里握着一块巾帕，里面不知道裹着什麽，只是有滴滴答答的红色慢慢的渗出来。
啪！
曲靖遥低头，一滴红色染上了的他的新鞋。
「脏死了。」随手把裹着东西的巾帕往旁边的花丛一扔。回房换上新鞋。看着廊柱上空空的鸟笼。
这次，多买几只吧。他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接风
